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风一如往常到城中悦记酒楼吃何师傅亲手做的水晶皮小笼包。通常悦记酒楼这个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客人,因为赵长风要在这里吃包子,无人敢靠近。其他人想吃的话只能等他出了酒楼。
今天酒楼坐了两位客人。他们背着赵长风。赵长风很恼火,他身边的随从正要驱赶二人,忽然从窗外射来数十支长长的羽箭,正好钉在那二人身上。
赵长风大惊,感到这酒楼里危机四伏,杀气重重。
“易鸣,你知道大家为什么喜欢吃何师傅的包子吗?”听到这个声音,赵长风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声音继续道:“其实这包子平平无奇,只是因为天蛟帮帮主喜欢吃。”
赵长风大喝:“游玄机,你想怎样?要报仇就尽管来吧!”
那人转过身,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报仇的。我是来求你的。求你帮忙,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赵长风哈哈大笑:“你们游氏没有一个好人,当初我被你打得如丧家之犬,游虚之找我对付你。我为求自保,只好铤而走险,谁知游虚之当上寨主和你一个德行,都想吃掉天蛟帮。哈哈,我赵长风可不会再被你们利用了!”
游玄机静静地听他发泄完,道:“如果我给你一样东西,你一定会帮我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根卷轴,缓缓摊开。赵长风大惊,这是铁龙冲的结构图!
天蛟帮之所以被游玄机打得落花流水,就是因为铁龙冲威力巨大,使他们毫无办法。如果有了这种战船,天蛟帮从此就可以和游龙寨抗衡,即使游玄机再度入主游龙寨也不用害怕了。这确实是保证以后天蛟帮不再受游龙寨欺压的最好办法。
赵长风果然心动:“你要我怎么帮你?”
一山不容二虎,游龙寨和天蛟帮世代对立,所以游虚之和赵长风也成不了朋友。两个帮派为争夺地盘,又一次爆发了大规模冲突。
按实力,游龙寨的人员、装备都要更胜一筹。但一开战,游虚之才发觉事情并没有按自己想象的那样发展。他的部下和天蛟帮决战,战前有许多重要的人要么暴毙、要么生病、要么失踪,几次较量都输给了赵长风。
“有人在帮赵长风。”游虚之恨恨地道。仿佛感到有一群神秘人在游龙寨和天蛟帮之间穿梭。一旁的莫生心里一寒,脑海中浮现出“公子游”三个字。尽管游虚之占领寨子后,也喜欢自称公子游。但在莫生心中,之前那位公子游要比这位公子游可怕得多。
一日,赵长风突然派人来报,希望早日结束争斗,要求像上次跟游玄机那样来一场赛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地点、赛程均和上次一样。莫生道:“赵老儿送上门来,居心叵测,不能不防。”
游虚之冷笑:“不是赵老儿,是游玄机要和我们赛船。”
莫生问道:“我们不答应吗?”
“不答应?”游虚之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为什么不答应?别忘了,我们还有一颗重要的棋子呢。”说罢挥笔在桌上写了一个名字,莫生恍然大悟。
游龙水寨的早晨多雾,游虚之带领一群高手在寨前等候。他这次准备用来赛船的是一艘名叫“风马”的战船,这种战船比赵长风的“先驱”体形要略小一点,但速度更快。它不像铁龙冲那样可以将对方的船毁掉,只以速度取胜。没有铁龙冲,双方战船的水平不分伯仲。
雾气渐渐散去,一艘战船在雾气中慢慢清晰起来。赵长风就站在船头,船还是上次的“先驱”。他脸上无比轻松,和上次不同的是,上次是乞降求全,这次他的人马正在洞庭湖与游龙寨的主力对峙。如果他在这里有什么不测,那边马上就会选出新帮主,然后发动猛烈的攻击。
双方各怀鬼胎。游虚之想知道赵长风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笑道:“赵帮主,怎么不见你身边的高人?”
赵长风呵呵笑道:“什么高人?”
一声号炮,两船并列,齐齐破浪而出。
疾驰二三里,赵长风的先驱开始领先。游虚之倒不是很急,虽说这是一场事关长江霸权的赌博,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情形和上次不同。上次赵长风完全被游玄机压制,输了如不服从,就会面临着诛家灭族的危险。而现在,双方实力相差不大,输了即使翻脸不认账也没什么。江湖争霸,谁也不会把几句无聊的赌约放在心上。
河道开始转弯,赵长风的先驱保持较快的速度前进,一眨眼便消失在游虚之的视线之内。
“他这么快干吗?难道真是有心赛船?”游虚之有些疑惑不解。
风马很顺畅地转过弯道,可前面的先驱忽然掉转船头,停在江中不动。待近一些才发现,先驱的船头伸出了一只大铁角,正对着他们!这哪里是先驱,分明就是铁龙冲!
