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宫四老中,禹诗无论武功、威望,都是远远凌驾于其他三人之上,这一声冷喝,顿时让寒掠清醒不少!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寒掠,你是以从前的功劳来威压我么?”
寒掠喘了几口粗气,气哼哼地道:“属下不敢!”
牧野静风冷笑一声:“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杀了风宫弟子,制造假象,但你忘记了一点,除非凶手是他们极为熟悉的人,否则不可能在毫无打斗的情况下一招之内就将他们全解决了!你担心我过早赶到这儿,会使你露出马脚,于是没有飞鸽传书将此事禀报于我。你处心积虑,其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刀诀,因为除了我之外,你是惟一知道这刀诀的威力之人!这刀诀中所记载的刀法就是当年范书与我决战时的刀法,我几乎命丧这一招之下,你一心想夺得此刀诀,用意何在?”
牧野静风语气咄咄逼人,却句句成理,让人顿时心生无懈可击之感!下意识中不由认同了他的话,认定寒掠的确私吞了刀诀!
禹诗听到这儿,心头蓦然一动,升起一个念头!连他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打住。
他想到了杀人者会不会就是牧野静风?因为牧野静风也有机会突袭四名风宫死士!
若真是这样,那么惟一的解释就是牧野静风已一心要置寒掠于死地!
莫非,他要为他的亡妻蒙敏报仇?
寒掠刚刚平息少许的怒焰这时又“腾”地高涨起来!
他一声怪笑如鬼泣,嘶哑着声音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宫主一心要杀我寒掠,便请出手!”
娄射日此时几乎已是灵魂出窍!他本以为这次追随寒掠办理此事,会有立功机会,没想到会落到这般地步,一旦宫主与寒掠反目,那自己必定难以幸免!
正值剑拔弩张之际,一直悄然立于一侧的白辰忽然“扑通”一声跪在牧野静风面前,道:“属下该死!”
寒掠先是一怔,随即料定他是为自己饮酒误事而后悔了,要向牧野静风请罪!
当下他喝斥道:“起来!宫主有心杀我,就算你将那老婆子引来了,今日我也一样难以幸免!”
牧野静风对白辰道:“小兄弟,好歹此时我还是宫主,你若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白辰惶然道:“属下不敢说!”
牧野静风勃然怒道:“我让你说你就说,有何不敢?”
白辰道:“我若说了,寒老定不会放过我的!”
寒掠一呆,复而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无限怨毒之意!
他没有料到,此时此刻,连一向不学无术的白辰也会对他落井下石!
但听得牧野静风厉声道:“说!想在我面前杀人灭口,只怕没那么容易!”
白辰道:“是!昨夜,我们几人从老婆子那儿得到刀诀后,属下以为可以向宫主交差了,心中很是轻松,没想到寒老却找到我,要我与他一道蒙骗宫主,他威胁我说若是我不照办,他便对我平日的劣行一一问罪,无奈我只好答应了。寒老杀了四名兄弟后,为了让宫主完全相信这是外人所为,他让我自刺一刀,并给了我二粒药丸,说是对我的伤口有好处!”
白辰话音刚落,寒掠喝了一声:“放屁!小子,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他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因为他还有一些理智,知道此时若是出手,只会落下杀人灭口的把柄!
白辰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团,慢慢展开,但见其中赫然有一粒淡黄色的药丸!
白辰道:“这是剩下的一粒药丸,请宫主明察!”
牧野静风只看了一眼,便对禹诗道:“禹老见识广博,烦劳你看一看!”
禹诗接过药丸,神色凝重,他将药丸放到鼻子旁嗅了嗅,沉吟片刻,道:“这的确是寒老独有的寒魄丸,对止血疗伤有极好的功效!”
其实乍见药丸,寒掠就已认出这的确是他给白辰的寒魄丸,但当时自己亲眼看见白辰当着他的面将药丸服下,白辰手头怎么会还有一颗?
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牧野静风肃然道:“诬陷尊长会受怎样的惩治,你可知道?”
白辰道:“属下绝无半句谎言!”
寒掠嘶声长笑,声音充满了无限怨毒之意,让人不忍多听!笑声中,他的两只衣袖突然“啪”地一声爆裂成碎片,如乱蝶般飘落!
定是他狂怒至极,内家真力不知不觉贯于双臂,却又强忍不发,以至于将衣袖生生“挤”裂了!
