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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神锢002

九州·登云 唐缺 5620 2024-10-17 04:46

  

  当然教主他老人家绝不会安着好心要自己重塑体型,好比养猪人把猪喂得肥肥滚滚,其目的还在于最后那一刀。安弃自嘲地想,要是把我宰了吃肉,那味道可一定不会太好。

  他的心里沉甸甸地,总是想着教主那一天对他说的话:“你一直都渴望着知道,你究竟是谁,对吗?”

  安弃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但他的眼神暴露了一切。教主轻笑一声:“你在山村里呆了十六年,一直不为人知。但是就在那一年的某一个月里,由于下人的一点疏忽,给翼人配置的毒药效果大大减弱,以至于它稍微恢复了一点力量。翼人被我关了这么久,倒也学会了一点人类的计谋,不动声色地悄悄操纵一个教众,去往三陇村寻找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记认的标记是肩头的胎记。但是它的力量当时实在太弱,那名教众走到半路上就清醒过来,他倒也忠心耿耿,赶忙来向我汇报。我这才知道了你的存在。”

  “那我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安弃吼道。

  教主缓缓地回答:“当有一件事情,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当年从天而降的翼人,不只是一个,而是两个。”

  “什么?”安弃跳了起来,“两个?怎么回事?”

  教主说:“的确是两个。虽然还不清楚它们的目的,但在北谅山的那个夜晚,的确是同时有两个翼人降临人间,那些目睹现场的人们只看到了巨大的火球,却没能料到火球里藏了两个翼人。但他们降落时遇到了一点意外,都受了重伤,一个被我关了起来,你已经见过了,另一个已经死了,”

  “死了?那我……”安弃说不下去了,心里已经有了点眉目。

  果然教主说:“但我恐怕它在死之前留下了一个化身,把它所有的力量都留在了化身里。而那个化身就是你,安弃。”

  其实关于自己是天神化身的这种可能性安弃早就想到过,也和季幽然探讨过,但在得到确认的这一刻,他仍然呆若木鸡不知所措。我果然是翼人的化身,他想,可是为什么我什么特殊的能力都没有?

  教主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我一会儿想杀你,一会儿想留你的原因。一开始,我担心你会是个祸胎,因为翼人的力量有多大我心知肚明。如果能在你的力量觉醒前把你除掉,那是最好不过的。”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看出你的力量有一丁点觉醒的迹象。而另一方面,我一直在吸取的这个翼人,由于总是激烈地反抗,使我不得不加倍使用毒药,致使它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力量渐渐有枯竭的迹象,这一点是我当年没有想到的。所以我当我见到你时,我想,也许可以尝试一下激发你的力量。假如你有用,我就让你取代之前的那个翼人,假如你真的没用——我也不过是多供了你几顿饭而已。”

  “好好享受为数不多的快活日子吧,在我想出炮制你的办法之前。”教主长笑着离去,把瑟瑟发抖的小木匠关在了门里。

  我是翼人的化身。安弃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里想着。从小到大遭遇的种种怪事,最终指向了这个看似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答案。丁风的举动也有了解释:他无疑是遇到了那另外一个翼人,而翼人用了某种方法胁迫他,去替它保护自己的新化身。

  从来再来捋一下整个事件的线索吧,安弃想,不然那么多乱糟糟的线索,只能把脑袋越绕越晕。他捡起一块碎石,一边回忆推想,一边费力地在墙上写起来。

  一、 千万年前,无数的翼人曾经通过登云之柱来到人间,毁灭了整个大地。残存的人们留下了关于翼人和登云之柱的传说,结果经过了长期的演化和以讹传讹,后世的人们把它们当成了主宰人间的天神。天神碎片的说法也开始流传,打动着那些贪婪的人。

  二、 大约百年前,杜琛和宋不归意外闯入西疆沙漠,亲眼见到了登云之柱,宋不归留下了那份无比重要的笔记。

  三、 几十年前,时任帝师的韩渭垠找到了宋不归的笔记,并由此开始钻研所谓“天神降世”的传说以及登云之柱的真相。最后他成立了登云会。

  四、 二十年前,两名翼人坠落在北谅山,其中一个被教主捕获,另一个有可能将自己的力量化身为婴儿,并交给丁风保护。教主由此产生了邪念,利用翼人的力量颠覆了真正的登云会,成立了日后在江湖上只手遮天的魔教。

  五、 四五年前,也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婴儿满十六岁时,被教主抓获的翼人开始想办法寻找婴儿,结果计谋败露,反而让教主知道了婴儿的存在。于是原本平凡的小木匠安弃不幸卷入了这起骇人听闻的事件,开始四处亡命。