游虚之急忙下令减速,风马的速度立刻减了下来,但前进之势不减,慢慢地撞向铁龙冲。“砰”的一声,大铁角扎进风马,两船连在一起。游虚之连忙叫人准备救生的小船,一旦铁龙冲撞破风马,便立刻逃生。好在赵长风没有破坏风马的意思,没用大铁角进一步破坏他的船,仅仅让两船相连。
游虚之恢复镇定,喝道:“赵帮主,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的目的不是赛船,不妨开门见山。”
赵长风笑道:“不错,赵某只是安排游寨主见一位老朋友而已。”
只见船舱中走出一人,那人白衣长袍,气宇轩昂。
“叔父,别来无恙。”游玄机说。
游虚之见他终于出现,冷笑:“不好,你一日不死,我食不安,寝难眠。”
游玄机叹口气,道:“我本来打算退隐,奈何叔父逼我。”
游虚之冷笑:“你是什么人,难道我不清楚吗?你会从良当好人?哼,独孤复,‘独孤一人,也要报复’,这名字叫我好生害怕!”
“叔父,我游玄机天生是江湖人,永远都脱不了江湖本色。我没想过什么从良、当好人,我想归隐,是因为我真的爱上了一个人,我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所以不得不换一种身份。”
“但你现在想夺回一切。”
“不错,叔父,但这是你逼我的。我要活下去,只能如此。”
游虚之看向赵长风。赵长风哈哈笑道:“你们叔侄之间的事情,我不会插手。我只是从中牵线,安排你们见面而已。”游虚之心下稍安,忽见游玄机向船舱一招,里面陆陆续续走出十来人,全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爷爷!各位叔父、伯父!”游虚之脱口而出。原来这些都是游氏宗族里面的长辈。最老的族长已经九十七岁,还是游虚之的爷爷。虽然他们均已不理世事,但游龙寨的基业是他们打下的,所以他们在寨中依旧受人尊敬。上次游虚之坐上寨主之位,还得请他们出席主持,才能够名正言顺。
“游玄机你这畜生,你敢对这么多长辈不敬,真是大逆不道!”游虚之破口大骂,一脸愤慨。这群老家伙一向在水寨里深居简出,他也很少理会,没想到游玄机竟有办法把他们弄来。
族长擎起拐杖斥道:“虚之,你以前告诉我,玄机不小心溺水死了,我们才决定让你做寨主。可是玄机竟然还活着,这你怎么解释?”
游虚之神色自若,供认不讳:“不错,我撒谎骗你们。真遗憾没能杀死他。”
“你……你……”老族长气得说不出话,其余的族人赶紧扶着他,怒斥游虚之。
游虚之忽然哈哈大笑:“游玄机,你以为搬出这群老家伙,就可以逼我退位?哈哈,你也太天真了吧。告诉你,我巴不得他们统统死光,少在我背后指手画脚!”这番话使那些长辈十分生气。
游虚之又叹了口气道:“好侄儿,没想到经过上次的事情,你一点长进都没有!”两人始终以叔侄相称,可是每句话都充满杀机。游虚之蓦地一声大喊,只见江面跳出数十个人影,口里咬着弯刀,利索地爬上两艘船。和上次一样,游虚之在这里设下了埋伏。
“悲剧还得重演。”游虚之似乎有点惋惜,忽然脸上布满肃杀之气,狠狠地道,“一个不留,全都杀了!”意思很明显,不单是游玄机,赵长风和游氏所有族人都要杀死。
江风阵阵,浪花一个接一个地拍打着船头。所有弯刀武士纹丝不动地站着,仿佛没有听见游虚之的命令。
“你们还不动手?没听见我的命令吗?”游虚之大惊,这群人怎么会对自己的命令置若罔闻?
“叔父,你不认得他了?易鸣,快打个招呼!”游玄机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弯刀武士揭下面具,道:“钢刀易鸣恭候多时!”