白辰心中一凛,暗忖道:“老家伙好可怕的内家真力!”
牧野静风不动声色地望着如疯如狂的寒掠,脸上竟难以找到怒意!
禹诗看在眼里,心中暗叹一声,忖道:“宫主远比寒老深谋远虑,寒老越是激愤,就越显得他自己心浮气躁,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心虚了。”
牧野静风终于不带丝毫情感地说了一句:“寒老,如果你愿现在悔过,交出刀诀,我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寒掠哼哼冷笑道:“老夫根本没有什么刀诀!”
禹诗心中暗叹一声。
他知道这一次寒掠多半难以幸免遇难,禹诗虽然隐隐察觉到什么,但一切都只能停留在一种感觉,一种猜测上。
牧野静风把一切做得无懈可击!
这时,都陵安置好段眉,折返而回,向牧野静风复命。
牧野静风微微点头,道:“你去查一查寒老居住的屋子,看一看能否找到刀诀!”
都陵领命而去,寒掠有恃无恐,冷笑连连。
一刻钟后,都陵匆匆返回,手中捧着一本书,呈向牧野静风道:“宫主,书中有夹页,很像是刀诀,属下不敢细看,请宫主过目!”
牧野静风接过那本有些发黄的书,道:“书在何处找到的?”
都陵道:“书是在寒老床头枕内找到的。”
寒掠目光一跳!
牧野静风缓缓翻开那本书,凝神细看,脸上神情越来越凝重!
终于,他合上了书,缓声道:“此书正是我要找的刀诀。寒掠,你太让我失望了!”
寒掠的脸色先是煞白如纸,随后又变得铁青。
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牧野静风似乎根本无视寒掠的愤怒,他望着禹诗道:“禹老,依风宫规矩,对寒掠该如何处置?”
禹诗的声音显得空洞无情,不像是由他口中传出:“风宫圣规规定:残杀同门者,杀无赦;背叛宫主者,应处以极刑;辱及尊长者,斩二指。寒掠今日应三罪并罚,罪不容诛;娄射日办事不力,知情不报,斩一臂或自废武功;白辰虽有办事不力之过,却有揭发寒掠之功,功过相抵。”
话音甫落,寒掠倏然翻腕,一股凌厉掌风向白辰席卷过去,声势骇人!寒掠对白辰突然反击一戈恨之入骨,当他知道牧野静风多半要兴师问罪时,立即向白辰突施杀手!
一声冷哼,牧野静风右手疾扬,浩然无匹的内家真力如怒海狂涛般席卷而出,一撞之下,寒掠的攻势立即被化去。
都陵一声清啸,四周立即闪现近百名风宫属众,瞬息间就封住了寒掠所有可能逃遁的退路。
牧野静风的内家真力在化去寒掠的攻势之后,竟未就此消失,而是倏然改向,倒卷而回,疾攻寒掠前胸,其变化之诡异令人匪夷所思!
大惊之下,寒掠强提内力,身形暴旋,双掌在极短的一瞬间变成了银白之色,一团如雾般的白色气芒笼罩双掌,于刹那间已向牧野静风疾拍十几掌!
周围的人立即感到一股彻骨寒意向四周逸出!
牧野静风一声冷笑,双掌一错,凌空翻飞穿掠,掌势之优美,丝毫不像是在临阵对敌搏杀!
寒掠倏觉自己仿若身置飓风之中,四面八方皆有无形气劲悍然压迫而至!更可怕的是他的玄寒内劲堪堪挥击,转眼间已不可思议地分散重聚,向他反噬而来!
很快,他身躯四周的内家真力越聚越强,玄寒之气越来越浓烈,寒掠只觉体内冰寒刺骨,骨骼也格格作响,似乎随时都会被生生挤爆!
寒掠惟有将自己的真力提至极限,全力催发出来,与这可怕的力量相抗衡!
倏地,所有的压力突然在瞬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牧野静风双掌已收,傲然卓立!
寒掠本是强催内劲,竭力抗衡,此时突然失去抗衡目标,暗叫不妙,却已迟了!
但见他的口、鼻、耳、目,乃至于毛孔突然同时血箭标射!
转眼间,寒掠已成了血人!
血箭迎风化为血雾,弥漫开来,飘落在众人脸上、身上。
寒掠的五脏六腑及经脉竟被他自己的真力生生挤破,真力**而出的同时,将他的精气、元神、鲜血也一并带出!
