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击剑更**剑气萧心一例消谁分苍凉归掉后万千哀乐集今朝中年才子耽丝竹俭岁高人厌薜萝两种俯怀俱可谅阳秋贬笔未宜多 ——龚定像一枝铁笔,撑住了万里蓝天。
巨匠挥毫:笔锋凿奇石,洒墨化飞泉,地是在有“山水甲天下”之称的桂林,是在桂林风景荟萃之区的普陀山七星岩上。
人是四海闻名的侠土,是大同武学世家、明英宗正统年间曾经中过武状元的云重之子云浩。
云浩站在七星岩的峰峦高处,驰目骋怀,水色山光,奔来眼底,不禁逸兴遄飞,浩然长啸。
“群峰倒影山浮水,无水无山不入神。”
桂林的山水,有和别处很不相同的特色。
山都是石山,平地拔起。
好似每一座山峰都是从天外飞来,千岩竟秀,各不相连。
水都是澄碧清冽,游鱼可数。
而且有山必有水,高处望下去,一条条迂回曲折的江流,便似翠带飘瑶,在群峰之间穿插。
星移物换,沧海桑田。
据地质学家的论断:桂林在泥盆纪以前本是大海,后来因地壳变化,成为陆地,由于经过一次非常剧烈的震劾,受到强大无比的压力和张力使地壳断裂褶曲,造成奇怪复杂的地形。
之后,经过无穷岁月的风化作用;渐渐构成近山的平原。
只有那地质坚硬,不易风化的石峰,仍然微岸的突出地面,形成了峭拔秀丽的群山。
而在这种地质的水流,由于经过砂石的过滤,也就显得特别澄清了。
“水作青罗带,山如碧玉萧。”
云浩恍如人在画图,不由得由衷赞叹道:“韩愈这两句诗,用来吟咏桂林风景,当真一点不错,单大哥约我在此相会,也真是雅人雅事,但为什么他还不来呢?”抬头一看,红日已过中天,眼前的美景虽是怡人,云浩的心里,却是不禁有点儿焦急了。
原来他对桂林的山水,虽然是慕名已久,已不得有个机会畅游;但这次前来,却并非仅仅为了桂林山水。
他要在桂林会晤一个老朋友,也要在桂林结识新朋友。
老朋友是和他有近二十年交情的单拔群,以八八六十四路皤龙刀法与七十二把大擒拿手驰誉江湖,人称“金刀铁掌”。
不过他和单拔群相交虽近甘年,最近一次的见面,也是五年之前的事了,正由于多年没有见面,是以单拔群约他在桂林相会,他便不辞间关万里,远道奔来。
尚未见过面而想要结识的新朋友则是桂林本地人氏,在中原的名头虽然不及单拔群响亮,在西南五省,却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人称“一柱擎天”的雷震岳。
这“一柱擎天”的绰号是有个来由的。
在桂林王城的当中有座独秀峰,伊如一柱擎天,自古以来,列为桂林八景之首,等于是桂林风景的标志,西南的武林人士尊称雷震岳为“一柱擎天”,乃是拿他来和独秀峰相比。
云浩登高望远,只见独秀峰矗立于桂林群山之中,空灵挺秀,群峰环拱,巍然耸立,不倚不偏,仿佛是众山的首领,名为“独秀”,确是毫不夸张。
想起最后一次和单拔群见面,单拔群和他谈起“一柱擎天”雷震岳,曾把一首题为“咏独秀峰赠雷大侠”的七言乐府给他看,开头四句是“森森剑戟千峰立,截壁临江当桂北。
西南一柱独擎天,庇尽桃源避秦客。”
以峰喻人,极尽倾慕之致。
云浩心里想道:“单大哥称道的人,一定不会是浪得虚名。
我也曾听得人家说过,雷震岳仗义疏财,许多在别处站不住脚,跑到桂林来投奔他的朋友,都曾得过他的照顾。
可惜我还有大事在身,否则托庇于擎天一柱之下作个桃源中的渔夫,过这一生,倒也不错。”
想起单拔群一来,他就可以和“一柱擎天”雷震岳结识,不禁大为兴奋。
可是单拔群为什么还不来呢?红日已渐渐西斜了。
单拔群是和他约好在拂晓的时分,在普陀山天巩峰的恳岩上见面,看罢日出,再同游人间仙境的七星岩的。
*(七星岩古称“碧虚岩”或“栖霞洞”,有天下第一奇洞之称,在天讥峰半山之上。
)*(明太祖洪武二年——一三六九,朱元漳封他的侄孙朱守廉为靖江王,镇守桂林,洪武二十六年,朱守谦在王宫外面,建筑了一座周围三里的王城,独秀峰被围在王城的范围里,自那时起,一柱擎天便矗立在王宫之中,成为桂林八景之一。
靖江王位一直传到明朝崇帧未年亡国为止。
)这个安排高雅奇趣,他是感到深得吾心的,但现在已经过了大半个白天了,单拔群还没有来。
和单拔群相近二十年的交情,云浩深知他的为人,他除非不说,说过的话,他就要做到。
但为什么还不来呢?“难道是在途中遭遇了什么意外?”云浩不觉有点惴惴不安,眼前的美景,也无心欣赏了。
但转念一想:“单大哥去年刚从天山回来,仆仆风尘,又到凉州去了。
猜想这次他是从凉州赶来赴约的。
万里长途,途中耽搁那么一天两天,也是平常之事。
以他的武功,我又何须多虑?”正当他胡思乱想这际,忽听得隐隐似有琴声,随着山风,吹进他的耳朵。
铮铮之声,忽高忽低,若隐若规。
倘非他是练过梅花针之类暗器的人,听觉特别灵敏,几乎疑是水声。
云浩伏地听声,琴声竟然好像是从山腹之中传出,混合了山壁的回声,那琴韵更给人添了几分神秘的感觉,云浩初时诧异,继而恍然大悟:“是了,想必是有人在七星岩里弹琴。”
“间关莺语花底滑”,琴声初起,曲调轻快,好像是把云浩带到了江南,在江南春暖花开的时节,陶醉于“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春色里。
“幽咽流泉冰下滩”,曲调一变,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好像从春暖花开的时节,忽然把云浩带到了木叶摇落的秋天。
萧瑟之感,弥漫胸际,云浩但觉悲从中来,难以断绝,几乎忍不住就要潸然泪下。
