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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 第六章 长恨剑法

正邪天下 龙人 7818 2024-10-17 04:48

  

  与此同时,牧野栖还不知正盟已为他传出必杀之令。

  虽然他知道杀了戈无害、池上楼,会为他带来麻

  烦,但此事的背后显然另有蹊跷,他相信以黑白苑的

  势力,要查清这件事并不太难。

  所以,他的心情并不过于沉重,甚至,在内心深

  处,他还为自己能够在几大正盟高手的围攻之下走脱

  而暗自欣喜。

  但他并非自负狂妄的无知少年,他知道自己该怎

  么做。

  所以,在离开痴愚禅师后,牧野栖确信痴愚禅师

  诸人已不可能再追踪而至时,他立即以黑白苑独特的

  方式,传出讯号,只要附近有黑白苑的人,发现他的

  传讯后,自会设法找到他。

  办妥这一切后,牧野栖暗舒了一口气,正待去城

  里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忽觉身后有些异常。

  他放缓了脚步,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步履仍是

  从容不迫,而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已如同绷紧之

  弦,一触即发。

  “沙沙……”

  身后的脚步声其实并不甚响,但此刻牧野栖的所

  有心思已完全被这脚步声占据,他在心中默默估计着

  身后的人与他之间的距离。

  他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来者的脚步亦是从容不

  迫,但牧野栖仍是凭着自身不可言传的直觉,断定身

  后那位不速之客绝非寻常的行人。

  “沙沙—…”靴底与地面磨擦的声音似乎是回响

  在牧野栖的灵魂中。

  他的目光蓦然一闪,动了。

  拔剑、拧身、出剑——

  冷剑出鞘的铮鸣犹自在空中未散,牧野栖已完成

  了一连串快不可言的动作,他的判断准确得无懈可

  击,其剑已冷冷地抵在身后之人的胸前。

  但他的杀气在那一瞬息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他看清自己冷剑所指的人是清风楼楼主庞

  纪。

  庞纪微笑着望向他,他的笑容中有一种暖暖的东

  西,如同春天的阳光。

  牧野栖吃惊地道:“是你?”

  庞纪道:“我总算及时找到了你。”

  牧野栖更为惊讶,他退后一步,收回长剑,道:

  “你找我?”

  庞纪神秘一笑,道:“我找你是要让你看一件东

  西。”

  一间简陋却很清静的酒铺,一个有些佝偻的老

  头。

  一壶温好的酒,几盘小菜。

  不知是不是巧合,此时酒铺里只有两个客人:庞

  纪与牧野栖。

  庞纪已喝了三杯,牧野栖却滴酒未沾,庞纪察觉

  到了这一点,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庞纪是十大名派掌门之一,牧野栖在他面前保持

  足够的冷静,自是情理之中。

  当庞纪为自己倒上第四杯酒时,牧野栖几乎不带

  一丝感情地道:“庞楼主要让在下看的究竟是什么东

  西?”

  废纪优雅地放下杯子,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竹

  管,置于桌上,正视牧野栖,道:“正盟与风宫之间

  的争战,想必任少侠已有所闻?”

  牧野栖不置可否。

  庞纪亦不以为意,继续道:“为了对付风宫,正

  盟十大门派——对了,如今应该说是九大门派才更为

  确切——九大门派之间各调精锐人手,辅以百里挑一

  的信鸽,组成了极为严密的信息系统,任何意外变

  故,都可以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传至正盟所属的九大门

  派中,这根竹管内就是由信鸽带给我的密信,因为密

  信与任少侠有关,所以我才欲与任少侠见上一面。”

  牧野栖剑眉微挑,哈哈一笑,道:“庞楼主有话

  不妨直言,在本人眼中,正盟中虽不乏德高望众且武

  功卓绝之辈,但无一不过于迂腐钝昧,,惟独庞楼主方

  是真正的人中俊杰,韬光养晦深藏不露。正因为如

  此,在下欲在邑城截杀风宫属众时,方会与庞楼主携

  手合作。”

  庞纪神秘一笑,道:“密信中说任少侠的真正身分乃风宫白流之主牧野静风的爱子,不

  知是真是

  假?”

  他这一问来得极为突兀,足以让任何人方寸大乱。

  牧野栖的神色竟丝毫未变:“依庞楼主之见呢?”

  庞纪道:“任少侠在邑城江上斩杀风宫弟子数十

  人,庞某亲眼目睹,按理庞某自是不会相信任少侠是

  风宫宫主之子!”

