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乐飘扬,暗香浮动。
在同样皎洁的月色中,紫衣金冠的俊美少年,正舒适地坐在一个宽敞的宫殿中赏月喝酒。身边有白衣宫人为他端来果子点心,又迅速退去,仿佛仙子般轻盈飘逸。
“要吃水果吗?”冢狐拿起一只桃子,走下阶梯,来到了宫殿中央,轻轻地问。
“不吃!不吃!不要假惺惺的扮好人,快点放我出去。”
地毯下传来少女愤怒的尖叫,他掀开了地毯,露出了坚硬的铁栅栏。而一个穿着樱红色裙子,活泼明丽的女孩,正蹲坐在地牢中。
她衣衫尽湿,头发也凌乱不堪,像是个落入陷阱的小兽。而那双明亮的眼睛,也恰似被困的野兽般闪烁着惊恐的目光。
“给你……”冢狐把桃子从栅栏的缝隙中丢下去,索性坐在地牢边,仰望着天心的明月。
桃子“噗通”一声掉落在泥中,灵雨抓起桃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大口啃了起来。
她不知被抓来多久,一来就被关进了这肮脏潮湿的牢房中,每天都不见天日,如果连个桃子都不吃,也未免太亏了。
如此清风明月,让人倍感惬意。冢狐喝了杯酒,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过去跟老头子一起赏月的画面,但其间还夹杂着他跟父母在海中乘船望月的片段。
一具身体,两个灵魂,他最近越来越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脚下传来“咔嚓”、“咔嚓”的轻响,地牢中的小巫女正在啃桃子,像只饥饿的松鼠。
“陪我说会儿话吧。”他轻轻地说,这样美的月色,如果没有人陪未免太过寂寞。
“你应该是驱魔师吧?叫个妖怪出来不就行了。”灵雨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眼角的小痣随着怒气跳动。
“它们好像都有点怕我。”冢狐美好如少女的脸庞,现出几分得意,“因为我比它们强大太多。”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跟妖怪们只有量上的压制和牵引,没有血肉交换的契约,让他丝毫不敢在手下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让人害怕的人,才真正可怜。”灵雨看不到冢狐骄傲的表情,捧着半只桃子连连摇头叹息。
“为什么这么说?”美少年眉头一皱,面现不悦。
“只有弱者才希望会有人怕自己,而强者更期待对方的追随。”灵雨边说边认真地啃桃子。
“你懂什么?你这小丫头,信口胡言!我要当着你的面杀死老头子,让你看看谁强谁弱。”这话戳中了冢狐的痛处,他疯狂地踢烂了酒水和点心,甚至还有几只桂花饼滚到了地牢中。
随即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只剩下灵雨孤零零地坐在地底,月光轻纱般弥漫而入,照亮了一方角落。
她捡起了饼,小心翼翼地剥掉脏处,塞进口中。身处困境,她的大眼睛中却隐现笑意,似乎看到了心中那俊逸沉稳的英雄,击败对手,解救自己的一刻。
月色苍茫,海面一望无际,整个世界安静得像一只紧闭的匣子,只有涛声在耳边起伏。
跟每个夜晚一样,老头子坐在灯下喝酒;但跟每个夜晚也截然不同,今天的他每咳一声,口边就逸出一点鲜血。
似乎有哪个妖怪出了问题,他浑身隐隐作痛,不协调的感觉充溢着每寸肌肤,每根血管,让他的伤势始终无法复原。
“哎呦,你这是怎么了?”阿朱推门而入,带进来一阵咸涩的海风,跟平日妩媚的衣裙不同,她换上了精干的短衣,腰间束带,更显得她胸脯丰盈,腰肢纤细。
“没事……”他刚说了一句,血就从口中涌出来,滴入杯中,晕成一朵不祥的花。
“好像有人在闹别扭。”阿朱杏眼微斜,看着他苍白俊俏的脸,“让我来看看,到底是谁……”
她说罢捧起了老头子的脸,瞳仁变得幽森如黑夜,似乎能看到隐藏在暗处的一切诡秘之事。
每当直视着阿朱漆黑的眼睛,连身为主人的他也会心生寒意,那是人对未知之事的本能畏惧。
“别找了,是我!”烛光摇曳,一个少年精干的身影在暗处浮现,他身穿金色短袍,梳着冲天辫,粗黑的眉毛几乎倒竖,整个人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苍甲?”老头子挥退了阿朱,不是不惊讶的,“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辜负了她!”苍甲气得脸庞胀红,“如果那晚你不把她气走,她怎么会被妖怪掳去?”
“为了灵雨?”老头子饶有意味地笑,“你常跟她玩,难道是爱上她了?”
“不,是她喜欢你啊!你这个笨蛋!”苍甲突然泄了气,扁着嘴巴,仿佛要哭出来,“难道你不知道吗?她每天十句话中有九句都提到你,她知道你喜欢喝的酒,知道你喜欢炙羊肉,甚至连你藏金子的地方都知道……”
“连这都发现了啊,看来是我太疏忽……”
“你为什不珍惜她?我离开了小鱼,到现在心还会痛,但你却冷漠地把她赶走。每个人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都不容易,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是错吗?”说到最后,这个鲁莽的少年几乎哽咽了。
“所以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主人?”老头子扬了扬眉。
苍甲不回答,却愤怒地别过了脸。
“感情有很多种,等你长大点就会明白,不是挂在嘴边的才是爱情。”他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颊因巨咳浮上一抹红晕,“我只能告诉你,我对此行并没有把握,尤其是在枭那种强大的妖怪出现后……”
苍甲抬起头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本来我是要等个厉害的帮手,但却匆匆启程,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少年点了点头,面现愧色。
“那就去休息吧,与其抱怨,还不如攒足精力去救她。”清俊苍白的少年挥了挥手,苍甲的身影转眼化入黑暗之中。
一缕血痕,从他的薄唇间溢出,仿佛凝结的红色珊瑚。他狠狠地用手擦掉了血迹,黑玉般的瞳仁中,闪烁出深沉叵测的光。
窗外铅云密布,遮住了明月,仿佛一场风暴呼之欲出。而在起伏的海浪中,一个巨大的黑影,紧紧尾随着船队。
如乌云赶月般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