游虚之大惊:“他们……”
易鸣道:“那些是你的人吗?一个时辰前,我已和这些人将他们送进鱼儿的肚子里了!”埋伏在这片水域的都是游虚之挑选的高手,现下却被他们轻松解决了,他意识到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
“叔父,你自行了断吧,这样你会少受些痛苦。”游玄机劝道。
半晌,游虚之嘿嘿冷笑,旋即仰天长笑:“侄儿,我早料到你会跟赵长风勾搭在一起。如果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我会轻易跟你们出来赛船吗?”游虚之双手拍了两下,只见船舱里摇摇摆摆地走出一人,他左手箍着一个女人的脖子,右手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骆大夫!”游玄机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是游虚之最厉害的一步棋。骆大夫胁持着小汐母子俩。小汐两脚发软,垂着头,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
“怎么样?”游虚之开始咆哮,“有种你就动手,我立刻叫你妻离子散。你不是很爱这个盲女吗?你说为了她甘心归隐。好!现在我要你放弃一切,不然你这一辈子都会后悔的!哈哈!”他横过手掌,在脖子上做出切割的动作,其意不言而喻。
那次游玄机被易鸣救走,游虚之猜小汐受伤必须投医,便千方百计探查她的消息,终于还是从骆大夫那里找到了他们。只要把小汐胁持在手,就可以战胜游玄机,至少也能立于不败之地。此刻,游虚之脸上的得意之色表露无遗了。
游玄机忽然问:“骆大夫,游虚之给了你多少银子?”
“两万两。”骆大夫很认真地答道,“事成之后,还会再给我三万两。”
游玄机笑了:“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因为我是一名影士。”骆大夫微微一笑,带着那母子俩走到游玄机身边,并将一张两万两的银票递给游玄机。
游虚之呆住了,不敢相信骆大夫会背叛他。变化来得太突然,原本已经到手的胜利竟在瞬间化为乌有。
游玄机将银票退回给骆大夫,对游虚之道:“你得位不正,当然不会知道游龙寨自开创以来都在暗中培养影士。他们可能是屠夫,也可能是大夫,都过着平凡人的生活。一旦寨主有令,他们就会挺身而出,为寨主尽忠,无怨无悔。影士的名单向来由历代寨主默背在心,你自然不会知晓。”
“这么说,你是故意把妻儿落在我手里的?”游虚之手脚发软,一阵心慌。
“不错!”游玄机脸有怒色,“不把小汐这颗你认为最重要的棋子送到你手里,你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如何在明知我和赵帮主合谋的情况下,还肯出来赴约?”
游虚之觉得游玄机比以前更为可怕了,那日在渔村他会为这个心爱的女子放下屠刀甘愿受死,今天竟然敢把她拿出来孤注一掷!现在周围是虎视眈眈的弯刀武士,风马更不能逃出铁龙冲的追击,眼下的处境凶险至极,游虚之心里开始发慌。
“游虚之,你认输吧,你已经彻底失败了!”游玄机进一步逼进,游虚之连连后退。
“你此刻命悬我手,还不知道已中了我的调虎离山之计吧?哈哈,我还有两拨影士现在已经攻入游龙寨了,世上有谁比我更熟悉游龙寨的布置?由我策划偷袭游龙寨能有不成的吗?你不信?哈哈,你身上不是有求救的信号吗?你赶快点燃信号,看有没有人来救你?哈哈,你看,那些狼烟是不是从水寨那里传来的?”
游虚之被他的气势震慑,手脚剧烈地颤抖,一抬头,水寨那边果然狼烟滚滚,难道真被攻占了?
游玄机眼底露出凶狠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此时游虚之失魂落魄,手里拿着发射信号的木筒,却无力发出。
“你快发呀,我给你机会,快发!”游玄机又在那里索魂般地催促。游虚之一声大叫,蓦地将木筒扔进滔滔江水,快步上前,向族长跪下,一边痛哭,一边求饶。
族长老人家有点心软,向游玄机示意:“玄机,他毕竟是你亲叔叔啊!”
游玄机长叹一声:“游虚之,我巴不得将你杀死一千次、一万次,不过看在曾爷爷的分儿上,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够胆和我玩一个游戏吗?”
“游戏?”游虚之的恐惧丝毫不减,他向来知道这个侄儿鬼点子特别多,他所说的游戏肯定比一场激烈的厮杀还要凶险。但那毕竟是他唯一的机会,求生的本能使他点了点头。莫生见他投降,便连同二十来名武士一起放下武器投降。
这是一个逃生游戏。
其余人都到风马上去了,并开向远处。这时候,赵长风也从游玄机手里拿到了那张梦寐以求的铁龙冲的结构图,不禁心花怒放。
四处空****,偌大的一艘铁龙冲上面只剩下了他们叔侄二人。江心辽阔,铁龙冲上的桨、舵已经统统毁掉,无法靠岸。游虚之四处搜索,但是船上没有留下任何可以逃生的东西。
“找到了没有?船开始漏水了!”游玄机脸带微笑地道,“易鸣临走前,将铁龙冲凿了一个洞,现在江水正涌进来。”
“啊!”游虚之不敢相信,噔噔跑入船舱,发现船舱的水已经漫至膝盖。
游虚之跑出船舱,大喊道:“你疯了?居然把船凿了,快去补啊!”