曲调再变。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空出刀枪鸣!”琴韵激昂,恍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
激起了云浩胸中的豪气,听得更是如醉如痴,不知不觉之间,云浩步下悬岩,便想向那琴音来处寻觅。
忽听得有人叫道:“客人,你可是要游七星岩么?”云浩如梦初醒,抬眼看时,只见一个手执火炬的村夫,在山坡上向他招呼。
琴声这时也忽然听不见了。
由于七星岩常有游人,是以当地的土人多有以作向导为业的。
云浩刚从悬岩上走下来,才给这个向导发现。
这个向导继续说道:“天色将晚,客人,你要游七星岩的话,可得趁早了。”
云浩心里想道:“单人哥不知今大会不会来?洞中这位雅士,可也值得结交。”
他是个酪爱音乐的人,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妙的琴声,听了向导的话,不觉怦然心动,当下说道:“请你等一等。”
云浩转过身子,背向村夫,伸出中指,在右壁的当眼之处,划出一支箭头,指向下方,力透指尖,入石三分。
心里想道:“单大哥当然识得我的金刚指刀,看见我划的箭头,以他的精明,自必也会想到我是已经进入七星岩内游玩了。”
留下标记,云浩便请那向导带路,问他道:“你可是刚刚从洞里出来么?”“不错,大概是一支香的时刻之前,我刚送走了两个游客。”
向导答道。
“你可听得有人在洞里弹琴?”那向导诧道:“没有呀。
你听见了么?”云浩更是诧异,“不错,琴声刚歇,你怎么没有听见?”那向导想了一想,忽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七星岩里有个无底深潭,据说可以通到漓江去的。
水流的音响清脆有如琴音,你听到的想必是水声。”
云浩疑真疑幻,“水声哪能有这样好听?”不知不觉,来到了七星岩的前山入口之处,只见洞口高敞非常,约莫纵二十尺,横七十尺。
云浩吃了一惊,说道:“这么大的山洞,我还是平生仅见。”
向导说道:“古老传说,据说有一次为了躲避兵灾。
桂林全城的男女老幼,全部躲进七星岩里,七星岩也还容纳得下呢!”跟着说道:“七星岩内分,六洞天,两洞府。
由第一洞天即可分为两路进入洞中,左入大岩,右入支岩,各有不同的景致,两路可以会合于第二洞天的‘须弥山’,然后从第三洞天的‘花果山’出口。
客人,今天你恐怕是不能游览全洞了,你想游哪一路?”云浩说道:“你是识途老马,你替我安排好了。”
向导知道了他是第一次来游七星岩,便道:“好,我带你走第一洞天大岩这条路,从‘玉豁洞府’出口吧。”
踏入洞口,向导忽地笑道:“客人,我给你讲解洞中的景物,你老可别见怪。”
云浩诧道:“见怪什么?”向导说道:“好,那请你抬起头来!”云浩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只听得那向导缓缓说道:“这是七星岩的第一景,名为乌龟抬头。”
云浩一看,果然酷似,不觉为之失笑。
待到踏进洞中,饶是云浩曾经游遍名山,也是不禁为之目眩神迷,好像一下子就进了神话的世界!全世界的珊瑚、翡翠、琥珀、玉石似乎一下子“堆”到了眼前!说是一“堆”,这只是霎时的印象,仔细看时,却又不禁惊诧于神工鬼斧,匠心独运的安排了,原来那是石钟乳构成的各种奇景。
云浩曾经到过云南潞南县的石林,心里想道:“像这样的景物之奇,恐怕只有石林才能与之相比。
若论聚石笋而成林,石林的‘气派’似乎较大,但石林却没有这样大而又这样瑰丽的岩洞,论起峰峦空灵之媚,洞室幽邃之巧,则石林又似乎不及大地了。”
那向导口讲指划,这里是“老君台”,分开里是“鲤鱼跳龙门”,这里是“雪罗汉守洞门”,那里是“露滴石笋”。
当真是移步换景,目不暇给。
“老君台”在“第一洞天”左侧的高崖上,有石颇似老者,据说是道家始祖老子的化身,坐在那里“镇岩”。
“鲤鱼跳龙门”以景状物,不用解说。
“雪罗汉守洞门”是石钟乳白色的浆液,滴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白色“罗汉”,站在“老君台”下,面向洞门,“露滴百笋”,则是在“罗汉洞门”的内进,地上排列着整整齐齐的三根石笋,岩顶也同样的齐齐整整的排列着三根石笋,遥遥用对,似乎还有着一颗颗的露珠正在要滴下来。
原来地上的石笋,就是岩顶上的石乳,经过无数万年滴下来而成的。
云浩笑道:“洞中的景物这样多,咱们恐怕只有选择来看了。”
本来他踏入洞中,就留心听那水声的,但听来听去,水声虽似琴声,却可以断定绝对不是他刚才听到的那个可成曲调的奇妙琴声。
云浩暗自想道:“七星洞这样大,那个高人不知是躲在哪个角落弹琴。
这向导没见着他,却以为是水声了,人生遇合,恐怕都要讲究一个缘份,今天能不能碰见这个高人,看来也只能看看我是有缘无缘了。”
洞中景物实在太过迷人,云浩不知不觉的就专心洲览起景物来,洞中不但是移步换景,还是许多历代的文人墨客的题刻。
那都是极为珍贵的,罕得一见的真迹。
例如“第一洞天”,就有宋代名诗人范成大的“碧虚享铭”,此外还有唐人所书“栖霞洞”三字榜书,以及梁安世、方信孺诸名家的题刻。
再进去还有刘克宣、解缙等人的题诗。
刘充宣的诗写道:“往闻晋老言兹洞深无际暗中或识路尘外别有世几思维人事斋粮穷所诣棋终出易迷炬绝人难继孤亭渺云端于焉山休憩凭高眺城阔扰扰如聚蚋尽捐渣滓念遂有飞举势山灵娟清游雨势来极锐蒙蒙湿莎草邑邑凉松桂瞑色不可留怅望岩扉闭”云浩心里想逍:“这首诗描了山容,却还没有绘出洞中奇景向导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客人不用担扰,我带的火把,足够半天用的。