牧野静风甫一出招,就已让寒掠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若是寒掠不以内力生生相拒,自是立毙当场;若是寒掠全力催劲以抵抗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压力,一旦外压倏然消失,那他自身的内力反倒成了对自己躯体的可怕冲击!
没有人能够将自身内力控制得可以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由极强化为乌有,因为此举引来的只会是对方功力趁势而进!
但牧野静风却不可思议地做到了!
寒掠非但没能趁势而进,反而一溃千里!
因为,牧野静风以其可怕的内家真力,将对方的功力引逼到一个连对方的躯体也无法承受的高度!
换而言之,牧野静风竟在一招间,引导着寒掠“走火入魔”,爆血而亡!
其实,所谓的走火入魔,就是在某一瞬间,修练武学之人的内家真力突然空前强大,已远远超越了自身躯体的承受能力,真力就会反伤其身!
所以,正道武学一向提倡循序渐进,不可一蹴而就,惟有具备超然之体,方能承受超然内力。
寒掠脸上已全无生机,与死尸的容颜无异。
他的身子一晃,随即缓缓向后倒去!
众人肃寂如死!
正因为如此,众人竟听清了寒掠在生命即将消亡时说出的低如耳语的三个字:
“风魔诀……”
众皆愕然失色!
“风魔诀”乃风宫至高绝学,惟有历任风宫宫主才有机会习练,但有史以来,能练成“风魔诀”的人,绝对不多!
难道,牧野静风竟已练成了“风魔诀”?
禹诗双目微垂,默然无语,谁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五年前,寒掠的武功虽略逊于牧野静风,但相去绝不太多,没想到五年后,牧野静风的武功已脱胎换骨,一日千里!
“如风傲世,请君入魔”——“风魔诀”最可怕之处就是能如风傲物般牵引对手的功力反噬其身!
禹诗迅速扫了寒掠的尸体一眼,发现其尸体上的鲜血此刻果然已经冰冻!
这正是寒掠的玄寒内力被牧野静风以“风魔诀”牵引得反噬而回后造成的!
据说,要练成“风魔诀”,需得先具备已达“虚通”之境的内家真力,即可以做到外无穴道,内无丹田,真力游走全身,遍布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骼……
难道,牧野静风已具备了这样的修为?
牧野静风练成了旷世绝学,自是风宫之福,但禹诗目睹寒掠之死,心中却难有兴奋之情!
牧野静风目光落在了娄射日身上,淡淡地道:“是自断一臂,还是废去武功?”
“废……废去武功。”娄射日虽然能竭力支撑着站立,声音却已颤抖得几近变形!
牧野静风微微颔首,右手倏然抬起。
娄射日只觉自己身上几处大穴同时一麻,很快又恢复正常,他一愣之下,暗自默运内力,这才骇然变色!
他的内力竟已荡然无存!
牧野静风正眼也不看他:“从今日起再勤加苦练,你还能练出一身武功。”
娄射日神情恍惚,面如死灰,陡然间似已苍老了十年。
叶飞飞心道:“不知白辰会受到怎样的处置?”
却听牧野静风道:“白辰自进入风宫后,一向颓废疏懒,虽年少却近酒色,常常贻误诸般事宜,却一直受寒掠包庇,今日死罪虽然可免,但活罪难逃,本宫主要你入‘黑狱’一月,以示惩治!”
叶飞飞先是暗松了一口气,随后想到风宫“黑狱”中的百般酷刑,不知是否会全加诸于白辰身上,又不禁为其担忧起来。但转念一想,入“黑狱”一月,若能将白辰性情改变一些,也未尝不一件好事。
历经磨难曲折,原先果断英武的叶飞飞已渐渐变了,变得心慈手软,整日郁郁寡言。
白辰却神色不变,他道了一声:“多谢宫主!”就已有人上前将他带走。
牧野静风上前几步,站到最高处,振声道:“战族千古伟业,即将得以光大,非常之际,风宫上下,更应全力进取,若有叛逆风宫之举,无论职务如何,皆格杀勿论!寒掠窥视刀诀,包藏祸心,残杀同门,已为本宫诛灭,风宫上下,应以此为戒,不可重蹈覆辙!”
他一句一句道来,从容不迫,声音清朗,响彻镇子每一个角落!