  安弃长出了一口气。这么着一捋,事件的前因后果就变得清晰了。虽然这当中还有两个大问题:第一,两名翼人选在那时候落到人间,意欲何为?第二,如果我真是翼人的化身,为什么我会这么人见人欺任人宰割?这两个问题,看来在安弃被教主吸干之前是没有办法找出答案的了。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除了为自己的命运忧心忡忡外,季幽然和易离离音信全无,也实在让他心里没底。鉴于送饭人绝不肯对他说哪怕半个字,他只好把每天郁积的复杂情绪都发泄到送饭人身上。就他的观察,虽然每一个送饭人都不吭声,但他们的脸都被气得比黄瓜还绿,这让他找到了一些乐趣。

  “老兄,你真是越来越不和时令了,”他说,“春天是万物生长的时候,但你的脑袋一天比一天凋零……”

  说完,他眯缝起眼睛,等着欣赏对方气得双目喷火,偏偏不能上前动手的绝妙表情。但出乎意料地,送饭人这一次居然无动于衷,走过他身边时冷冷抛下两个字:“碗底。”

  那是季幽然的声音!安弃喜出望外,想要拉住她,但她已经快步离去,不再搭理自己。他只能郁郁地折回去,检查一下碗底,并从那里抠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摊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般的文字。

  “幸好我不爱读书,”他禁不住感叹道,“不然眼睛早看坏了,怎么能读你的蚂蚁字?”

  季幽然的字条无疑包含了相当丰富的信息量,虽然她已经尽力精简,仍然还是写了那么一大篇,其中包括这么一些主要内容:我和老爹闹翻了,准备叛教出走;死牢管理极严,我只能找到这一个机会来看你,而你必须赶在次日中午换班前逃走,否则就没机会了,工具已经给你准备好,出逃路线如此这般;教主囚禁翼人是为了吸取翼人的力量为己所用,他现在囚禁你,或许是认为你也是翼人的化身,所以……

  安弃跳了起来,再仔细看了看这几句话。没错,季幽然也知道了这一点,教主要弄走自己的力量。虽然该力量究竟藏在哪儿,我小木匠活到二十多岁都始终不知道,但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像一头猪一样填进教主的胃里。绝对不行。

  他拿起盛放饭菜的木托盘,从托盘上揭下了一层布一样的东西,然后把饭碗倒空,从中取出了几件包括短铁丝在内的小东西,那已经足够他用了。他很轻巧地捅开了死牢内的第三道铁门,把那块布抖开,覆在自己身上,然后缩进了墙角里。那是一块职业杀手专用的伪装布,可以展现出惟妙惟肖的与环境相同的颜色,以便隐蔽自身。

  所以很快地他就被发现开门逃离,这可是件大事。守卫们几乎倾巢出动,开始搜捕。季幽然就趁着这时候走进安弃的囚牢,给他带来了一身守卫的服装。两人大模大样地混在守卫当中,做出认真搜索的样子,很快逃了出去。两人跳上季幽然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连夜狂奔,半路上又换了几次车马,最后在一座热闹的小城里停了下来。季幽然带着安弃钻进一间污秽的卤菜铺子,此时天色微明,生意尚未开张,老板正低头准备着各式各样的猪头、鸭爪、鹅肠、牛肉。

  “挺容易的么,”安弃说,“我从来没想过越狱能如此顺利。”

  “一点也不错,”季幽然回答,“只需要两个基本条件就够了。你只不过是先需要一个在魔教内部地位不低的内线,才能想到办法偷袭守卫,扮成送饭人,并轮到那一班去送饭——送饭的机会只有一次;然后你需要被关起来的那个人碰巧手艺不错,能够打开那道铁门,并懂得如何使用伪装布,因为这样才能制造混乱,给他的内应第二次接近他的机会。这两个条件看起来是很容易达成的……吗?”

  安弃展现出他乐天派的一面:“任何难题都会有解决之道,我可不能等着被教主当一头猪吃掉。不过……易离离怎么办?”

  “自身难保,就少想点别人的事情吧,”季幽然说,“现在你的重要性大大提升了,教主会不惜一切代价捉住你。”

  “至少他不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我了,”安弃说,“只要留下一条命,我就总能有机会。”

  “所以你还是打定主意要去救她?”季幽然很意外,“老实说,这可越来越不像过去的你了。”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像,”安弃诚实地说,“也许因为死掉一个朋友是一件不那么让人好受的事情,至少死过一次就会知道了。”

  季幽然居然难得地笑了一下,没有接茬。刚才一直在准备卤菜的老板却忽然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样,我都得谢谢你有心去救我。”

  安弃僵住了,好半天才转过头去:“您这样的学者居然也那么贴近底层人民,真让我感动。”