就算火把都烧完了,我闭上眼睛,也能找到出路。”
云浩跟着向导继续前行,浏览了几处景物,那向导拿出几包酥糖,说道:“客人,请你尝尝我们桂林的酥糖。”
云浩说道:“怎好意思要你请客?”向导笑道:“这又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一文铜钱可以买几包呢。
不过,虽然不值钱的贱物,倒很好吃。
还有一个好处,能抵肚饿。
我有时没工夫吃午饭,就拿它充饥的。”
酥糖是相当有名的桂林特产之一。
云浩也曾听人说过,当下道了个谢,接了过来,只见那酥糖是用黄色竹子包封,拆开封皮,就有一股香酥的味儿直冲鼻孔。
向导把扁方形的糖卷由外面拉开来,变成一长条,然后一节一节地吃。
云浩学他的吃法,把酥糖送进口中,细加咀嚼,只觉香不太浓、味也不腻,香甜得恰到好处。
不觉赞道:“果然好吃。”
向导笑道:“外地人只知道桂林三宝是腐乳、马蹄(一种生果)和三花酒,知道酥糖的人可就不多了。”
云浩说道:“对,实在应加上酥糖,号称四宝才对。”
那向导似乎很高兴云浩欣赏他的酥糖,说道,“客人。
难得你喜欢吃,请再吃一些。”
云浩笑道:“好东西可不能吃得太多,才有余昧,我知你今天还没有吃中饭,对么?留给你自己吃吧。”
向导笑道:“我多着呢,你尽量吃,你只吃一包,也不能说是太多。”
云浩见盛情难却,只好再吃一包。
转过了弯,眼睛一亮,只见浅红色的岩壁上,出现一组乳白色的石雕:迎面悬挂着一顶帐帷曳地的红罗帐,那圆圆的顶圈,捎叠拖垂的帐纱,仿佛随时会迎风飘荡,真是令人惊叹于造物之奇,它竟然只是一座招瓣形的钟乳石,向导笑道:“你再仔细看看帐中人物。”
把火把凑近去让云浩看个清楚。
这一看不由得更是令云浩目定口呆,比起帐中人物的奇丽无侍,外面的石雕又简直算不了什么了。
但见红罗帐里,恍然有仙子一人,坐在汉白玉砌成的宝座上,冰纨雾鬓,长裙曳地,翠带迎风,秋水盈盈,含情如有所待。
这神态,丹青妙笔,恐怕也画不出来。
云浩目眩神迷,呆了一会,心里想道:“据说姑姑从前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可惜我没有见过年轻时候的姑姑。”
蓦地想起自己的女儿,他的女儿云瑚,今年刚满十六岁,长得很美,云浩只独生一个女儿,极疼爱她。
“爹爹常说瑚女很有姑姑当年的几分影子,或许瑚女也还没有这个石美人之美,但石美人不会说话,不会撤娇,却远远不如我的瑚女可爱了。”
想起自己活泼可爱的女儿,云浩不觉口角挂着微笑,顿兴思家之念了。
那向导吃了一惊,抓着云浩的手摇了摇,说道:“客人,你怎么啦。”
云浩霍然一省,说道:“没什么呀,你以为我——”那向导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笑道:“客人,我还只当你是着了迷呢。
过去也曾发生过好几桩游客在这石像之前变得痴痴迷迷的事。”
云浩一面走一面想道:“这石像洁白无暇,她的美只是令人感觉庄严圣洁,岂能有丝毫邪念?不过说到情痴,我的姑夫倒可以算得世上罕见的痴清汉子了。
当年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折磨,才能和姑姑结为夫妇。
姑姑死了之后,他独自幽遁石林,十多年来,从未踏出过石林一步,只是钻研剑法。
嗯,这次若见着0了单大哥,我倒要替姑夫了却一重心事。”
原来云浩虽然也是一个四海闻名的侠士,但比起他的姑夫,不论名气以及武功,都是差得甚远甚远。
他的姑夫乃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张丹枫,早在四十年前,张丹枫和他的妻子云蕾双剑合壁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张丹枫故事;详见拙著《萍踪侠影录》。
张丹枫的大弟子霍天都也是一个武学奇才,不仅得了师父的衣钵真传,还有什已的创造,师徒俩开创了一个新的剑派。
霍天都住在天山,张丹枫为了成全弟子的后世之名,功成不居,却让弟子做开派的第一任掌门,这个新的剑派,就名为“天山派”。
经过霍天都二十年的艰苦经营,天山派日益兴旺,人材辈出,虽然是僻处西陲,已是足以和中原的四大剑派——少林、武当、峨嵋、青城——抗衡了。
不过由于僻处西陲,知道“天山派”的人当然还是不及知道中原四大剑派的人多。
张丹枫则乐得以闲云野鹤之身,邀游天下。
他的妻子云蕾最喜欢云南石林这个地方,是以张丹枫在妻子死后,独自隐居石林,一者思念爱妻,二者借这世外桃源,穷研剑法。
石林与天山相隔数万里,张丹枫在石林隐居之后,也没有回过天山了。
去年云浩曾到石林见过姑夫,张丹枫告诉他,他正在钻研一种境界极高的上乘剑法,这种剑法既没固定的招式,也不遵循剑法的常规,而是融汇各家,自辟蹑径的,当时云浩问他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张丹枫笑道:“既无固定的招式,也就不必要非给它定名不可了。
你若喜欢,就叫它无名剑法吧。
可惜我虽然潜心研究了十年,这套剑法可还未曾完成,但愿天假以年,再有三年的时间,或许我才可以完成一套完整的剑法。”
虽没全部完成,但张丹枫把这大名剑法演给他看,一鳞半爪,亦已足以令他五体投地,叹为生平仅见了。
