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女儿
小当主动迎上去跟两个女孩打招呼,他实在太闷了。
“你们好!”小当招了招手。
小瓦对小当的表现很不满意,他本应该有一个更有创意的问候,你们好、Hello之类的太老套了。当然小瓦也不知道那个有创意的问候是什么样的,面对陌生的女生,他有点手足无措。
两个女生对小当的问候果然没有特别的兴趣儿。高个的女生还一脸迷惑地问小当:“你、你说什么?”另一个女生瘦小些,干脆咯咯笑起来。
小当的脸腾地红了,重复他的问候:“你们好!”这一次,声音还不如第一次响亮,信心跑掉了一半。
这回,迷惑的女生更加迷惑,爱笑的女生笑得浑身在抖,简直失去了控制。爱笑的女生笑着问:“你们刚认识我俩,怎么知道我们好不好,我们要是很坏呢?真虚伪!呵呵!”
刚一见面就被异性给调侃了。小瓦同情地看着小当。
小当居然还能应付下去。“你俩看上去确实不坏,比我们班上所有的女生都好!”其实,两个女生背后映着落日,根本无法看清模样,百分之百的丑八怪也不一定。
小瓦厌恶地瞅着小当那副讨好女生的嘴脸。
两个女生也爱慕虚荣,听了对面这个小男生的恭维,马上安静下来,幸福地抿了一下嘴。高个女生还没忘记谦虚的美德,说:“过奖啦!”爱笑的女生也马上收回笑脸,随声附和:“是啊是啊。”
小瓦只能看清两个女生的特别的打扮,都穿着最简单的衣服,稀里哗啦简直就是一堆叶子。小瓦马上想起一周前在街上遇见的“另类女生”,现在可以下结论了,这种叶子服装确实在女生中流行起来了,不过要是穿到学校去肯定没有好下场。
小瓦也介入了交谈,有点腼腆,小瓦实在没有办法克服这个毛病。
“叫什么名字?”小瓦很难说这样问人家是不是太唐突。好在小当暗自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们呢!”高个的女生说:“我叫瑶姬,她是我妹妹,女娃。”
两个奇怪难写的名字。小当没听懂,又问。爱笑的女生又重复一遍:女娃,瑶姬。
据她俩极其认真的介绍,她俩居然都是出身高贵,竟然是一位帝王的女儿,是来海边游泳的。小瓦心里说:“原来是两位格格,了不得的偶遇!”
不过,任何脑袋没病的男生都能这样理解两个尊贵女生的出身:这个旅行社搞了一个趣味性的游戏项目,每个出行的家庭都可以扮作皇室,做爸爸的最合算——皇帝;女儿理所当然的是公主。这个游戏好玩,肯定好玩。连小当都动心了。
“我和小瓦给您的父王当个卫士什么的就行了。”小当别有用心地说。
但小瓦却把小当的心思全给说穿了:“我俩迷路了,想搭你们的车回城里。”
女娃答应得爽快,“我尽力吧。不过父王有很多卫士了。还好,父王常带着他们跟别的部落打仗,多几个卫士也不错。”
瑶姬说:“在他手下当卫士可不容易,他很严厉。再说你俩长得太小了,不但保护不了父王,还要父王保护你们。你们只会增加麻烦。”
女娃恍然大悟,于是笑起来,“我看父王不会同意。”
两个女生对她们的游戏如此认真,让人难以忍受。
小瓦不想放弃这个离开海边的机会,“让我当个传令兵也行。”
女娃停止大笑,“这还差不多,可是你跑得快吗?”
瑶姬却又补充了一条:“喊声也要大。”
两个女生边说着话边用脚踢水,女娃终于侧对着落日了。小当看清了女娃的模样,那样子有点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小瓦也这样想。
小瓦对女娃说:“我们好像见过……”
小瓦的问话打断了小当的回忆,本来他几乎要回忆起来了。
但女娃却肯定地说:“我可不认识你们。”
瑶姬拉了女娃一下,“走吧,游泳去啦!”
小瓦说:“我当传令兵的事怎么办?”
女娃说:“父王带兵去很远的地方打仗去了。现在还不行。一起去游泳吧!”