“宫主神威,霸令武林!”
“宫主神威,霸令武林!”
欢呼声蓦然响起,数百名风宫弟子齐呼之声如春雷滚过,气势骇人!
牧野静风傲然卓立,气度超然!
牧野静风是被禹诗等风宫四老携手推向宫主之位的,而时至今日,禹诗第一次感到面对牧野静风时,心生寒意!
对禹诗来说,他的生命已融入风宫,生为风宫而生,死为风宫而死,可他不知道牧野静风会把风宫引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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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离憎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的身躯、思想都只能不由自主地飘呀飘,一种很累很闷的感觉占据了他整个灵魂,使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喊几声!
但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这是幽冥之地?
范离憎心急如焚,他竭力挣扎着,挣扎着……
倏地,一股凉意忽然由他脸部开始,迅速传到心底!
一惊之下,范离憎猛地睁开眼来。
乍一睁眼,他就看到一张胖胖圆圆的脸,嵌着一双圆圆如豆的眼睛,这张脸与他相距不过半尺,正呼呼地喘着大气。
没等范离憎惊叫出声,那张脸上的嘴蓦然张大,脸部肌肉猛地向两侧拉开,抢先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范离憎这才看清自己是躺在一张**,周围还有几张简陋的桌椅,而那张“脸”也已“具体”成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油光发亮的脸上有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落,同时右手抓着一块湿湿的布,一脸惊骇地望着范离憎!
范离憎失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是……是……是人间。”那胖子结结巴巴地道。
范离憎一怔,猛地醒悟过来,他忆起自己在河边的遭遇,一定是身受重伤,这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此刻见自己突然醒了过来,才会如此吃惊,以至于自己问他这是什么地方时,他会说是人间!
范离憎断定自己没死,暗自松了一口气,见那胖子越退越远,便道:“这位大哥,你又是什么人?怎会与我在一起?”
胖子道:“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我本来不是郎中,现在却成了郎中,郎中救不了的人,我却救活过来了。”
范离憎恍然道:“原来是大哥救了我,那位姑娘呢?”
“姑娘?”胖子瞪大了眼睛——不过他的眼小如豆,瞪大了也仍是像两粒泡在水中的豆子:“姑娘没有,老婆子倒有一个。我也没有救你,只是每天用这块布浸一些水,替你擦擦脸而已。”
“每一天?”范离憎一骨碌翻身坐起,道:“难道我在此已有多日?”
胖子道:“大概也就七八天吧。”
范离憎吃惊着实不小,自己受的伤竟如此严重,以至于晕睡了七八天!
他的手下意识地向自己胸前摸去,想看看胸前伤口如何,这么一摸,他的神色大变!
原来他的胸膛平整完好如昔,竟没有任何伤疤!
但范离憎当时清晰地感受到寒刃入体,以及由此带来的彻骨之痛——难道,那也会有假?
惊骇之下,范离憎顾不得胖子惊讶的目光,将自己上身衣衫飞速脱去,低头一看,竟没有找到丝毫受伤的痕迹!
范离憎一时间云里雾里,难以置信!
胖子似乎被范离憎的举止吓着了,边退边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这便告辞,这便告辞……”
范离憎忙道:“等等!能否劳烦大哥为我找一面镜子?”
“镜子?”胖子呆了呆,好不容易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那胖子颤抖着脚步走了进来,范离憎迫不及待地接过一面铜镜,想照一照后背有无伤痕,当他接过铜镜,目光扫过的那一瞬间,不由神情一呆,蓦地一声惊呼道:“他不是我!”
“当”地一声,镜子坠落于地,摔个粉碎!
范离憎脸上的表情,就像被人重重砍了一刀!
因为,他赫然发现镜子中照出的人像,竟不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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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辰默默地走在两个白衣人身后。
无天行宫与江南行宫截然不同,江南行宫处于荒谷之中,极为简陋,而无天行宫才真正与“宫”字相符。当无天行宫尚为容樱控制时,这儿从表面上看去是一座山庄,山庄依山而建,气势恢宏,但庄内一直没有多少人居住,容樱的绝大多数属众都是分散隐匿在山庄四周,以免引人耳目。自风宫白流在此击败玄流之后,牧野静风即移身至此,并公然打出风宫旗号,同时以山庄为依托,新添了不少建筑,构筑了无数关卡,使无天行宫俨然已成独立王国!