  顿了一顿,他又道:“但密信中却言之确凿,不

  容人不信,何况牧野静风当年曾与其子失散乃世所共

  知之事,任少侠无论年纪、容貌皆与之甚为相符……”说到这儿,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凝

  重起来:“在庞

  某看来,任少侠的真实身分如何并不重要,棘手的是密信中说任少侠不但杀了思过寨的

  戈无害、池上楼,

  更利用风宫顶级高手,围攻痴愚禅师、崆峒现任掌门、沙涌江沙大侠及其他几名正盟高

  手,当时,左掌

  门已被任少侠重创,剩下的人中,惟有痴愚禅师方是真正的绝顶高手,故他们终是寡不

  敌众,除痴愚禅师

  之外,其他几人悉数战死!”

  一直沉稳冷静的牧野栖此刻身躯不由微微一怔,

  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

  他一字一字地道:“这是一个阴谋!”

  庞纪轻轻地摇晃着手中的大半杯酒,道:“正盟

  已因任少侠而传出必杀令!”

  牧野栖脸上忽然有了讥讽的笑意:“庞楼主为何

  迟迟不动手?是否因为援手未到?”

  庞纪苦笑一声,道:“你误会了,不信你看。”

  他忽然轻拍手掌两记。

  牧野栖神色微变,本是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手指微

  微一曲,复而又恢复了平静——因为庞纪仍是神色如

  常。

  本是静寂、空落的街巷忽然不断有人影闪现,如

  同从地上冒出来的幽灵,顷刻间,小酒铺四周已有近

  百人,他们彼此间有着惊人的默契,很快就将小铺形

  成了合围之势。

  牧野栖顿时感到了一种空前强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惟有他在面对幽求时的那一次感受

  过。

  但他知道在对方百余人中,绝对没有像幽求那种

  级别的绝世高手。

  惟一的解释就是:因为有了庞纪,那些人才给了

  牧野栖如此可怕的压力。

  尽管庞纪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有说。

  牧野栖忽然发觉自己并没有真正地了解庞纪——

  想到这一点,他的瞳孔倏然收缩。

  剑拔弩张!

  庞纪忽然沉声道:“还不退下?莫非想坏我与任

  少侠饮酒的兴致?”

  那百余名清风楼弟子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如同

  他们的出现一样无迹可寻。

  牧野栖心中不期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庞纪郑重地道:“自正盟成立至今,这是正盟第

  一次传出必杀令。虽然正盟势力有所衰退,但合九大

  门派之力,已绝非任少侠一人能应付的,你可知方圆

  百里之内,已聚集了多少正盟中人?据我所知,其数

  目应不在千数之下!”

  牧野栖半信半疑地道:“怎会如此?”

  庞纪道:“青城派被灭之事,对正盟的震撼之力

  可想而知,连少林苦心大师亦为之惊动。各派不得不

  聚于嵩山,共商大计,孰知商议未定,思过寨战云再

  起,若是思过寨再有个三长两短,正盟士气势必大

  减。池上楼恳请诸门派前去思过寨驰援,众人商议之

  后,皆认为即使直接由嵩山赶赴思过寨,亦是远水难

  解近渴,何况还需从诸门派另调人马?最后众人商议

  不如袭击风宫彭城行宫,迫使风宫白流不得不自救,

  从而解去思过寨之围。没想到众人行至半途,风宫已

  自思过寨败退,千余正盟弟子未及散去,却又再起变

  故……”

  牧野栖忽然打断他的话道:“是否有人告之痴愚

  禅师等人,说戈无害有性命之危?”

  庞纪沉默了少顷,道:“你果然心智过人,正因

  为如此,我才感到这其中必有蹊跷。”

  牧野栖毫不领情地道:“为何你当时未与痴愚禅

  师一同前去救戈无害?”

  庞纪不答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为何我至今还活

  着?”

  饶是枚野栖足智多谋,乍听此言,也不免愕然,

  无言以对。

  庞纪缓缓地道:“悲天神尼、不想道长,思过寨

  燕高照、华山游天地游老侠的武功皆在我之上,但他

  们却非死即伤;天下镖盟盟主岳峙岳大侠,崆峒派左

  掌门、留义庄二位庄主的江湖经验都比我丰富,但他

  们全已不幸遇难。十大门派的掌门人中,惟有痴愚禅

  师与我庞某毫发无损,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顿了一顿,又自问自答道:“痴愚掸师屡次能全

  身而退,不仅因为他的武功最高,更因为他真正笃

  实。”

  牧野栖惊讶地望着庞纪,他不明白“正直笃实”

  与屡次化险为夷有何关系?