张丹枫已有七十多岁年纪,云浩不免想到:万一张丹枫有什么不测,这无名剑法岂非失传?当下委婉说出心中的顾虑,间张丹枫为何不把弟子招来?张丹枫道:“我只怕时日无多,哪能抽出功夫到天山去?天都主持一派,我也不想他抛开正事到这里来。
再说,若是委托别人传讯,这个人也是难找。”
于是云浩自告奋勇,愿意替他担任这个传讯的人。
张丹枫道:“我知道你的事情也很忙,上天山亦不容易。
反正我的无名剑法尚未成功,不如这样吧,我把现在业已得到结果的这一部分抄个副本给你,将来倘若能够全部完成,而天都又不能够在我身边的话,我就把它藏在石林剑池旁边的剑峰之上。”
到了云浩辞行之日,张丹枫把抄好的副本给他,另外,将拟定埋藏剑谱的地点,也画了一个图给他,对他说道:“这件事你也不必急于办妥,只要有机会能送到天山派弟子的手上就行。
副本可以作为凭情,天都一见,必然知道这是我所自创的剑法无疑。”
原来他这“无名剑法”复杂奇异,有图无式,倘非武学有极深造诣,见了这个剑谱,只伯也会当作是平庸的武师胡乱画出来和人家开玩笑的所谓“剑谱”。
云浩受张丹枫的重托,本来想亲自去一趟天山,不幸恰是给张丹枫料中,由于他是成名的侠士,与中原的武林同道还有一些未了之事,不能抽出身来。
单拔群和他有多年的交情,单拔群的为人他是绝对相信得过的,而且恰好单拔群又是霍天都的好朋友,去年才从天山回来的,是以他打算趁着这次约会,把张丹枫付托给他的事情托单拔群。
单拔群亦是闲云野鹤之身,要去天山,比他容易。
七星岩里不见日光,但料想也是将近黄昏的时候了。
云浩无心听向导的讲解,暗自想道:“单大哥不知来了没有,要是他看见我所留的标证,一定会跑到洞里来的,据他说他曾经游过几次七星岩,不用向导,也能进来。
哈,要是他突然在洞中出现,那才妙呢?”忽听得水声叮咚,果然像是琴声。
向导说道:“客人小心,千万不可滑倒。
下面是无底深潭。”
云浩拾一颗小石子抛下去,果然很久很久,方才听得见石子丢在水上的声音。
潭在左岸边悬挂着张鱼网,网儿又断了一截。
向导的解说颇有奇趣,说道:“左边‘鱼网’,右边‘鱼塘’,三十年一撒,五十年一收。
年代久了,沤霉了鱼兜!”潭的右岸有明初才子解给题的一首七言律诗,写道:“早饭行春桂水东,野花榕叶露重重。
七星岩窟髯灯火,百转萦回径路通。
右溜滴涂成物象,古泽深处有蚊龙。
却归为恐衣沾湿,洞口云深日正中。”
云浩笑道:“要是潭底真有潜龙,潜龙被困深潭,永世不能见天日,那才叫做倒媚呢。”
向导笑道:“蛟龙是不会有的,但人若是掉了下去,骨也没处打捞,那也等于是给蛟龙吞掉了。”
云浩忽觉腹中有点隐隐作痛,他内功深湛,二十多年从没生过病,不禁有点奇怪,“难道是我中了瘴毒,但这洞中好像并无瘴气。
要是有瘴气的话,就不可能天天都有游人了。”
好在只是隐隐作痛,并非痛得厉害,云浩默运玄功,吐一口浊气,登时恢复了精神。
云浩问道:“潭底有没有瘴气?”向导笑道:“山明水秀的地方,怎会有瘴气?我每天都是要从潭边经过的呢。
客人,你是不是觉得有点什么不妥?或许是你不习惯的缘故,在洞里久了,感到有一些闷吧?”云浩也不敢断定自己是否中毒,心想:“以我的内功造诣,即使错吃毒药,也害不到我,何况瘴气?或许是偶然腹痛吧?”正自思疑不定,忽听得琴声又起。
这次可不是水声而是真的琴声了。
琴韵幽扬,似乎是一个魔术师的手,把他带入了一个恍惚迷离的境界,听得他心神如醉;这可不正是他刚才听到的琴音?云浩忍不住就叫道:“你听,这不是有人在弹琴么?就在那边,那边!你带我过去找那个人!”话犹未了,忽地眼前一片漆黑。
原来是那向导手中的火炬突然灭了!云浩惯经阵仗,临变不惊,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听得背后暗器破空之声,迅即反手一弹,使出“弹指神通”的功夫,把一枚透骨钉弹落无底深潭。
向导叫道:“是谁恶作剧打灭我的火把?哎呀,救命,救命。”
跟着有失足滑倒的声音。
急切之间,不容云浩仔细思量,只道那向导果然是已经遭人暗算,下面是无底深潭,跌下去焉有命在?云浩狭义为怀,岂能连累一个无辜的村夫为自己送命?云浩听声辨向,一跃过去,抓住那个向导的足踝,将他拉起。
不料奇变突生,那向导跌迸他的怀里,猛地双掌一击,云浩胸口如中巨锤,翻身便倒。
向导笑道:“下去喂蛟吧!”加上一脚,要把云浩踢下深潭。
云浩喝道:“看是你下去还是我下去?”身躯陡地反弹起来,发出金刚掌力。
双掌相交,声如郁雷。
云浩一个踉跄,盘龙绕步闪过一边。
那向导闷哼一声,也是闪过一边,仗着熟悉地形,躲在石笋后面,哈哈笑道:“云家的金刚掌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你今日要想逃出我的手心,可是千难万难了!”他的声音也突然变了,根本不是桂林本地人的口音,听来铿铿锵锵,宛如金属交击,十分刺耳!不问可知,这人是假冒本地人来作云浩的向导的。
云浩与他拼了一掌之后,陡然间又觉胸中烦闷不堪,几欲作呕,连忙吸一口气,默运玄功,促使气血畅通,凝神待敌。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云大侠,刚才我给你的酥糖很好吃吧?可惜这酥糖的‘滋味’,却是先甜后苦的!嘿嘿,你现在明白了吧,你要生出此洞,唯有乖乖地听我的吩咐了!”云浩这才知道刚才吃的酥糖乃是毒药。
