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树林,粉色的衣裙。
一切仿佛昨日,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慢慢荡开,温热,堵得心口难受。
“你的梦想是什么?”有人问。
“梦想?”另一个人不解。
“梦想就是你最想干什么?”
“你呢?”
“我要把我们家族的剑法发扬光大,让天地间都会使这套剑法。”
这是谁的声音?仿若在耳边,如此接近,却又飘忽不定。
我双眼发光,忽然眯起眼笑起来,就如一霎那的感悟,就这么笑了出来。
忽然,耳边有人说话:“小……”
我错愕的回过神,看到长毛和别的几只小妖正站在我面前支支吾吾想说什么。
“有事吗?”
苗轩也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小……小楼师姐……”长毛涨红了脸。终于挤出一句话。
师姐?我愣在了那里。我什么时候成了师姐?这不是他们对云香。玉娥她们地尊称吗?
旁边地一只鸭子推了长毛一下。似乎觉得他很逊。然后仰起头对我说:“小楼师姐。我们想跟你学剑法。”
“你们也要跟我学剑法?”我怔了怔。今天是怎么了?
鸭子认真的点点头:“你的剑法是宫主亲传的,不跟你学跟谁学?”
原来我是狐假虎威了。
这帮小妖怪们估计太崇拜即墨瑾,所以想在我身上学到点即墨瑾的本事。可是又碍于平时经常嘲弄我,所以不好意思开口,今天乘师父不在,才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小楼是宫主唯一的徒弟,你们算选对人了,如果你们跟小楼学了一招,说不定过几天早课会让师父刮目相看呢!”苗轩帮我大肆吹嘘。
于是,很多围观的小妖都挤了过来,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脑海中又想起那个声音:我要让我的剑法发扬光大!
终于微微一笑:“教你们不敢当,我也只学了皮毛,大家一起切磋吧。”
大概是我的笑意很善良,他们都放下戒心,跟了过来。
我让他们拿着剑,跟我一起练,一霎那,我有种做师父的感觉。
转身的瞬间,我看见了基仔和柳媚,他们居然躲在树后,偷偷拿着剑比划。
见我看到他们,脸上都一红,我朝他们笑笑,也没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嘛!相反,他们的表情倒有些尴尬。
“第一招,无影。”我挥舞着剑,一招一式,都引得周围一片唏嘘。
落下身的一霎那,我看到远处有一抹黑色,黑的如夜色般神秘,迷离的眼,清冷的表情,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
我忘了舞剑,直到周围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宫…….宫主……”
“过来。”即墨瑾说了两个字,便转过身。
他没有看着谁,我却知道他在叫谁。
于是我小心的挪动了两步,跟在他身后。
小妖们仍跪着,终于见到了宫主的真身,大概都被震住了,当然,也没谁敢跟上来。
走了一段路,他转过身:“在练剑?”
我连忙说:“我不是故意教他们的,我……”把宫里的剑法随便外泄,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依然冷冷清清的样子,却似乎没有生气:“无妨。”
我舒了口气,放下心,心却又跳起来,那么,他叫我来干什么?
“喜欢舞剑吗?”他问。
嗯?我想了一下说:“喜欢。”不知从何时开始,舞剑已渐渐变得不再陌生,那么自然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喜欢。
也许,是我当初什么都不会,所以有些恐惧,人对无知的,又让自己产生挫败感的东西,自然是充满恐惧和厌恶的,而学会了,便觉得欣喜了。
“那么,做我的护法可好?”他忽然说。
“护法?”我张大了嘴巴。
“不愿意?”他眯起眼看过来。
“不是,不过,宫里不是有两位师父做护法吗?”我嘟囔。
“他们是宫里的护法,你不是。”他注视我。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却被他的目光看的快要石化,清冷的目光,带着迷离,落在身上,却说不出的炙热。
良久,我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那么亮,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跟我走。”
跟他走?住在宫中?留在他身边?我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
这是我第一次到正宫的深处,闲雅阁,藏剑阁和那个山洞,都离大殿不远,而这块地方,似乎是深深的藏在宫的深处。
这个院落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冷清,简单。高高的几个大字:天青殿。
我去过的其他所有院落都用“阁”字,包括闲雅阁,藏剑阁,弱水阁,而这里用殿,想必,应该是即墨瑾的住处了。
只有宫主住的地方,才与众不同吧?