  庞纪解释道:“痴愚禅师所说的话,是否足以让

  正盟中人坚信不移?”

  牧野栖何等人物,略受点拨,立时明白过来,

  道:“庞楼主言下之意是说对手会利用痴愚禅师在正

  盟中的声望,让他说出对他们有利的话,而痴愚禅师

  以诚待人,常常会忽视他人可能存有的阴谋,是也不

  是?”

  庞纪道:“痴愚禅师的确值得人人敬仰。”说完

  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但当今武林局面,决定了并

  非人人都敬仰崇拜的人就可以力挽颓势,如果庞某没

  有猜错的话,这一次,痴愚禅师不知不觉中又为他人

  所利用,成了对付任少侠的一枚棋子。”

  顿了顿,他苦笑一声:“除了任少侠外,这一番

  话,我是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说的。”

  “那么,庞楼主化险为夷的原因又是什么?”牧

  野栖意味深长地道。他觉得与庞纪这一番交谈,让他

  明白了不少本是模糊不清、似是而非的东西。

  庞纪自嘲地一笑,道:“我能活到今天,只是因

  为清风楼的势力似乎是十大门派中最弱小的,而我的

  武功也是十大掌门人中最低的,而且,我比谁都更小

  心。半个多月前罗家庄一役,正盟几大掌门皆因此而

  遇难,当时,世人皆以为我也已被杀,其实,那一次

  被杀者只是我的一个替身。”

  牧野栖怔怔地望着庞纪。

  庞纪以平静的语气道:“正盟中人对庞某此举很

  不以为然,若非如今正盟正值用人之际,也许他们早

  已与我清风楼裂席而坐,哈哈哈……”

  说到这里,庞纪忽然大笑三声,将杯中之酒一饮

  而尽,道了一声:“痛快!”又满满地斟了一杯,方

  又道:“正盟诸多高手不屑与我为伍,我庞某又何必

  自讨没趣?没想到如此一来,又让我庞某侥幸逃脱一

  劫!不瞒任少侠,此次攻袭风宫彭城行宫,其他各门

  派弟子掺杂混合,惟有我清风楼弟子却是自成一路。

  否则,我又如何能与任少侠在这儿安安心心地喝上几

  杯?”

  牧野栖道:“庞楼主将这么多不轻易向外人诉说

  的隐秘之事告诉在下,恐怕不是因为信任在下吧?”

  庞纪道:“以庞某之见,既然沙涌江、左寻龙几

  人被杀之事是一个圈套,正盟就不应被人蒙蔽利用,

  任少侠虽不是正盟中人,却与风宫为敌,若正盟要对

  付任少侠,其实亦是自相残杀。所以,庞某想助任少

  侠脱身,方圆百里之内有千余正盟中人,何况苦心大

  师亦在左近,任少侠不可不小心。”

  牧野栖沉吟不语,电闪石火间已转念无数,他相

  信黑白苑的人应该能获得他的求援讯号,但黑白苑的

  行踪一向神秘莫测,正盟与黑白苑虽无直接冲突,却

  对黑白苑一直怀有警惕之心。若是这一次黑白苑要救

  自己,也许会与正盟形成激然冲突,那岂非让风宫坐

  收渔翁之利?

  心念至此,他终于点头道:“请庞楼主指点迷

  津!”

  庞纪站起身来,道:“如果任少侠信得过庞某,

  就请由城东门出城。”

  牧野栖亦站起身来,抱拳道:“多谢庞楼主!”

  庞纪退出两步,忽然自腰间拔出一把半尺短剑,

  闪电般刺入自己的右腿中!

  牧野栖怔立当场。

  庞纪拔出短剑,鲜血立即涌出,浸湿了他的右

  腿,他正视着牧野栖道:“我必须对正盟有所交

  代。”

  牧野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如果正盟盟主是

  庞楼主,而不是痴愚禅师,想必武林局势就不会如今

  日这般岌岌可危了。”

  言罢,他默然转身,向东而去。

  待牧野栖的身影在街道尽头完全消失时,那一直

  在酒铺中忙忙碌碌的老汉忽然开口道:“楼主,既然

  必杀令中定下规矩:谁杀了牧野静风之子,谁即可成

  为继承痴愚禅师之后的正盟盟主,为何楼主要放过这

  样一个大好机会?依属下之见,牧野静风之子最后说

  的那句话是不无道理的。”

  庞纪一边包扎着自己腿上的伤口,一边道:“正

  因为有这条规矩,我才不杀牧野静风之子,因为我不

  想成为正盟盟主!”

