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微笑道:坐下好吗?
楚楚玉颊立时飞起红云,摇头道:那不合规矩。
寇仲愕然道:什么规矩?
楚楚咬着下唇轻声道:那是主从之别嘛!
寇仲不解道:我只是你的朋友,当年是掷雪球互相认识的。我们何时曾有主从之别呢?
楚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似是回想起当日在大龙头府掷雪球为戏的动人情景,欣然道:那时怎同呢?你和徐爷是素姐的义弟。可是现在你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连小姐都要尊敬你们。人家自然要守礼数哩!
寇仲见她仍保持着当年令他心动的可爱神情,心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感觉。
本很想告诉她自己仍戴着她当时所赠的链子,但另一个念头却使他打消此意。叹了一口气道:去他娘的礼数,我寇仲仍是那个掷雪球的小子,唉!
若生命可重新由那时开始过,素素就不会嫁给香玉山了。
楚楚低声道:寇爷若没有什么吩咐,楚楚便要回去看小姐有什么要伺候了!
寇仲强压下像以前般把她拥入怀里恣意爱怜的冲动,让她离开。
※※※
黄昏时份,张镇周率领五千轻骑,进军金墉。
杨公卿、寇仲和徐子陵另率二十轻骑送行,到肯定探得单雄信的新军没有异举,才折返偃师。
此时往探敌情的玲珑娇回来了。
众人在帅府大堂听她的报告,翟娇、屠叔方和宣永均有出席,王玄恕则去了视察洛河南岸的营地,加强防御。
玲珑娇道:正如寇军师所料,李密率败军撤回洛口后,立即整顿军旅,只逗留一晚,便率七千骑兵,离城西来,似要与单雄信的大军会合。
翟娇双目喷出仇恨的火焰,冷笑道:今趟要教他有命来没命回去。
屠叔方沉声道:李密此人高傲自负,可胜不可输;现在士气低落时却要率兵反攻,只是自取灭亡。
寇仲摇头道:他虽是输不起,急欲挽回颜面,但绝不会笨得去与单雄信快要缺粮的孤军会合,此事不应轻忽视之,否则我们将犯上轻敌的错误。
杨公卿点头道:他是要诱我们去攻打洛口。
翟娇亦不解道:洛口根本无险可守,若我们往攻,邴元真望风立溃,李密为何走此下着?
宣永道:李密自不会把洛口拱手让人,照我猜测,他是希望我们误以为他是要与单雄信会师,因而乘机往攻洛口,断他东归之路。而当我们把辎重渡过洛水之时,他便向我们渡河部队发动猛攻,而单雄信则全力攻城,此计实是非常毒辣,不过却正中寇爷的算中。
寇仲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李密的致命伤,就是以为我们仍然缺粮,故不得不急取洛口,以攫取洛口充足的粮备,乃行此诱敌之计。
洛口乃旧隋五大粮仓之一,共有二千个大窖,每窖储粮八千石。李密虽曾开仓赈民,但这几年来仍不断往洛口仓窖储粮,以供应瓦岗军的需求。
翟娇道:那我们便佯作渡河,诱他来攻好了!
寇仲道:现在是他急而我们不急。先待张大将军攻下金墉,我们有了要单雄信屈服的本钱,才可集中全力对付李密。
接着问玲珑娇邙山上兵营的情况。
玲珑娇答道:那支部队全是老弱残兵,今早已开始北撤,看情况是要渡河往河阳。
又道:单雄信的部队军心不稳,不住有人拋弃兵器逃离军营,故人数虽多,该没有作战的斗志和能力。
寇仲动容道:知否逃了多少人?
玲珑娇道:他们是爬过木栅逃亡,布在营外的哨楼十座有八座都没有人监察,但因是趁晚上逃走,确实数目很难估计。我曾抓起几个逃兵来审问,都说营地谣言满天飞,更有人传李密已给我们杀了。故而人人无心恋战,单雄信更停止制造攻城的器械,摆出要撤走的姿态。
砰!
杨公卿一掌拍在台上,精神大振道:李密一生人最大的错误,就是用这种乌合之众来攻打我们。
玲珑娇道:单雄信的部队几乎全是步兵,战马不到五百匹。现在已开始限制每人的口粮,每日配给只有正常一半的份量,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寇仲瞧了默然不语的徐子陵一眼后,欣然道:这就成了。我们根本不用等待金墉失陷,就可施出渡河诱敌之计。我可保证单雄信会不理李密着他进攻我们的命令,拥兵自守,好待我们移师洛口之际,便逃之夭夭。那时他就可和我们讨价还价,谈投降的条件。
众人都点头同意。
若换了是沈落雁或徐世绩而非单雄信,情况自然大不相同。
因单雄信一向对李密重用蒲山公营的手下大将深感不满,而配给他的部队又是不堪一战的乌合之众,怎会冒险为李密卖命。
杨公卿总结道:我们明天便佯作渡河,同时布下两支伏兵,一支监察单雄信的动静,一支负责对付李密,此仗李密若再败,势将再无可用之兵。
※※※
笃!笃!笃!