  易离离望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也想回敬一句笑话,但她毕竟不擅此道,最后还是只能叹口气:“你确实变化挺大的。”

  易离离出逃之后的行程都由季幽然安排,但她逃离死牢的过程却堪称……莫名其妙。此前她已经被关押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教主对外的口径是要审出她的同党,但事实上易离离相信教主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同党,她之所以能留住自己的性命,大概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这个原因又或许教主曾经隐隐提到过。

  “你的煽动方法很独特,”教主亲自审讯她时曾说,“你不是一个雄辩的人,也不是一个充满感情的人,但那恰好造就了你的特长:表面上永远不动声色,善于以通俗易懂的语句引用书本文献中的东西,并且总是使用一些听起来冷静理智的词句,却偏偏能摧毁我的教徒们狂热的信仰。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在没有什么比‘事实’更加冷酷有力的了。”

  “我们的区别在于,我用的是大量的事实掺杂一丁点恰到好处的谎言,而你正相反。”易离离回答。

  教主居然点了点头:“不错的总结。”

  此后他再也没见过季幽然,既不杀她也不放她,让她一头雾水。但就在安弃逃离之前两天,她却被人救出去了。那天夜里她正坐在**发呆,怀想着看不见的窗外的月光,铁门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吱嘎的声响。没等她反应过来,门就被推开了,一个黑衣人闪了进来。

  此人并没有透露他的身份,只是声称自己是来救她的,然后带着她七弯八拐地逃了出去。易离离心想,反正也不会比被关在登云会的死牢里更糟糕,于是顺从地跟着他一路奔逃。两人躲过了若干守卫,也经过了不少的牢房,那里面都关着和易离离同病相怜的囚徒们。

  本来沿途非常顺利,眼看就要奔出死牢了,此时却发生了一点惊人的意外。突然之间,一间牢房炸裂了,是的,整个炸裂开了。无数或大或小的碎石带着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四散崩飞,连铁门都被整扇炸飞了。易离离侥幸走在后面,只是胸口被一块小石头撞了一下,疼得差点岔气,但走在前面领路的她的救命恩人却非常不幸,正被铁门撞个正着,当场筋断骨折,眼看是活不成了。

  易离离强忍疼痛,在一片混乱中摸索着往外走,当她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像着那间出事的牢房奔去时,心里有了计较,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就装作也像着那边跑去的样子,蒙过了不少人,直到她看到一个身影很熟——那是同样试图浑水摸鱼打探一下死牢情况的季幽然。两人只在当年安弃被赤纹龙蚁宿主**时见过一面,但易离离的记忆相当之好。

  “这可就有点奇怪了,”安弃说,“登云会在那么短时间里,出现了两个想要劫牢的叛徒?而且其中一个可以轻轻松松地打开铁门,轻轻松松地躲过所有的岗哨?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易离离仔细思索了一下:“你说得对。这应该是教主故意安排的阴谋。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安弃很得意:“要是放在以前,我还真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他把数日前和教主的对话告诉了易离离:“可想而知,如果你随着那位伟大的救星逃出去,你肯定会通过种种巧合藏到谢谦或者其他的教主暗线手里。不久之后,登云会一旦起事,他们就会出兵剿灭,而你那种‘独特的煽动力’,会对他们帮助很大。当然了,等他们的兵权已经无人可以撼动时,教主就会改头换面地出现,不费什么力就登上皇位。多么美妙的算盘。”

  易离离和季幽然都默不作声,仔细寻思着教主的深谋远虑,不约而同地有种全身发冷的感觉。易离离叹息一声:“幸好我被截住了,不然说不准就上当了。不过……那个突然炸开的死牢是怎么回事?”

  这可就谁都不知道了。易离离重新描述了一下当时的状况:该囚室的爆裂毫无征兆,声势却惊天动地,那些飞溅的碎块都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然而奇怪的是,事后并没有闻到任何火药的气息。这难免让人联想到点儿什么。

  事发后的反应就更不同寻常了,教主亲自出面,似乎全世界的守卫都涌了过去。易离离敢打赌,当时即便她高叫一声“我是逃犯”,说不定都不会有任何人搭理。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安弃说,“翼人干的。也许是毒药的剂量用小了,以至于失去了对它的控制。想想看翼人的块头,真让它闹腾起来,可不得了。赶紧打听一下,说不定教主就这么嗝屁了呢。”

  安弃的愿望当然是美好的,但现实往往不如人意。那一夜死牢里的风波,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教主仍然颁布了对安弃、易离离和叛徒季幽然这三名重犯的追捕令,而且这一次他老人家动了真怒,宣称只要谁能抓住三人中的任何一人,无论职位高低武功强弱,均能至少升任至舵主。重赏之下,勇夫万千,三只过街老鼠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紧张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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