“补?”游玄机依然笑容满面,“逃才对!别忘了这是一个逃生游戏,只要你有办法逃出铁龙冲,你就不用死。上次你故意不杀我,这个游戏的构思还是来自于你。”
游虚之瞪大双眼,喃喃地道:“你一定藏了一些救生工具,快说,你藏在哪儿了?”
“呵呵。”
游虚之又搜索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而这时江水已经涌出船舱,漫延到船头。铁龙冲开始往下沉。时间在一点点消逝,游虚之只觉死神越来越近,那种对死亡的恐惧,由脚底一直升到头顶。
“铁龙冲快沉了,你快把救生工具拿出来啊!”
“呵呵。”
游玄机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欣赏着滔滔江水。
“我求你了!”游虚之跪下向游玄机请求。但游玄机无动于衷。船已微微倾斜,船头翘了起来。
“你是不是很害怕?”游玄机忽然问。
游虚之疯狂地点头。
“那你还不赶快跳水逃生?”游玄机带着嘲笑。
“别开玩笑了!”游虚之几乎要疯了,声嘶力竭地大叫,“你也姓游,我们都怕水,这你也知道!”
游玄机拿出一个大木桶,游虚之一喜,只道里面是些救生衣之类的物品。谁知道,游玄机举起它使劲往船头一掷!木桶碎裂,里面流出一些带腥味的**,是煤油。
“你要干什么?”游虚之脸色大变。
“这船头的甲板是空心的,里面藏有三百斤炸药!”游玄机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划,燃起一根小木棍,“叔父,不妨说个秘密给你听。其实水寨并没有被我攻破,虽然我有一批影士,但人数哪有水寨里的多?那些狼烟是假的,那个时候你发信号还是有人来救你的,哈哈!”
“啊!”游虚之悔得直跺脚,当时被游玄机的气势震慑住了,竟然变得如此糊涂!
“不过,现在你一死,我要夺回水寨就轻松了。我只要领着那群老家伙上寨,再加上百来手下壮声势,就可以从水寨走到旱寨,又由旱寨走到内堂,沿途众人望风而降。莫生这个叛徒已把你的心腹同党供出来了,我再派影士一一拔除,局面很快就会被我控制,而你也将被游龙寨彻底除名。”游玄机吹了吹火棍,让它燃得更旺。
“不要这样做,这样我们大家就会一起死的!”游虚之警告。
“哈哈哈……”游玄机大笑不止,蓦地将木棍高高地抛向空中,那木棍转了几圈,落在甲板上。船头立刻成了一片火海!
“你……”游虚之不敢相信他真敢这么做,脸色苍白如纸。然后,他看见更加惊心动魄的一幕:游玄机膝头微曲,伸掌向天,蓦地一跃,身体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的弧形,然后大鱼般钻入水中。接着,双掌拨水,脚背踏浪,泳姿相当漂亮。一眨眼,便游到老远。
游虚之眼睁睁看着游玄机远去,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游泳。思考了半晌,不禁破口大骂:“游玄机,你是要折磨我啊,你真是狠毒!你根本就是想我死得更痛苦!”
船头发出一阵阵轰鸣,蓦地一声巨响,一道水柱冲天而起。铁龙冲这只垂死挣扎的猛兽在爆炸中四分五裂……
游玄机回头看着铁龙冲的残骸,露出一丝笑意。
“脚要踏水呀!手掌,手掌要这样拨!”小汐当日教他游泳的声音犹在耳边,可是出于畏惧,学了几个月,游玄机还是不敢往水深处走。直到有一天,小汐在江中大呼“救命”。他大惊失色,奋不顾身地跳入江水,将她拖到岸边,然后小汐扑哧一笑:“你看,你这不就会游泳了吗?”游玄机恍然大悟,在以为小汐有生命危险的关头,自己居然克服了心理障碍,学会了游泳。
游玄机故意用小汐教的泳术来对付游虚之,就像是小汐亲手报了仇,心中大为痛快。游虚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家族的怪病,会因为一个女孩子而克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