徐子陵早从足音认出是寇仲,道:进来吧!为何今次这么有规矩,竟懂得敲门。
寇仲推门而入,苦笑道:十次至少有五趟我是有敲门的,陵少今晚的火气似是很大哩!
徐子陵待他在几子另一边坐下后,道:自见到大小姐,就想起素姐,心情会好到那里去?
寇仲道:素姐的事担心也没有用,我们更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只会落入萧老贼和香小贼算计之内。
接着把王世充准备大封亲族,惹起张镇周和杨公卿不满的事说出来。
徐子陵心中一阵烦厌,岔开话题道:假若明天李密没有中计,又或仍给他溜了,我们仍否要在这里继续磨下去,白帮王世充这种人打天下呢?
寇仲苦笑道:问题不在我们身上,而在大小姐她老人家身上。
徐子陵沉吟道:只要我们告诉大小姐,我们是要去接素姐,她该肯接受吧!
寇仲精神大振道:这不失为可行之计,若李密逃回虎牢或萦阳,就不是十天半月时间可干掉他。坦白说,我很担心老爹和沈法兴攻下江都,那时飞马牧场就危险了,他们怎能既要应付朱粲那杀人狂魔,又要应付老爹和萧铣。
徐子陵同意道:看过骑兵的厉害后,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对飞马牧场虎视眈眈。
只有他们经配种改良的战马,才可应付天策府的黑甲骠骑。所以若我是老爹,也会把夺取飞马牧场视为首要之务。
寇仲喜道:难得陵少和小弟有这种共识,素姐的事虽要紧,却不及飞马牧场的刻不容缓。不理明天是否能宰掉李密,我们也立即赶返洛阳,见过卜天志后,就可和虚行之一起溜之夭夭,其它的事就让王世充去头痛好了。
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何刘大哥明明爱上了素姐,但又不敢表露爱意。
徐子陵皱眉道:你明白了什么?
寇仲沉声道:刘大哥是真的喜欢素姐。
徐子陵不解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寇仲苦笑道:我们终于经历过沙场的凶险,以李密那种身手,一旦陷于劣势,也动辄要饮恨沙场。所以每趟上战场,小命都得交在老天爷手上去,而不是由自己决定。
在这种朝不保晚的情况下,怎敢去害苦自己心爱的女儿家那脆弱的心肠呢?
徐子陵默然半刻,徐徐道:你为何忽然有此感触?
寇仲颓然道:当年在大龙头府,我想也不想便将楚楚搂入怀内亲热,但今天明知她千肯万肯,我却不敢碰她半个指头,心中岂能无感。
徐子陵欲语无言。
※※※
翌日清晨,城门刚启,辎重骡车便源源出城,朝浮桥开去,准备渡河。
此时以杨公卿、寇仲为首的一队五千个精锐骑兵,已埋伏在浮桥北的一处密林内,附近所有制高点,都设有岗哨,监视远近的动静。
情报像雪片般不住送到。
翟娇出奇地沉静,使人更感到她要杀死李密的决心。
徐子陵则作她的贴身护卫,怕有起事来时,她会不顾危险以致为敌所乘。
王玄恕的辎重部队开始渡河。
此时情报传来,王伯当驻金墉的部队已闻风先遁,退守河阳,城民开门迎接张镇周的大军进城。
不费一兵一卒下,金墉城便落入张镇周手内。
而单雄信则果如所料,全无动静。
玲珑娇此时策骑奔至,报告道:李密的骑兵正全速赶来,显然已探得我们渡河的事了。
杨公卿大喜,忙吩咐众将,准备作战。
寇仲忍不住赞道:若非娇小姐擅于探听敌情,情报准确,我们只能事倍功半,绝对没有眼前料敌如神的奇效。
玲珑娇甜甜笑道:你最懂哄人。
寇仲虚心问道:侦察敌人是否有什么窍要呢?
玲珑娇答道:用兵之要,是先察敌情。若不知敌,等如缚着眼睛和敌人交手,不败才怪。所以三军未动,侦骑先行。而凡督军者必须有一批精于侦察的好手,才能达到知敌的目的。
寇仲为了自己将来着想,兼之在此时逗逗这龟兹美女总好过呆候干等,逐问道:
怎样才再培养出侦察的好手来呢?
玲珑娇道:首先要选人,必须擅于走动和机灵的人,才能担当这种任务;其次是他们必须熟悉地理环境和各地方言,便于隐藏和探听消息,最好是懂得易容改装,俾能无所不至。若可以重金收买当地或敌方的人士,那就更万无一失。
寇仲叹道:原来是这么复杂的。
玲珑娇压低声音道:你为何像对这些军队内只属小道的事情,竟很有兴趣的样子呢?
寇仲不答反问道:我可否再问你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玲珑娇凝视他半晌,点头道:问吧!
寇仲凑近点道:娇小姐和王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你会不远千里的从龟兹来助他打天下?
玲珑娇垂头道:你为何要问?
寇仲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只是好奇吧!
玲珑娇摇头道:若你只是随便问问,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寇仲愕然道:这竟是个秘密吗?
玲珑娇尚未来得及答话,寇仲忽然仰首望天,失声道:今次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