果然,屋子里的陈设就不一般,虽然简单之极,却透出一种无可比拟的尊贵。跟弱水阁的脱俗,狐狸那间叫不出名字的院落的潇洒随意相比,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床榻上没有想象中那些软绵绵的东西,只有一层薄薄的素色床褥,床边的小几上燃着一炷香,淡淡的馨香弥漫了整间屋子。
和闲雅阁的气味一样,给人宁静安详的感觉。
除了那一炷香,小几上竟然还放着一些色彩鲜艳的瓜果。我不禁想起了情人果,耳朵又红起来。
“如果饿了,可以吃一些。”即墨瑾说。
我转过身,一瞬间脸更红,他竟然在脱衣服。
黑色的袍子轻轻卸下,里面是一件一尘不染的白色的内衫,长长的颈,挂着那块玉佩,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狭长的眸,薄薄的唇微微抿起,他的每个动作都那么优雅,简练,仿佛就一个脱衣的动作,就练过成千上万遍,偏偏看起来又那么随意。
“不饿吗?”他放下那件黑色的长袍,转过身来看我。
像被发现了什么,我猛然窘迫无比,慌忙摇头。
他居然也没在意,淡淡的说:“后面的院子,可以练剑,累了,可以睡觉。”他指了指那张软床。
“我……住这里?!”虽然是跟他进宫,可以,护法也应该安排一个自己的屋子吧?像两位师父,当然也不会住在这里,可是,为什么我却——
“不好吗?”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咽下要说的话,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虽然我现在是猪的模样,虽然在结界里也曾这样,可那时情况不一样,我也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
而且,这里只有一张床。
“宫主……”
“叫我名字。”他淡淡的说,眸子却又眯了起来,似乎很不高兴听到这两个字。
“即墨瑾,师父们住哪?我还是去那住吧,还可以跟着他们学点东西。”我慌乱之下只好说。
“你要和杏花一起住?”他的眸子眯的更细。
我终于觉察到这句话说的有多失败,充满歧义,我只是觉得护法应该住在护法住的地方,又不是真要和杏花师父一起住,想到杏花师父那张扑克脸,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是说,护法应该和护法在一起。”越说越乱。
即墨瑾却没在意,只是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就住这里。”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感觉。
我无话可说。
我木然的站着,直到天慢慢黑下来。
即墨瑾今天似乎很空闲,竟一刻也没出去,除了打坐,和看了一会书,就是静静的靠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树林。
这里的院落没有花,没有池塘,一切都很简单,和他一样。
而他的目光迷离,眉心又蹙了起来,仿佛想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们就这么安静的待着,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放松起来,暗笑自己,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了,同处一室怎么了?
我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失态,要镇静,可是看到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时,我的全副武装又溃败了。
“你要一直站着?”他斜睨我,淡淡的说。
我猛地摇头,却忽然间被什么东西托起,一下子“飞”到了**。
“躺一会吧。”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我只好闭上眼,一切安静的让人胡思乱想,我蹦的跳起来,坐到墙角:“我还是睡这里吧。”
他眯起眼走过来,看了我半响,慢慢伸出手。
我被拎了起来,摔到**。
然后,我看见他缓缓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说:“睡吧。”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再闭上,来来回回不知多少遍,他还是直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不会累吗?
我的心忽然不舒服起来,怯怯的说:“你……还是过来吧。”
本来我霸占了人家的床,就很不礼貌,现在又害的人家不能睡觉,虽然我不知道妖是不是可以不需要睡觉的,可是我就不行,累了还是要睡一会的,他修为再高,应该也有累的时候吧?
可是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即墨瑾转过身,清冷的眸子注视我,忽然有了一抹炙热,我的心砰砰直跳,还是鼓起勇气说:“别一直站着。”
他走过来,靠近我,呼吸近如咫尺间,狭长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注视我:“很久之前,有人很喜欢在这里吃东西,练剑,躺在**不一会就会睡着。”眸子忽然变得迷离,“可是,她现在不记得了。”
我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可是心底猛地一痛,不记得了,不记得了,那种失去的感觉如此强烈,本来熟悉的一切,忽然间全忘了,就算那个人站在你面前,你也只是茫然,除了一些片段还会偶尔出现,折磨你,也折磨别人,那种感觉,那么痛,却那么清晰。
我是怎么了?
“你在害怕?”他看着我。
“不,是痛。”我脱口而出。
他的眸子微微闪动,长长的睫毛在黑暗中,如黑蝴蝶的翅膀:“痛?”
