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和冢狐瞬息间已经换了几个妖怪,双方势均力敌,但冢狐却不用消耗自身体力,在耐力上更胜一筹。
他不断召唤蔷薇盾龟等妖怪,以守为主,想要把对手拖垮。
“熊男!”老头子并不傻,看出他的意图,唤出力量最强的手下,以求速胜。
熊男强壮魁梧的身躯出现在山坡上,挟着万钧之力,直向冢狐冲去。冢狐衣袖轻展,强壮的昆仑奴再次现身,抡起金刚铁锤,生生挡住了熊男的去路。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个旗鼓相当的妖怪互博,比拼的却是驱魔师的体力。熊男和昆仑奴扎下马步,陷入了僵持阶段,老头子不断为手下输送力量,不到片刻功夫,脸色已经白如落雪。
“你中计了。”而冢狐却眸光闪烁,露出狡黠的微笑。
一袭红裙的蔷薇如花般在夜色中绽开,她疾影如风,高举毒刺,竟然刺向了正在逃命的梅香。
梅香吓得不知所措,恰在此时,阿贵却踏上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黑色的毒刺穿透少年的肩胛,温热的血溅在了梅香圆润娇嫩的脸庞上。然而阿贵却始终带着憨厚的笑,将她护在臂弯中。
“啊啊啊——”梅香紧紧抱住了受伤的阿贵,悲伤地哭叫着,她痛苦地抓住胸口,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
然而战斗并未停止,灵雨手持短剑,挡住了蔷薇的攻击。
“眠狼!”
事已至此,年少的驱魔师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唤出眠狼解围。
黑衣少年在冷风中现身,一剑刺向蔷薇后心,但熊男的力量刹那间减弱,昆仑奴的大锤结结实实地砸中了他的臂膀。
熊男受伤,身影化入凄冷夜色,而与此同时,老头子痛苦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跪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瞬息之间,胜负已分。
“没想到你变得这么弱,如果不是要保护那几个微不足道的人类,或许还不会输得这么惨。”冢狐走到他面前,轻蔑地说。
然而一片雪花飘扬而落,在半空中却幻化成了粉白色的花瓣;嶙峋山石变成了走兽飞禽,在花雨中奔跑飞翔;枯萎的树枝上长出了金黄色的叶片。
“蜃现身时,落雪生花,山石变为奇珍异兽……”他惊诧地望着这奇异的景象,只见一只花色斑斓的的老虎驮着个少女向自己走来。
少女梳着漆黑的长辫,年轻丰盈的脸颊满是骄傲,如天女般遥不可及。
“谁说,她微不足道呢……”老头子边咳边笑,血沫溅在地上,立刻成为了朵朵红梅。
“她、她竟然就是蜃?”冢狐指着猛兽背上的女孩,因为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平凡而贪财的梅香。
“没错,我以为她是叫醒蜃的‘钥匙’,没想到她竟然就是妖怪本身。”老头子看着冢狐,露出嘲讽的笑,“还得感谢你,连下杀手,才唤醒了沉眠中的妖怪。”
梅香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她不再是人类的女孩,浑身散发着莹白的光辉,眼神却如磐石般冰冷坚毅。
“不要紧,我能驱使她,一定能……”冢狐从袖底掏出一张纸符,疾向少女袭去,然而一个矫健的人影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憨厚粗笨,却是受伤的阿贵。
“梅香,你快点逃啊……,快逃啊……”他痛哭流涕,半边身子被鲜血染红,却仍执着地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少女。
但少女却端详着他,眼神遥远而陌生,宛如两人是初见一般。
冢狐见不过是阿贵,手上动作加快,立刻将一枚符纸贴在了少女的肩膀上,她愣愣地看着咒符渗入肌肤,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即便再厉害的妖怪,也注定要被我驱使。”冢狐突然双手一展,厉声叫道,“快幻化成最厉害的形态,吃掉这个男人!”
少女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随即细密的鳞片爬上了她的脸庞,飞花消失,**的老虎变成了山石,枯树上的新叶再次凋落。
奇景异象转眼就化为烟尘,取而代之的则是风云际会,飞沙走石。
整座山都发出剧烈的轰鸣,浓腥的风从山隙间刮起,仿佛敞开了地狱的一角。少女的身姿已经消失,一条巨龙盘旋在半空中。
“果然,就像传说中那样……,蜃有千般变化,它能带人抵达蓬莱仙境,也能令人置身血池地狱,伏尸遍地……”
冢狐得意地狞笑,钩子眼中闪烁着癫狂的神色,指向虚弱不堪的老头子,朝巨龙命令道,“杀了他!”