云浩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因何暗算我?”那人又再发出金属交击般的笑声,说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与张丹枫却是有冤有仇!”云浩喝道:“你是谁?”那人躲在石笋后面,缓缓说道:“你没有见过我,但想必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我是厉抗天!”云浩吃了二惊,喝道:“你就是乔北溟的弟子厉抗天?”心里想道:“怪不得他能够下毒害我!”原来乔北溟是数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大魔头,不但武功卓绝,而且擅于使毒。
以云浩的内功造诣,寻常的毒药原是害他不得。
恒厉抗天乃是乔北溟唯一的衣钵传人,由他亲自下毒,那又当别论了。
厉抗天哈哈笑道:“不错,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想当年,我的师父伤在张丹枫剑下,我也几乎性命不保。
我们师徒,给张丹枫迫得无法立足中原,唯有逃亡海外。
你说这样大的仇,我能够不报吗?”云浩不禁又是一惊,“听他这样说法,难道乔北溟这老魔头还没有死?”原来四十年前,张丹枫是天下第一剑客,乔北溟是天下第一魔头,正邪不两立,两人曾经几次交手,互有胜负,最后一次,在崂山绝顶决斗,张丹枫以新创的天山剑法,击败乔北溟。
乔北溟身上连中七剑,滚下山坡,厉抗天抢了他师父的尸体,跃入海中。
当乔北溟倒地之时,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何况那日海上的风浪又大,是以在场观战的群雄,都以为即使厉抗天能够逃生,乔北溟则必定是准死无疑了。
果然这件事情过后,江湖上谁也没再听到乔北溟师徒的消息。
岁月如流,到了四十年后的今天,不但这件事情已是为人淡忘,连乔北溟、厉抗天师徒的名字,武林中人知道的亦已无多了。
厉抗天似乎知道云浩的心思,哈哈笑道:“张丹枫以为我的师父已经死了,岂知我的师父吉人天相,如今他还活在人间呢。
老实告诉你,我就是奉了师父之命,回来给他报仇的!”云浩斥道:“那你应该去找张丹枫报仇才是?”厉抗天道:“张丹枫他还活着吗?他在什么地方?”云浩冷笑道:“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你想要报仇,你自己找去。
哼,就只怕你没有这个胆量。”
要知张丹枫正在潜心研究剑法,最忌外人骚扰,是以云浩宁可自己担当,也不愿把张丹枫的住处泄漏。
厉抗天哈哈一笑,说道:“你这话倒是说得对了,不错,一来我是因为找不着张丹枫,二来找着了他,我只怕也还未能是他对手,所以我唯有找你了。
谁叫你是他至亲的内侄呢?嘿嘿,据我所知,张丹枫的妻子死了后,你就是他至亲至近的人了。
他的弟子霍天都远在天山,也还不如你和他亲近。”
云浩冷笑道:“亏你好歹也还算得是一个人物,不敢去碰张丹枫,却来暗算于我,真是卑鄙!”厉抗天笑道:“我只是为了避免与你斗个两败俱伤,大家都没好处。
如今你吃了我的酥糖,在这酥搪之中,我是混合了酥骨散的。
你应该知道,服了我这酥骨散,你就会骨软筋酥,要想和我拼命,那也是决不可能的了。
好,话己说明,你是要死还是要生,全凭你自己了,只要你肯听我吩咐,我就给你解药。”
云浩运气三转,真气凝聚丹田,冷笑说道:“划出道儿来吧!为何不敢站出来和我说话!”说罢,一声长啸,四壁响起回声,震得厉抗天耳鼓嗡嗡作响,他这一声长啸,倒不是用来向厉抗天示威的,心里想道:“不知单大哥已经到了没有,要是他已经到了约会之处,定能听得见我这啸声。”
厉抗天耳鼓嗡嗡作响,不禁吃了一惊,这才知道云浩的内功深厚,竟还在他估计之上。
但虽然有点吃惊,却还是有恃无恐,当下冷笑说道:“你的狮子吼功,功力确是不弱,可也还吓不了我。
好,你要我划出道儿,那你洗耳恭听吧!”云浩见他身形一现,立即扑上前去,他随身佩带的宝刀已掣在手中,左刀右掌,刀削敌腿,掌劈敌胸,只听得“当”的一声,黑漆的石窟之中火花四溅!云浩的宝刀斫着了一个精铜铸成的独脚铜人。
这独脚铜人是乔北溟当年所用的兵器,传给厉抗天的,厉抗天事前把铜人藏在石笋后面,他将云浩引到潭边方始发难,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可以在潭边的这根石笋后面,随时取用兵器。
厉抗天见自己的兵器抵挡得住云浩的宝刀,放下了心,冷笑说道:“云家刀法,果然名不虚传。
但我的铜人却也未必输给你的这柄宝刀。”
说话之间,铜人的长臂点向云浩胸口的“璇玑穴”,黑暗之中,认穴竟是不差毫黍。
云浩何等武功,焉能给他点着?在乱石丛中,一个“盘龙绕步”,听风辨向,已是立即避招进招了。
厉抗天把铜人舞得呼呼风响。
劈头打下。
云浩暗运内家真力,宝刀在铜人身上只是轻轻一划,但听得声如鸣钟击鼓,铜屑纷飞,铜人身上,又添上了一道伤痕。
与此同时,云浩也觉得一缕极为阴寒之气,瞬息间便传到了他的掌心,透过了他的手少阳经脉。
云浩心头一震,“听说乔北溟当年以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和隔物传功的本领称霸武林,看来,这两种功夫,厉抗天如今都已得到了他的衣钵真传了。”
云浩猜得不差,不过也只是猜中一半,厉抗天的“修罗阴煞功”只练到了第七重,“隔物传功”的本领也只是仅及乃师的一半。
要是他有乔北溟当年的本领,云浩武功再强一倍也是难以抵挡。