方圆数十里内的各路江湖势力望风披靡,连地方官府也成为风宫席间宾客,一时间,风宫气势之盛,令其他帮派望尘莫及!
白辰随着两名白衣人左转右拐,他发现所经过的地方,从未出现过一个人影!
是否他所途经的地方,旁人已奉命回避?
终于,经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后,他被领入了一间密室。
密室中有一人负手背向他而立。
待两名白衣人掩门退出之后,白辰单膝跪下,恭声道:“白辰向宫主问安!”
那人缓缓转身,面带微笑,正是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道:“起来吧,我看你这几日气色很不错嘛!”
白辰道:“托宫主的福,我在‘黑狱’中的日子过得颇为舒心。”
略略一顿,又道:“只是不知宫主为何要如此宽待属下?”
牧野静风道:“很简单,因为你十分知趣,在关键时候帮了本宫主的忙,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不但将假话说得煞有其事,而且还真的拿出了一颗寒掠的独门药丸!”
“那天我的确受了伤,寒老给了我两颗药丸,我留下了一颗未用。”
事实上,那日寒掠给他两颗药丸,他是当着寒掠的面服下的,那么后来又怎会剩下一颗呢?
牧野静风转换话题道:“本宫将你找来,是因为还有一事须得你去办。”
白辰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道:“宫中高手如云,为何宫主要让我办事?”
牧野静风道:“此事由你去办,成功的机会最大!”
白辰恭声道:“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牧野静风道:“我要你告诉炎老,寒掠其实是被我冤杀的,我之所以要杀他,是为了报当年的杀妻之仇!”
白辰的神情显得极度吃惊,他惶然道:“宫主为何要这么对炎老说?”
牧野静风似笑非笑道:“这本就是事实!至于我为何要你将此事告之炎老,就不是你所应当问的了。”
白辰迟疑着道:“只怕……只怕炎老未必信我。”
牧野静风道:“我自有办法让他相信。”
这时,门外传来“笃笃”之叩门声,随后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仆血火有要事向宫主禀报!”
牧野静风沉默片刻,道:“进来吧。”
血火老怪推门而进,一脸惊悸地道:“宫主,杜柏殿主被杀,头颅出现在关押段眉的地方,而段眉母女二人被人里应外合,劫救而去!”
白辰眉头一跳!
牧野静风神色略变,复又归复平静,微微颔首道:“知道了!逃便逃了,反正刀诀已落在本宫手中,倒是杀杜殿主的凶手,不能不查清!你下去吧。”
血火老怪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见牧野静风神情淡漠,只好知趣地告退而出!
牧野静风待血火老怪退出之后,这才对白辰道:“我吩咐的事,只有你我知晓,一旦有所泄漏,我将拿你是问!至于具体布署,我自有计谋,你只需依计而行便可!”
白辰似乎有些紧张,脸色略显苍白,但他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只是脖子显得有些僵硬。
牧野静风挥了挥手,道:“你去吧,这一个月的‘黑狱’,你需得坐满。”
白辰走后,牧野静风轻拍二掌。
很快,有人推门而进。
赫然是都陵——当然,他的左手剑在两重关卡外,就已被卸下了。
牧野静风道:“放走段眉母女二人的事,除了神风营的人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绝不会有!”都陵的回答肯定而简单。
“神风营”是近几年来牧野静风亲自培植的一股力量,直属宫主,对牧野静风绝对忠贞不二,以年轻人居多,战斗力在风宫属众之中是最强的精锐!
牧野静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杀杜伯的事,是否隐密?”
都陵道:“是我亲自出手的!”
牧野静风对这个回答显然很满意,他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你可知杜柏在没有进入风宫之前,是什么身分?”
都陵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这一问题,即使回答不了,也不需回避。
牧野静风道:“杜伯曾是霸天城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极可能是阿雪的父亲!”
此言一出,一向冷峻的都陵亦不由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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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发现面对镜子,镜子中出现的却不是自己的脸容时,心中之惊骇可想而知!
范离憎此刻的感觉就是如此!
胖子见他神色异常,大呼“他不是我”,心中骇怕,竟悄悄溜走了!
范离憎思绪乱如麻,他如同一头困兽般在屋内来回踱步,烦躁不安!