两个女生很快抖掉披在上身的叶子,朝水中跑去……
落日已经被海水溶化掉三分之一了。
两个女生罩在落日的红光里。
“你俩不想活了!”小瓦看着平静的海面。他知道,排浪正在暗自积蓄能量。
“这片水有点奇怪,很凶……”小当无法表达他对这片水域的印象。
谁料,两个男生的谨慎被两个女生当成了胆小。小瓦和小当无话可说了。
两个女生跑到了深水地带,一跃扎入水中。
女娃与红色浪峰
落日把更大一片海域染成了紫红色,那一带的海水把更多的染料带到周边的区域,红色向天边甚至更远的地方蔓延。
小瓦猛地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但,还不能确定会发生什么。他也知道,假如一个人胆子小,不祥的感受便会经常光顾他的内心。
小当望着两位“公主”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水,他也要试试了,“小瓦,我不能看着,我比她们游得还好!”小当跃跃欲试。
小瓦望着如血的落日,怔着,不祥的预感已经完全笼罩了他的精神世界。
一阵震耳的轰鸣由远而近。红色的海域突然隆起一排红色的浪并且迅速堆积成山峰,向两个刚刚入水的女生压过来。瑶姬和女娃马上浮出水面,仰头望着。她俩只能这样望着,它来得太快了,没有应付的余地。
有一瞬间,小瓦似乎听见了笑声。
“公主……”小当突然明白该干什么了,他边向深水处奔跑边喊,“快往回游!”可是来不及了,那座浪峰已经从两个女生浮起的地方漫过了,浪峰的余波把小当掀回到浅滩上。他摔倒了。小当爬起来时流峰已经不见了,仍旧是平静的海面,空****的。
瑶姬、女娃,从海面上消失了。
“你们在哪——”
小当和小瓦沿着浅滩跑了一阵,但是没有看见任何人,也没有人回应。整个海岸没有一个人。有两只胆小怕事的螃蟹嗤溜一下潜入水中。两只海燕也没有了踪影。
小瓦说:“当时,拦住她俩才对!”
“我俩拦不住!”小当懊悔万分,尽管他也知道确实拦不住他们。
“说不定,她们还活着呢!”小瓦望着更远处的海域。
落日也没有了踪影,只留下一些残余的红色。它是跟两个女生同时被浪峰吞掉的。
没有奇迹。
小瓦和小当倚着一块礁石坐下来,只觉得心被掏了一个很大的空洞。
“她那么漂亮……”小瓦说。他讲了实话。
“你说哪一个?”小当问
“叫女娃那个。”小瓦说,“反正她死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她要是还能活着,我才不说呢。”
“我忘不了她们。”小当深深叹了一口气。
两人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帮我……”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一个不确定的方向传来。小瓦和小当同时听见了,马上从礁石上弹起来,四处寻找声音的出处。
瑶姬水淋淋躺在不远处的一片沙滩上。
瑶姬只是喝进了一些又苦又涩的海水,胸口隐隐作痛。不久,脸色恢复了红润。
“女娃呢?”瑶姬刚刚恢复了呼吸,便要去寻找女娃。
附近的沙滩没有一点女娃的踪迹。也就是说女娃被这片海水留下了,她没有姐姐幸运。
这是一片危险的水域。它大致呈暗蓝色,有幽深可怖之感,特别是海面平静的时候,它更显得神秘莫测。
“我们可以拦住你们……”小瓦说。
瑶姬摇了摇头,“你们拦不住。”
瑶姬又说:“我得给妹妹报仇!”
海面异常平静,对瑶姬的愤怒无动于衷。
后来的事
离开海边只是一瞬间便完成了,没有借助光带一样明亮的胡同,也没有先进的交通工具可用。他俩已经站在夕阳大街的尽头了,不是傍晚,仍然是上午,阳光很暖和。迷路的难题自动解决了。小瓦和小当到最后也没闹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本来他们想陪陪伤心的瑶姬。
电视塔又出现了,顶部的塔檐上粘了一串鸟。鸟的出现是一个标志,可以证明时间的流动。当初电视塔在他俩视野消失之前,塔檐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东西附在上面,小瓦注意到这个细节了。
“你敢说当时上面没有鸟?”