“不知道,觉得很难受,有一些感觉很模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决定据实相告,不知怎么,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很多话,我都愿意告诉他,虽然他还是冷冷的模样,我却没那么畏惧了。
“想不起来的,就别去想。”这是他说过的一句话,忘记也许比记得好。
他轻轻的把我拥入怀中,轻的仿佛怕吓着我,我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想起与他相识的一幕幕,大殿前他抢了我的荷包,浴室中的尴尬,迷乱和温柔的吻……一切一切,给我一种感觉,他分明是想抗拒什么,又忍不住想接近。
我忽然记起出结界时,即墨瑾给我的那样东西,因为遇见杏花师父,被我慌忙一塞放进了衣服里,触手便是一片冰凉。
“这个,还给你。”我把它放到即墨瑾面前。
他看也不看的说:“送你,会有用处。”
我心里划过一丝暖流,仔细端详这块像锦缎一样的东西,深青色,接近黑,细看之下,还会发现一些隐约的纹路,犹如什么东西身上的花纹。
这是,他的真身所化?我不由想到皮毛和外壳什么的东西,用小蹄子轻触,心底传来一阵柔软。
他是把这个送给我?
我眯起眼睛笑了,抬头,即墨瑾正注视我,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如黑暗中的一朵花,悄然开放,让人无法忽视。
“喜欢?”
我含笑点点头。
他敛下眼说:“这些天,都不要乱跑,好好练剑。”
我又点头,忍不住问:“不能出去吗?”
“你要出去?”
我不好意思的说:“我要和他们一起练剑。”
他大概很快明白我说的他们是谁,没有说话。
虽说他没有责怪我泄露了风月无双的招式,一定也有些不高兴吧?正在我准备被拒绝的时候,他却缓缓的说:“好。”
我的心一颤,那时,我听见他对小公主说“好”,仿佛什么事都依着她,现在他居然对我说好。
我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许乱想,也许,他只不过想让我多练些剑。
我鼓起勇气说:“为什么不让宫里所有的人都练这套剑法呢?”小妖们都很勤奋呢。
他看看我:“因为没有合格的师父。”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难道师父不合格?还是师父也不会这套剑法,我暗自觉得这个想法可笑,师父是宫里的护法,又是早课的老师,怎么可能不会?
“是不是他们的程度不够?可是我和他们练剑,他们学的很用功呢。”我想了想说。
“风月无双本是依照银剑才谱出的剑法,只要结合银剑才能发挥威力,别说他们学不好,就算学好了也没用,天下,只有一把银剑。”他说。
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一直在等一个能够驾驭银剑的人?”我试探的问。
“已经找到了。”他忽然说。
“谁?”
“你。”
“我?”我在黑暗里吐了吐舌头,这是最高的夸奖了吧?“我只是凑巧拔出了银剑,而且,练得也不好。”如果换做宫里任何人拔下了银剑,一定都会练得比我好吧?我不知道为什么谁拔出银剑那么重要,而不是选一个修为较高的人来驾驭银剑。
“为什么谁拔出银剑才能练这套剑法?”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遍,也是没有结果,答案好像是有一个,那就是即墨瑾和谁的约定。
果然,他说:“那是我和一个人的约定。她说,银剑是天下无双的,只有命中注定之人,才能把它拿到手中。”
我是那个命中注定之人?一定没可能。我说:“师父也不行吗?”
他摇摇头:“银剑在那里已经上千年。”
这个传说我听过,我不禁瞄了瞄自己的小蹄子,这是什么力量啊,竟让我拔下了银剑!
“在想什么?”他侧过脸看着我,那么近,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不禁脸又一红,还好黑暗中大概看不出来。
“没什么,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比方说,你为什么会拔出银剑?又为什么能练好风月无双?”他眯起眼。
好像总能看透我在想什么,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只不学无术的猪忽然拔出了神剑,可我却不是她,对她的过往也只是听别人说起的,我要怎么回答?
包括我对风月无双的熟悉感,这些,都是我无法解释的。
即墨瑾却似乎不需要听我解释,他说:“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
嗯?什么意思?好像他知道?
我刚想说什么,只听他淡淡的说:“睡吧。”
闭上眼睛,我以为我会心跳加快,没想到很快就迷迷糊糊了。
恍惚中,什么东西轻轻擦过我的额头,像羽毛般轻盈,然后,听到有人说:“终有一天,你会知道,可是,你要等我,不要离开,好么?”
声音那么熟悉,却那么温柔,温柔的仿佛一声绵延的叹息。然后,我的小蹄子被轻轻握住,很轻,却很紧,仿佛一松手,我就会不见一般。
幸福感忽然蔓延全身,我如漂浮在云朵中,软绵绵的,反手握住那双手,我的心便安定下来。
“好,我不离开。”我等你。迷糊中,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第一次,我没有梦见叶歌,没有梦见那个小女孩和那两个穿不同衣服的小男孩,什么都没梦见,安心的,睁开眼,一觉睡过去。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永远握着这双手,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