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的伤足足养了两个月,才渐渐复原。当他再次踏出木屋时,已经是春风送暖的三月。
此时新春已过,冰雪消融,沉眠了几个月的山脉,似乎也在春风中变得如少女的眼波般明媚。
他依旧咳嗽着去找李老汉,因为这个老猎户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总是会提着最香醇的酒去做客。
在那个恐怖的夜晚,是李老汉带着几名猎人铤而走险地进山,才在如修罗场般的血腥之地,找到了因重伤而昏厥的他。
据说那片祈山深处的空地中,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一个活物,几十具狼尸围在他的身边,都被砍得七零八落,仿佛有妖魔经过。
而最可怕的,是在他身前不远处,居然倒着一个马匹般大小的头狼,而这巨狼的头被人一刀削下,落在地上,足有面盆般大。
获救的苍白少年被带回小镇,喝了十几天参汤才捡回了条命,而奇怪的是,在他苏醒的同时,猎户家那个疯了两年的女儿,也逐渐恢复了意识。
“是你做的吧?”李老汉小心翼翼地问,“你杀了那个怪物,找回了她的魂魄?”
“不是我。”彼时老头子望着窗外的草长莺飞,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是另外的人,一个不爱说话的傻瓜。”
李老汉愣住了,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小镇中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位高手。
可就在同一个温暖的午后,眠狼正坐在一棵高大的柏树上,眺望着不远处猎户家的红墙黑瓦。
温婉的少女坐在窗前,一边轻哼着小调,一边做着女红。
她的脸庞丰盈而红润,与两个月前的消瘦憔悴完全不同,乌黑油亮的长发梳成一个同心髻,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新春至,人乍别,长江水,流残月。悠悠画船东去也,思量起,恨长夜。”轻软的歌声飘飞散落,随着春风散入祈山。
女孩脸色绯红,唱着这动人的情歌,似乎在思念着情郎,但是她的心中再也没有了那个喜欢穿黑色衣服的英俊少年。
乌头草的魔力褪去,迷路的魂魄找到了自己的身体,关于少年的记忆,也像是在春风中融化的冰雪般消失了。
少年坐在高处,看了许久许久,直至明月爬上树梢,才悄悄地离开了,就像他来时一样,毫无声息。
当四月的鲜花遍布山坡时,老头子踏上了离开祈山的路,在临走时,他把白虎皮送到了猎户的家中,说是要留给香香做嫁妆。
此时香香已经完全复原了,她正在院子中帮母亲干活,健康得与其他山里的女孩并无差异。
只是她从老头子的手中接过虎皮时,眼底闪烁出一丝哀伤之色,纤细的手指在虎皮上的齿痕处摸了又摸。
“先生,为什么我的心里会这么难受?”她打量着年少清俊的脸,仿佛要在那张脸上看到谜底,“我好像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却偏偏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
“那就别想了,你将来就会懂,人生总要留点遗憾。”老头子轻咳了两声,笑着对她说,“你虽然忘了他,但却拥有了新的希望。”
香香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似乎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那是他留给你的,最好的礼物。”
这个清俊的年轻人说完之后,就起身告辞了。他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袍,宛如一片飘飞的柳叶,随时都能化入这温暖的春风中。
在门外不远处,一个身穿黑色锦缎短衫的俊美少年正在等着他,少年看到他就迎了上去,接过了他肩上的行囊。
香香恋恋不舍地看着少年矫健的背影,仿佛在祈望他不要离开,但他追随着老头子的脚步远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落日沉入林海,芳草在暮色中摇曳。
老头子跟眠狼一前一后地在大山中赶路,明月的银辉撒满了茂密的树林,在山的深处,隐约回**着悠长的狼嚎,宛如呜咽。
“眠狼,是你在哭吗?”夜色中,老头子轻轻地问。
但少年却望着林梢上的满月,素来冷漠的脸,浮上了一丝笑意。
爱从来都不是占有,而是守候、奉献、或者遗忘。我得到爱,又付出了爱,又怎会在长夜中独自惆怅?
杀破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