巨龙发出咆哮,腥风扑面,几乎让人无法站立。但老头子却不避不让,他的脸色明明苍白如落雪,他的身形明明虚弱到随时会倒下。
但他的眼底却似藏着千军万马,杀意蓬勃而出。
“这么多年,你始终不了解妖怪的心……”他喃喃地说,唇边含着势在必得的笑,“所以即便得到了最厉害的妖怪,也注定会输!”
“别说大话了,我看你拿什么赢?”冢狐振臂一挥。
巨龙张开大口,附身就朝老头子咬去,每一颗獠牙都有半人多大,面对这传说中的神兽,白衣黑发的少年,显得比尘埃更加渺小。
“出来吧,我最厉害的妖怪!”然而他却毫不畏惧地将手伸在半空,厉声喝道,“乾达婆!”
“哈哈哈,乾达婆?你是不是叫错了人?他不是一直躲起来不肯出现?”冢狐笑得更加开心,仿佛几百年来都没听过这么有趣的笑话。
然而一个人影从斜里冲出来,他手持长枪,枪尖一点红缨,直指向巨龙的獠牙。
那人浑身浴血,狼狈不堪,身姿却挺拔得像一株白杨。
这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总跟在梅香身后的小伙计阿贵。
谁也不知道他的长枪是从哪里来的?更没人知道,明明只是个庸常的少年,为何会有如此矫健的身手,和惊人的胆量。
阿贵如呼吸般自如地挥舞着长枪,跟龙斗在了一起。而他的面容也疾速发生着变化,他粗黑的肌肤变得细腻洁白,双眸神采奕奕,一抹黛色覆上他的眼帘,平添了几分妖冶的气息。
等他再落在地上,已经成为了一个翩翩贵公子,衣裾上绣着青墨翠竹,在雪中绽放着华光。
正是老头子失而复得的妖怪,乾达婆。
“哼,就算他回来了又怎么样?不过是多个陪葬的。”冢狐却不以为意,狞笑一声,继续命令巨龙攻击。
乾达婆纵身一跃,跳上半空,刺出了追星赶月般的一枪。枪尖刺中巨龙的鳞片,它发出愤怒的咆哮,一口就咬住了乾达婆的手臂。
老头子捂住手臂,毫不退缩,只咬紧牙关,承受着突如其来的疼痛。
然而贵公子般的妖怪调转了长枪,一枪就刺中了龙颈上的逆鳞,巨龙痛苦的哀嚎,在空中翻滚了几下,落在地上,又变回了少女的身姿。
她莹白的身体一丝不挂,像是月光,又像是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无法让人产生任何猥亵之意。
她就像一个幻梦,而谁又会对一个梦欲念蠢动?
“你终于还是找到了自己……”少女哭着伸出手,抚上了乾达婆受伤的手臂,“我私心地把你留在身边,让你失去记忆,蠢钝了这么多年,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乾达婆脱下外袍,盖住了她无暇的躯体,轻轻地回答。
“我实在太喜欢你,才会这样做的。”少女望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背,哭得更加伤心,“瞧我这么傻,怎么还伤到了你?”
“你在做什么?快点吃了他们!”冢狐气急败坏地说,但少女却再也不听他的驱使,眼中只有英俊的情郎。
“所以我说你不懂妖怪的心……”老头子摇头叹息,虽然他险胜了这一仗,有些浑身脱力。
“不要说笑了,这个世界上,谁拥有强大的力量,谁就会胜利!”
“可你为什么驱使不了她呢?”老头子眼含嘲讽地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蠢货,“因为妖怪们都很寂寞,而每颗心在寂寞时,都会抛弃恨,而选择爱。”
冢狐似听懂了,又像是没明白,呆立在呼啸山风中。
他只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驾驭这传说中最强大的妖怪,她选择了听从内心的呼唤。
“当她现出原形时,我就猜到了阿贵是乾达婆。”风里传来老头子低沉的声音,“因为没有哪个女人,舍得让自己的爱人远离。”
所以,他赌了一次,又恰好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