虽然只及师父一半,厉抗天使出了“隔物传功”本领,把阴煞之气,透过了云浩的手少阳经脉,云浩原先服下的酥骨散的毒性,亦已给它引发。
云浩一面要运功抗毒,一面要对付强敌,不觉渐渐有了头昏目眩之感,心里想道:“我要是独自在静室运气疗伤,不受旁人骚扰的话,最少可以支持一个时辰,如今要内抗毒、外御敌,恐怕最多只能支持半个时辰了,我必须速战速决!”云浩呼的一口气喷将出来,厉抗天但觉扑面冰寒,但这股寒流瞬即过去,接着便感到有如春风扑面,竟自有点懒洋洋的感觉,厉抗天心头大骇,“想不到云浩的内功竟是深厚如斯!”原来云浩是把侵入体内的阴寒之气,以上乘内功,一口气喷将出来的。
厉抗天先感寒冷,后感温甜,其故在此。
温和的是云浩本身的纯阳之气。
当下云浩采取速战速决的打法,一刀快过一刀,厉抗天也把独脚铜人舞得拔风也似!但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四面石壁回声不绝,回声汇合,有若郁雷!云浩这柄定刀有断金切玉之能,刀锋一划,铜人便是一道“伤痕”!不过片刻,铜人身上已是伤痕斑斑,碎片纷飞,不过厉抗天熟悉这七星岩的地形,腾挪闪展,随意而为,不愁碰着那些尖削的石笋。
是以云浩虽然占了上风,急切之间,想要伤他,却是不能。
正在双方舍死忘生,施展平生所学,这黑暗中激斗之际,忽听得“铿铿锵锵”之声在潭边又响起来,云浩初时以为是那个洞中高士,又在弹琴。
继而一听,不是水声,不是琴声,却是弹奏琵琶的乐声。
说是“乐声”,但听进了耳朵里,心头上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厌烦之感!云浩一听,便知来者定是邪派高手。
既是邪派中人,那就十九是厉抗天的同党了,他期待的是老朋友单拔群能够及时来到,想不到却是敌人及时来了。
果然琵琶之声未绝,说时迟,那时快,只觉微风飒然,黑暗中已是有物向着云浩飞来,云浩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宝刀一立,把暗器碰落,原来是一枚透骨钉。
云浩喝道:“你是何人,偷施暗算?”那人笑道:“任你见多识广,难道不知道我这一门的铁琵琶,乃是连着暗器使用的吗?”“铁琵琶?铁琵琶?”云浩蓦地想起武林前辈曾经和他谈过的一个武林怪杰,这人名叫尚和阳,还是在张丹枫之前成名的人物,为人介乎邪正之间,在张丹枫成名之后,他就不知踪迹了,尚和阳手创铁琵琶这种外门兵器的独特打法,似乎并没传人,他和张丹枫是否结过梁子,云浩也不知道。
这个人既然会用铁琵琶,想必不是他晚年在江湖上失踪之后所收的弟子,就是他的尚未为人知道的后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从石笋丛中闪出,铁琵琶夹着劲风,居高临下,已是朝着云浩的天灵盖猛砸下来,云浩听风辨器,宝刀一扬,和那人的铁琵琶碰个正着,响起一片极为难听的金属交击的噪声,云浩越发感到心头烦躁。
他的宝刀劈不开对方的铁琵琶,对方的铁琵琶也砸不坏他的宝刀。
双方真力一触,大家都是禁不住身形一晃,显然这人的功力在厉抗天之上,不在厉抗天之下,和云浩几乎旗鼓相当。
如此一来,云浩以一敌二,可就更难对付了。
何况他还中了酥骨散之毒;时间多过一分,他就多加一分不利。
剧斗中,云浩气力渐感不支。
那人的铁琵琶腹内中空。
藏着如透骨钉、梅花针之类体积较小的暗器,和云浩作绕身游斗,忽而远攻,忽而近袭,暗器源源不绝的从琵琶腹内发射出来。
“嗤”的一声响,一枚透骨钉擦肩飞过,把云浩的衣裳穿了一个小孔。
厉抗天喝道:“莫说你打不过我们二人,就算是打得过,你中的毒也就快要发作的了,你当真不要性命了吗?顽抗无益,我劝你还是依从我的话吧!”云浩涩声说道:“你要我依从什么?”厉抗天道:“尚兄,反正他是逃不出咱们掌心的了,让他有点功夫考虑吧。”
那人说道:”好,你和他说个明白、看他识不识得好歹。”
两人收了兵器,一左一右的站在云浩旁边,仍然采取夹攻之势。
厉抗天缓缓说道:“张丹枫不在天山,必定是躲在什么地方,精研剑法。
我已经得到消息,你最近曾经见过张丹枫,他是不是把他的最新剑谱,交了给你。”
云浩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要的是张丹枫的无名剑法。
不觉心头一震:“怎的他们消息如此灵通?我到石林探访姑夫的事,去前只和单大哥一人说过,那也是好几年的事了。
而成行则是去年的事,单大哥是决不会向别人泄漏的。
是谁告诉他们的呢?”厉抗天道:“怎么样?你是想要剑谱还是想要性命?”云浩淡淡说道:“我又不是天山派的弟子,他纵有最新的剑谱,也只能传给他的弟子霍天都。”
厉抗天冷笑道:“他不是传给你,是要你转交他的门人。
因为你是他的至亲,他能够相信你。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么?”“他怎么能够知道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可是连单大哥也不知道的呀?”云浩不禁大为惊奇了。
此际他头晕目眩,无法仔细去想。
原来并不是有谁知道这个秘密,而是因为乔北溟和厉抗天师徒曾与张丹枫半生作对,深知他的脾气性情,厉抗天既然知道云浩是最后一个见过张丹枫的人,自然猜想得到张丹枫的剑谱必定是托他转交门人。
因为张丹枫也不想自己晚年的心血失传的。