自逃出“试剑林”后,他所遭遇的一切都很是诡异,但与此刻相比,却也不算什么。
他心中狂呼道:“我身上为何没有伤痕?为何镜中照出的不是我的脸容?”
烦躁不安中,他飞出一脚,“砰”地一声响,一张木椅被他一脚踢得四碎!
门外响起一连串的惊叫声——不知何时起,外面竟有了不少围观者,从门缝中窥视屋内如疯如狂的范离憎!
范离憎对外面的惊叫声丝毫不加以理会,他拾起地上的一块碎镜片,颤抖着慢慢转移到自己面前。
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范离憎忍受着极度的不适和莫名恐惧,才没有将碎镜扔出!
双目紧盯铜镜,良久,范离憎方能够真正仔细打量镜中的“自我”!
自己的眉不应有这么浓,鼻子应该更高些,脸色也应更黑一些,颌下不该有痣……
范离憎颤抖着手去摸自己的脸,一摸之下,他先是一惊,随即脸现狂喜之色!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易容术!
不错,他的手感告诉他,自己的脸定已被人动了手脚,无怪乎自己竟已认不出自己了!
范离憎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石头落定,这才发现全身已被冷汗湿透!
略略平定心绪后,疑云顿生!
是谁将自己易容成如今模样?其目的何在?那白衣女子为何突然向自己出手?她现在哪里?是她将自己送到这儿来的吗?
疑云重重,惟一可能的知情者便是那胖子。
范离憎决定向胖子问个究竟,心意已决,他向腰间一摸,剑不在腰侧,目光一扫,在床榻上看到了自己的剑,范离憎心中一喜,正待将剑佩上时,目光忽然被剑柄处挂着的一个银光闪闪的细环吸引住了!
这绝非剑上原有的饰物!
范离憎满怀惊讶,端详着小小缀环,他发现此环虽然不过拇指粗细,但环上却刻了一些不知名的花,而且细环并非完全密合,而是有一个很隐密的接口处。
范离憎思忖道:“难道是她……”
佩好剑,范离憎推门而出,他早知外面还有不少围观者,故对门口处一哄而散的人们并不奇怪,一拱手,道:“诸位,方才救在下性命的恩人何在?”
十几双目光同时落在他的身上,却无人开口,只是窃窃私语,不时轻笑几声。
范离憎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这才见一个胖胖的身子从人缝中挤出,正是那位胖兄。范离憎大喜,抢步上前,一把拉住他,道:“大哥,在下还有许多事要向你请教。”边说边将胖子向人群外拉。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嗓音:“客官,暂请留步!”
范离憎心中“咯登”一下,暗忖道:“不好,原来这儿竟是家客栈,自己心神恍惚,竟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想必是店家要自己留下房资再走了。”可范离憎久居“试剑林”,几乎已忘了银子是方的还是圆的,七八天的房资,他如何付得起?
事已至此,已不容他不回头。
当他“艰难”回转身时,却见一个细瘦如麦杆的人正哈着腰,手中持着一个包裹,谄笑道:“公子,这是你那位朋友替你寄放在小店之物,请公子查收。”
范离憎茫然接过包裹,喃喃自语道:“朋友?”一时甚是惊诧,用手一摸包裹,硬硬的,便解开一角,里面赫然放着十几锭银子及几锭金子!
众人齐齐“啊”地一声惊呼!
那“麦杆”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道:“公子爷,可少了什么没有?”
范离憎随口道:“没有。”顺手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麦杆”,道:“房资够了吧?”
“够了,够了。”麦杆一迭声地道:“还得找你碎银哪!”
范离憎吁了一口气,道:“不必了。”言罢,拉着胖子便向外走。
“麦杆”顿时喜得眉开眼笑!
走至无人之处,范离憎赶紧问道:“大哥,你能将如何遇我的情形叙说一遍吗?”
胖子扫了一眼范离憎的包裹,道:“也没什么稀罕之处,有人半夜敲开我家的门,说有一个重伤之人要委托我治一治,我说我是屠户,哪会治病?那人却说只需如何如何即可,还给了我一些银两,我想救人一命,胜过屠七头猪……不对不对,胜造七级浮屠,便答应他了,后来我倒有些后悔了,因为几天几夜你一直无声无息,我想若是你死了,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冤枉了,有心走吧,可……可那人说……说……”他终是没将那人的话说出来,话锋一转,道:“这几日来,东边的王屠可挣了不少!冬天快要到了,口粮不足的养头猪也不易,我宰了之后,往往这时候每天都能挣半两银子……咳……不过救人一命也是一件大好事,只是……嘿嘿……”
范离憎终于明白过来,道:“大哥对我有恩,自然感激不尽!”说着,他从包裹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胖子。
胖子口中一失声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早已伸手接过银子,揣入怀中。
范离憎道:“那人是一位姑娘吗?”