  那老汉本有些佝偻的身躯已全然挺直,显得极为

  精悍。

  庞纪续道:“方才我与牧野静风之子的一番交

  谈,虽有言过其实之处,但自罗家庄那一役之后,正

  盟诸派对我及清风楼的确颇有微辞,如果我以杀牧野

  静风之子的方式,得到盟主之位,诸派即使表面上顺

  从了我,但心中绝对会不以为然,而牧野静风之子牧

  野栖的剑法我已亲眼目睹,在没有练成‘长恨剑法’

  之前,我没有必胜他的把握!”

  那老汉不无担忧地道:“前任楼主生前曾再三告

  诫,‘长恨剑法’与清风楼的武功大相径庭,绝不可

  轻易习练,恐有隐患……”

  庞纪略显不悦地打断他的话道:“封二叔,自我

  成为清风楼楼上之后,欲办成的事,有哪一件没有成

  功?二叔一向通情达理,对我鼎力相助,为何一提及

  此事,就屡屡劝阻?再说我又如何不知‘长恨剑法’

  与清风楼的武功大相径庭?但我之所以要习练这套剑

  法,并非为了逞一己之能,如今十大名派的掌门仅存

  痴愚禅师、游老侠与我三人,纵是修练‘长恨剑法’

  有百般隐患,我也要试一试!自我曾祖父起,就一直

  将‘长恨剑法’的剑谱细心封存,这足以说明这套剑

  法有着非凡之处!’

  被庞纪称作“封二叔”的正是清风楼上任楼主庞

  予的结义二弟封一点。封一点老成持重,对清风楼忠

  心耿耿,深得庞予器重,当年庞予离开清风楼前往青

  城山时,就让封一点辅佐庞纪主持清风楼大局,封一

  点可谓是清风楼的两朝元老,身分尊崇,难得的是封

  一点从不居功自傲,倚老卖老,庞予选他辅佐庞纪,

  也可谓是慧眼独到了。

  封一点道:“即使不提该不该杀牧野静风之子,

  可刚才楼主对他说了太多的事,似乎也有些欠妥。”

  庞纪淡淡一笑,道:“对一个将死之人,说再多

  的话,也不用担心他会泄露秘密。”

  封一点愕然道:“难道楼主又改变了主意?”

  庞纪摇头道:“我不杀他,自有其他人代劳。封

  二叔,你吩咐下去,立即通知痴愚禅师等各路正盟人

  马,前去西门外拦截牧野静风之子!”

  封一点提醒道:“他是自东门出成的。”

  庞纪笑了笑,道:“封二叔,那个年轻人很不简

  单,他见我自刺一剑后,反而会对我所言起疑,我猜

  想我指引的东门这条路,他会反其道而行,自西逃

  离。”

  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但愿他不要

  真的对我信任有加。”

  城东门。

  人群熙熙攘攘。

  牧野栖已换了一身青色的青衫——这对他来说,

  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牧野栖夹杂于人群之中,若无其事地向城东门走

  去。

  临近城门七八丈远,牧野栖目光倏然一跳,因为

  他看到了城门附近有两人的神色略显紧张,目光闪烁

  不定,他们虽是作寻常百姓装束,但牧野栖一眼便知

  他们是江湖人物。

  牧野栖嘴角处浮现出冷冷笑意,他缓步走近一个

  卖绘有小鬼无常之类脸谱的面具摊前,随意挑了一个

  绘有阎罗王脸谱的面具,戴在脸上,折身向西而去。

  牧野栖相信庞纪让他由东门离去,定是一个圈

  套,城中不宜久留。

  奇怪的是,为何迟迟不见黑白苑的人出现?

  牧野栖心急如焚,脚步却反而越发从容。

  很快,牧野栖顺利自城西出城。

  出城后,他摘下那张面具,端视片刻,自嘲地笑

  了笑,将它系于腰间,在城郊外已是人烟稀少,牧野

  栖再无顾忌,当即施展卓绝不凡的身法,向西疾掠而

  去。

  城西门外为一片起伏平缓的地带,牧野栖掠出三

  里开外后,道路两侧渐渐有山脉隆起,地形顿显狭

  窄。

  牧野栖已微微见汗,他正待稍作歇息时,身边倏

  然有佛号响起:

  “阿弥陀佛!”

  字字入耳。

  牧野栖立时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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