云浩趁这机会运功阻遏毒气上升,索性和他们多磨一些时候,说道:“令师不论好歹,听说他当年世是以武功天下第一自负的,对吗?”厉抗天道:“他老人家本来是武功天下第一,和张丹枫的最后一战,不过是因为他先斗了少林三大神僧,才给张丹枫侥幸得胜而已。”
云浩冷笑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用字不当了。
令师并非自负,而是他的武功当真天下第一了?”厉抗天傲然说道:“这还用说?要不是他那年伤了元气,他早已亲自找张丹枫报仇了。
张丹枫当年不过仗着三大神僧之助,侥幸胜他而已,真正论起武学修为,张丹枫如何能够和他老人家相比?”云浩哈哈大笑,厉抗天怒道:“你笑什么?”云浩说道:“我笑一个自命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却要千方百计,谋夺别人的剑谱。”
厉抗天道:“你懂什么?他老人家是要把张丹枫的剑谱拿来,指出其中错误,好令天下英雄知道,张丹枫不过是浪得虚名。”
云浩哈哈笑道:“可惜!可惜!可惜令师不在此地!”厉抗天道:“他在这里又怎么样?难道你胆敢和他较量?”云浩笑道:“我怎敢和他相比?不过他要是在这里的话,倒是可以和这里的石壁比比。
我看他老人家的脸皮,一定比这里的石壁还厚!”厉抗天老羞成怒,正要发作,那姓尚的忽道:“厉大哥,别上他的当,让他拖延时候!”厉抗天霍然一省,说道:“对,咱们还是回到正题来吧!”那姓尚的魔头拨动琵琶,发出极其难听的声音,说道:“姓云的,时间到了,你答不答应?”云浩刚刚调匀气息,心神又给扰乱,不觉烦躁起来,真气似要涣散。
忽听得叮叮咚咚之声,在岩洞的一角,琴声又是隐隐传来。
美妙的琴声“冲淡”了噪耳的琵琶声,云浩好像服了一股清凉剂似的,心境一片平和,重又归于宁静。
厉抗天喝道:“不要再弹了,再弹可休怪我把你连人带琴都抛下潭去。”
那人似乎很怕厉抗天,琴声戛然而止。
云浩吸了口气,运功三转,淡淡说道:“你们要我答应什么?”那姓尚的魔头道:“我要你自废武功,然后交出张丹枫的剑谱!”云浩冷笑道:“哦,还要我自废武功?”那姓尚的魔头道:“自废武功,总胜于掉了性命!”厉抗天冷冷说道:“云浩,你要明白,我要取你性命,易于反掌,你落在我的手上,我有十八种酷刑让你一一去尝,每一种酷刑都要比自废武功更为难受十倍,你信不信?”那姓尚的魔头又道:“我现在开始数,数到三时,你若还不自废武功,我就来替你动手!一,二——”他和厉抗天都是武学的大行家,云浩是决不能弄假自废武功的。
是拼着丢了性命还是屈辱求生,云浩必须立即决定了!云浩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依你们!”厉抗天哈哈笑道:“对啦!这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云浩说道:“我先给你剑谱,然后自废武功,行吧?”厉抗天谅他逃不出自己的掌心,便道:“好,也行。
把剑谱放在地上。”
云浩说道:“拿去吧!”忽地把手一扬,好像是把一本小册子抛下深潭。
黑晴中看得不很清楚,厉抗天和那姓尚的只道他抛的当真是剑谱。
那姓尚的魔头和他距离较近,百忙中无暇思量,飞身一纵,便想抢救剑谱。
与此同时,云浩亦是飞身纵起,陡地喝道:“下去吧!”呼的一掌击出!那姓尚的魔头倒是粗中有细,早已料到云浩会袭击他。
不过,他却没有料到云浩在中毒之后,武功还是这样高强。
他左手挥出腰带,卷那在半空中缓缓落的“剑谱”,右手拿的铁琵琶向云浩拦腰便扫。
他以为云浩非得倒纵避开不可,哪知云浩这一掌依然是迎面劈来。
“当”的一声有如铁杆撞钟,那精钢所铸的琵琶竟给云浩一掌打凹,琵琶腹内的暗器如雨纷落。
那姓尚的魔头武功虽强,也是禁受不起他的金刚掌力,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坠下悬岩!在这性命俄顷之际,这姓尚的魔头挥出腰带,卷着一根横空伸出的石笋,身子悬在半空,急得大叫:“厉兄,快来救我。”
厉抗天正在提起独脚铜人向云浩击去,哪里还能顾他死活。
云浩运刀如风,把厉抗天杀得只能招架,猛地欺身直进,左掌疾劈,喝道:“你也给我下去!”眼看这一掌就可以把厉抗天打下深潭,不料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云浩忽觉虎口一麻,竟然力不从心!原来他刚才击毁铁琵琶之时,中了一枚淬过剧毒的梅花针,此时在真力大耗之后,不但毒针发作,酥骨散的毒也一并发作了。
双掌相交,厉抗天身形一晃,云浩却不由自己的连连后退,只觉得浑身无力,脚步虚浮,一步踏空,登时也像刚才那姓尚的魔头一样,从悬岩上直跌下去!厉抗天呆了一呆,哈哈笑道。
“终于是你喂大鱼!只可惜张丹枫的剑谱陪你同葬鱼腹!”云浩坠下深潭,心里却有一丝快感,“无名剑法你们始终没有得到,我总算也还对得住姑丈!”原来他刚才掷下深潭的,乃是单拔群写给他的一封信。
不过张丹枫付托他的事情,他却是无法做到了,从十几丈高的悬岩上跌下去,“咚”的一声,云浩头下脚上直冲水底,登时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浩渐渐有了知觉,眼睛睁不开,耳朵却听到了美好的琴声。
正是那个引诱他踏进七星岩的琴声!云浩试一试动动手脚,半点气力都使不出来,身体竟似完全僵硬了。
想要说话,喉头也发不出声音,云浩不禁心中苦笑:“我这样不成了死人么?”不过他的知觉却是渐渐恢复了,记起自己是跌下深潭的,而现在则是躺在**。