胖子道:“是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婆子,身子倒也挺健朗,竟能将你抱动。”
范离憎道:“她会不会是由一位姑娘易容而成?”
“易容?”胖子一脸茫然地道。
范离憎只好道:“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胖子道,忽又一拍掌,接着道:“我还差点忘了,那老婆子临走时让我在你醒过来后告诉你一句话,说什么‘有些事是不能问为什么的’……”
“是她!”范离憎脱口而出,一时激动莫名!
一定是那位白衣女子!
“她为何要在出手伤了我之后,又要救醒我?无疑,她一定是武林中人,而且有着神秘莫测的身分!”
范离憎还待再问对方一些问题,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抬头一看,只见街那头有十几人快步走来,皆是青衣麻鞋,背插长剑,人人神色凝重!
范离憎只觉衣角一紧,已被胖子拉到一边,见胖子神色有异,便顺了他的心意,贴墙侧身而立。
见十几人皆已走过,胖子方道:“他们都是青城派的人,这些日子以来,青城派的人在镇里出没格外平常,他们传说在武林中是十大名门之一,可不是随便能招惹的。”
范离憎一听说是青城派的人,立即想到被自己斩断一手的王世隐,心中一动,便道:“青城派是名门正派,怎会与我们为难?”
胖子看了看他腰间的剑,道:“公子你大概也是武林中人,只是在晕睡了七八天后,对武林中事反倒知之甚少了吧?青城派平日自不会与我们这些人为难,但他们掌门人一死,少了约束,又心怀仇恨,可就不好说了……”
话未说完,范离憎脱口惊呼而出:“他们的掌门人死了?”
乍闻王世隐的死讯,范离憎如何能不吃惊?
胖子以同样吃惊的眼神望着范离憎,道:“公子与他熟识?”
范离憎摇了摇头,道:“他们的掌门人可是王世隐王前辈?”
胖子点了点头,道:“这几天镇子中都在议论此事,却称他为王掌门人。”
范离憎隐然心中不安,忖道:“王世隐怎会突然死去?他的死是否与我有关?”
胖子大概不愿与江湖中事有所瓜葛,自知言多必失,于是拱了拱手,道:“在下尚有俗事未了,先行告辞,公子请自便。”匆匆走出几步,复又回首道:“镇东罗家祖籍四川青城,据说先人曾是青城派弟子,公子不妨去看看。”边走边说,很快消失在一条巷子之中。
范离憎怔立片刻,对重创王世隐之事,他本就负疚于心,如今突闻王世隐死讯,当即想到王世隐会不会因为断腕后武功大打折扣,才被仇家所杀?
终于,他决心要将此事探个究竟,否则他永难心安!
当下,他依胖子之言向东而行,走不多远,忽然发现异常之处:此时日正当头,镇子里的店铺却早已大门紧闭,街上偶见几人,也是行色匆匆!
范离憎暗自纳闷,本待向人打听罗家所在,一时间竟找不到可以相问之人!
正自踌躇间,一条横街上突然出现十几人,在空荡荡的街上显得格外醒目!范离憎定神一看,但见十几人中,有僧有道有儒,高矮胖瘦不一,不由暗暗称奇。
十几人看似缓缓而行,转瞬间却已在咫尺,范离憎心中一凛,顿知这十几人竟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老僧,寿眉修长,双目微阖,法相庄严,大袖飘飘,让人一望之下,敬仰之心便油然而生!
范离憎不敢失礼,微微侧身,让过这一行人。
十几人悉数由范离憎身边走过,渐行渐远。
倏地,走在最后的一个矮小老者突然“咦”了一声,蓦然转身,范离憎只觉眼前一花,那老者已立于他三尺之外!
好快的身法!
范离憎心中一凛,脸上神情却并无多少变化。
他的右手微微抬起——这可以让他拔剑的速度更快!
面对十几位高手,在未分清敌友之前,范离憎不能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