“没有,一个也没有。”
小当呆呆地望着电视塔,究竟是怎么样消失的又是怎样出现的,这其中隐藏着一个高深的科学道理。
小瓦说:“我看刚才的事是一个梦吧?一个普通的梦,我梦见过比这还奇怪的事情呢!”
小当便让小瓦把他“梦见”的事讲出来,小瓦讲了。
小当说:“你梦见的事跟我经历的事一模一样。两个人能做同样的梦吗?我说不是梦,是别的情况……”
两人走走停停,不间断地说着那些读完博士也未必懂的事情,比如梦境,比如时间和速度,比如时空的通道,还有死和生命的事儿。说着说着才知道自己何等无知。难怪所有的大人都在说学习如何重要。
一个问题都没弄通,两人已经回到出发地。
小瓦胡乱编成的“行路指南”成了神秘之旅,它可是一条奥秘无穷的路线图。小当对小瓦的大脑佩服到了极点,他一点也不相信它出自小瓦的胡编乱造,只有伟大的科学家才能设计出这么高深的“行路指南”。小瓦也不吹牛了,老实交待,他是照埙上面的裂缝“编”成了这条路线的。——是埙指引他们走进了那片海域,也就是说,小瓦精心编造的东西中,JK组织是胡扯的,但那条路线是有根据的。小瓦无意中利用了埙的“指引”
小当还是难以克制对小瓦的钦佩,“告诉你小瓦,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就是跟你一个班。”
小瓦也渐渐习惯了被人崇拜,“你还有幸与我同桌呢,要是不跟我同桌,刚才跟我去海边的肯定是别人还哪有你的份!”
两人说这些话时都用最小的声音,嘀嘀咕咕的。这是因为别人没资格知道这件事情。
最后,两人还是拐进空无一人的学校,绕到红房子侧后的矮墙旁。
不出所料,矮墙这边的草又长高了一截。这个时候再管这片植物叫草实在名不副实,天底下哪有这么高这么粗的草呢。它不停地疯长,如此下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把天上的云搅得更乱,或者拦住飞机的去路;草丛里的石头也在加厚,它们居然像蘑菇一样纷纷从地底拱上来了,并把旁边的植物一棵一棵分隔开,各个锁住。于是植物和石头简直成了对手,“草”拼命从石与石之间的缝隙向上拔,石头们则用力挤住它们,控制它们的发育。结果却是相安无事,谁都没误对方的大事。
草的疯长已没有好奇怪的了,除非在里面遇见脸盆一样大的甲虫和拳头一样大的蚂蚁。
小瓦仍然与这片疯草保持一定距离。一句话,小瓦对它有些无处下手。本来有点惧它的,可他还是紧随小当翻墙而入了。实在没有别的去处啊,他们的话题还没有结束,没有补习课的休息日还有一半没有过完。
两人都没有进入林子,因为小当也想与它保持点距离。林子外面无处可坐,只能蹲着,蹲了一会儿小当的双腿又酸又疼。小当站起来。
“我俩有责任。“小瓦说,”她俩准备下海的时候你和我都没去阻拦。”
“凭什么拦人家啊!”小当心情一下子坏了。
“凭海水能淹死人!凭我俩看见过大浪!”小瓦简直愤怒了。
“你什么也没做,别跟我大喊大叫!”小当说。
“你也一样!”小瓦说。
两人都被深深的懊悔折磨得失去了理智。
最后小当说:“别吵了,我都记不住她俩长的什么样了,忘的太快了。我还不想忘掉她们呢!”
小瓦也平静下来,“我也只是模糊记得。”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都在回忆海边遇见的女生,回忆她俩各自的模样。没有办法,她俩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原来,记住一个人一辈子是不可能的,怎么发誓都没用。
后来,小当选了林子边缘一块平整滑润的石头坐下,凉丝丝的,他喜欢这样的温度;小瓦还是呆在外面,把一团车前草坐在屁股下面。
再后来,有音乐声从林子深处传来。开始两人都奇怪极了,最后才明白,是藏在石堆下面的埙在作怪嘛。低沉的幽雅的乐音时断时续,宕来宕去。有了这样的环境,便可以心平气和地怀念朋友了。小当和小瓦都没注意,这期间,有一队大得像鞋子的蚂蚁从附近通过。
蚂蚁们没有打扰两个人类的感伤。
这是一队非常讲道义的蚂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