心想:“想必是那位弹琴的高人救了我,可惜我看不见他——也不能和他说话。”
只听得那人一面弹琴,一面曼声吟道:“孤鹤归飞,再过辽天,换尽旧人,念累累枯第、茫茫梦境,玉侯蝼蚁,毕竟成尘。
载酒园林,寻花巷陌;当日何曾轻负春。
流年改,叹围腰带剩,点缀霜新。
交亲散落如云,又岂料而今余此身。
幸眼明身健,茶甘饭软,非惟我老,尚有人贫,躲尽危机,消残壮志,短艇湖中闲采药。
吾何恨,有渔翁共醉屋,谷友为邻。”
这是南宋爱国诗人陆游晚年写的一首词(词牌名“沁园春”),表面似有甘于隐逸,不免颓唐,其实却是满腹牢骚,大有壮怀未展,无可奈何之慨。
云浩暗自想道:“伤心人别有怀抱,看来这位高士,恐怕还是一位大有来历的人物呢!”他的眼皮终于能够稍稍张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发萧疏的老头,侍立在老头旁边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那少年道:“爷爷,这人好像醒来了,你瞧,他的眼皮在动呢。”
那老翁道,“只怕又是像昨天那样,眼睛虽然张开,却是毫无知觉,恐怕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云浩这才知道自己躺在这里已经不止一天,心里苦笑道:“我知道我是谁,就只不知道你是谁?”那少年道:“真是可怕,他这样躺着已经是三天三夜了。
爷爷,你懂医病,能救他吗?”老翁叹了口气,说道:“他身上的毒针我已给他拔了出来,但他另外中的一种毒,我却无法解救。”
那少年好像大为着急,说道:“这么说,他是不能活了?”老翁说道:“我不知道。
好在他的内功深厚,但盼他能够自己慢慢复原,星儿,你不要再问了,待我弹琴给他听,我的琴声或许有助于他的生机复萌。”
只听得琴声充满祥和之气,正是那日云浩给那姓尚的魔头弄得心神纷乱之际所听到的琴声。
不过那日听到的只是片段,厉抗天就不许老翁再弹下去。
云浩心境平和,渐渐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一切烦忧,都好似随着琴声飘散。
曲调在他不知不觉之中一变,变得更为欢愉,更为轻快。
好像是情人的隅隅细语;好像是知己的款款深谈,又好像是灯前儿女笑盈盈,一家子在享天伦之乐。
琴声忽然停止,云浩如梦初醒的恢复了知觉,有说不出的舒服,真气缓缓在体内流转。
但还是不能动弹,还是不能说话。
那少年道:“爷爷,你弹的是广陵散吗?”云浩吃了一惊,心道:“怎么,难道广陵散尚未失传?”原来“广陵散”乃是琴曲名,《晋书·嵇康传》说:“嵇康将刑东市,索琴弹之曰:昔袁为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
(吝惜不肯教他)广陵散如今绝矣。”
想不到自主相传早已失传的“广陵散”,这个老翁竟然会弹。
那老翁道:“不错,是广陵散。”
那少年道:“爷爷,你为什么不弹下半阙?”云浩正在心想:“嵇康在临终之际弹奏广陵散,似乎该是充满哀伤才对,怎的他的曲调却是如此欢愉外?”心念未已,只听得老翁回答他的孙儿道:“下半阙太过凄怆,对他非但无益,反而有害。”
那少年道:“原来如此,我也不忍听下半阙呢。
不过,感人之深,似乎还在下半阙。
你弹奏的时候,我不想听却又不能不听呢,爷爷,你几时可以教我?”老翁说道:“将来再说吧。”
忽地叹了口气,说道:“广陵散其实还是让它失传的好。”
那少年道:“为什么?”老翁没有回答孙儿这个问题,却接着说道:“一般的读书人只道广陵散定当凄凉无比,其实并不完全如此。
有高山才显出平地,有欢乐才衬出哀伤,嵇康受刑之时,他思念的是好友,想起昔日的欢乐,才有‘广陵散如今绝矣、!’的悲叹。
是似琴曲的前半后半大不相同。”
那少年道,“咦,爷爷,你说呀说的,怎么流出眼泪来了?”老翁说道:“我虽不杀怕仁,伯仁为我而死。
这个人是因为被我的琴声所迷,那天才踏进七星岩的。
要是不能将他救活,我死了也要遗憾!”那少年道:“爷爷,我不许你说丧气的话,人家称你做琴仙,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还会弹琴治病,爷爷,你每天都弹琴给他听,助他复原,他一定不会死的。”
老翁道,“但愿如此。”
替云浩把了把脉,半响说道:“是像好了一些,不过大概尚未曾惭复知觉。”
那少年道:“爷爷,你救活了他,他一定愿意和你做朋友的。”
老翁笑道:“这又关你什么事了?”那少年说道:“你不是说他武功很高吗?我们做了朋友,我请求他教几手功夫,想来他一定会答应的吧?”老翁笑道:“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但你可忘记了我教过你的施恩不能望报话了,何况我对他不能说是施恩,只能说是补过。”
那少年道:“我知道,所以我本来想拜他为师的,也不敢存这奢望了。
但要是朋友的话,彼此帮忙,那就说不上是什么报答不报答了。”
由于那少年谈起朋友之义,云浩不禁想道:“单大哥不知来了没有?但一柱擎天雷震岳是本地人,要找他却是容易。
他最爱朋友,和单大哥又是至交,要是他知道我受了伤,一定会来照料我。
可惜我现在还不能请他们将我送到雷家。
我若能托庇雷家,那就不致连累他们祖孙了。”
正是:西南一柱独擎天,庇尽桃源避秦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