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全非的园子

　　本来，贴在街上的广告和路标都揭掉了，谁想到还是出麻烦。

　　那天傍晚，我踏着滑板走近花园时，发觉自己走错了路，因为面前的这个花园不是我要去的那一个。那里面有不少人，有人在散步，有人围在一起打扑克，周围的栅栏被分别推开了。

　　走错路了。我扭转滑板准备离开这里。可是我预感到不妙，马上停住然后扛起滑板朝园子里奔去。

　　果然，我看见了红顶小屋。

　　门被顶死了。

　　我喊道：“小菊，开门。”

　　片刻，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我不敢。你走吧。

　　“是我。”

　　“知道。他们打开栅栏，还有人想掐花……我该怎么办？”小菊几乎是哭着说。

　　我在门口松垮垮地坐下来。

　　怎么办？——我没有回答小菊。

　　第二天很早我就赶来了。我看见了面目全非的花园。果皮、烟蒂、塑料袋……它们像群无赖，在甬路上睡了一夜；有的花被掐去了花蕾，现在我能想见它们当时的惨叫，一定很疼的，只是没有能得见……

　　小菊的决定

　　小菊坐在井旁，告诉我她的决定。做出这个决定她想了一夜。

　　“让我和这片花园离开这里吧，我们不想被人打扰。”

　　小菊的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目光澄澈但有点游移不定，紫色的裙裾被露水打湿了。

　　“这怪我啊！”我不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留下来。现在这个时候，语言是多么苍白无力啊。

　　“本来，我也舍不得，所以想了一夜。”小菊说。

　　“不能学会适应吗？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会学会尊重的。”我总算说出了两句有点用的话。

　　“不行，代价要很大的，我不能让它们受一点伤害。本来它们是循环的生命，我不能让它们的生命中断。”

　　我还是不肯接受小菊的想法。

　　后来，有两个人出现在煤屑路的路口，肥胖臃肿、穿着背心短裤，大声说笑着。看着他们走近了我马上下了决心。

　　“小菊，开始吧。”我拿出埙。

　　小菊却没有马上开始。她拿出一根细长的草叶递给我，“你不是一直想用它看看别的地方吗？留个纪念吧。”

　　是一片匙叶草的叶子。

　　“我折下她的这片叶子时她同意的，她知道我要送给一个很好的朋友的，只是疼了一下嘛。现在它是你的了。用它也许还能看见我呢？”

　　我收下了这根匙叶草。

　　一点点的，一点一点的，我的曲子漫过了远处两个胖的说笑声。

　　小菊、红顶小屋、栅栏、水井、蜀葵、蓝菊，所有的花草，渐次模糊，只有我的曲子清晰婉转。我的心里无比惆怅。

　　小菊在消失以前朝我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可是我没动，我不能停下我的曲子啊。其实我相信我的曲子那时正环抱着她……

　　很快，我明确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是一个人坐在一条煤屑路上吹埙，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别的景物了没有花园了。

　　我没停，我想送它们再远一些。

　　那两个走向花园的人这时停止了说笑。

　　“咦，怎么没了？”

　　另一个干脆傻傻地立在那里，很久才说：“海市蜃楼吧……”

　　然后他俩盯我一会儿，几步一回头，走远了。

　　这条煤屑小路空了，留下那些烟蒂、果皮……

　　小菊重现

　　过了好些天我才拿出那片匙叶草，我怕它帮不了我，看不见小菊。假如看不见的话还不如不去尝试，留下一个憧憬不更好吗。

　　我终于忍不住想试试。

　　我把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自己也洗了澡，然后，我把这片草叶折成一个小窗子，举起来。

　　方形小窗里竟然渐渐有了变化，一个红点最先显现出来。哦，是它，红顶小屋，接着，所有的草，蓝菊、蜀葵、千日红、地丁……栅栏、水井，哦，是她，小菊正在水井旁扳动水泵提水……一切都在平静地进行着。

　　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喊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费力地操作水泵，看水沿着弯曲的小渠流向所有的花草。几分钟后，小菊不工作了，她找来一根铅笔、一个小楷本，还有一个信封，然后坐在井旁写字……我格外记住了这一幕。

　　后来的一天，我想可以找夸父来比赛滑板了，我总不能时刻想着小菊啊。那么先看看夸夸在忙什么呢？他是不是很忙？

　　我又举起了我的“小窗”。

　　我看见夸父像个巨人，正在慢慢倒下去，夸父累倒下了吗……我正焦急难耐时，在夸父倒下去的地方出现一个红点。噢，这场面有点熟悉。接着，我看见了红顶小屋，然后是所有的花草，水井、栅栏，小菊，小菊正在水井旁写字……

　　我相信小菊是在写信，那信是写给我的。

　　那时，我才忍不住让眼泪不受管束地流了出来。

　　当天晚上，我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没跟任何人商量，便走出城区，来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我确信那是一个很少有人来的地方。

　　我把那片匙叶草埋掉了，真的，埋掉它我没有太犹豫。

　　我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我不能总是回到过去啊！我还得有我自己的新的生活啊！

　　“我相信我做的对。你说呢，小当。”

　　坐在布丁旅馆干净的房间里，小瓦这样对小当说。

　　小当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收到信了吗？小菊在井旁写的信。”小当问。

　　“没有，一直没有。这些年，有许多信寄到了我手里，各种各样的信封和邮票，也有漂亮的女孩子写来的。就是没有小菊的，小菊当时没问过我学校的名字吧，我也没提起过，我们忽略了。当时谁都没想到这些会有用，所以就算无意中提到过也忘了吧？”小瓦说。

　　这个房间干净，却有些潮湿，老板的女儿布丁时而就从窗前跑来跑去，所以小瓦和小当的谈话有时就中断了。

　　第二天小当看着布丁的背影对小瓦说：“回去吧，该回学校上学了。我们得有新的生活啊？”

　　下午，两个人又跑到海边的崖顶坐了一会儿，看着那群黑色的精卫鸟飞上飞下。傍晚，两人便离开了。

　　就是这样的，这段旅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