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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先皇的作用

  

  御书房,一男一女并肩而坐。男子提笔垂眸,静静翻看着手边摆放的整整齐齐地奏折。女子站在他身侧,忙着将堆积如山的奏折分门别类,再把需要一看的送到男子手边。

  “春燕。”突然,男子停下笔,看向身边像只辛勤的小蜜蜂般忙碌个不停的女子。

  “嗯?”女子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男子将手中的奏折合上,递到她手里,淡淡道:“关于减免税赋一事,这是户部拟定的草本,我刚看过了,也对此作了批注。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

  “是吗?”女子冲他淡淡一笑,接过奏折,低头细细翻看起来。

  男子静静注视着她全神贯注的神态,唇角自然而然地泛起一抹骄傲又宠溺的笑。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女子看完最后一页,抬起头,对男子赞赏地笑道:“你批得很好,把含糊不清的地方以及错误的判断大都指出来了。只是,还有几个漏洞。”

  翻到前面,纤指指向一处角落:“就像这里,三年战乱,沉重的赋税压得老百姓苦不堪言,现在战争结束,减税是必然的措施。但是,我们同时也必须考虑到,国库依旧空虚,依旧要依靠税赋来充实,所以不能一下子减去太多。这里提出的锐减之法,有欠考虑。”

  心中一阵豁然开朗,凤逸点头:“说的没错,是我疏忽了。”

  翻过几页,纤指又指向另一处:“还有这里……还有这里……”

  一个详细地解说,一个侧耳聆听,一个有一个细小的错误被揪出来,男子连连点头,不时看向女子娇媚的侧脸,目露敬佩之光。

  女子只管说着自己的,对他的注视习惯性地视而不见。

  说完了,将走着放回男子手中,她又转身去完成自己还未完成的任务。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凤逸心中一动,轻轻叫道:“春燕。”

  “嗯?”南宫春燕回头,看向他。还有什么事?

  “今年北方粮食再次增收,老百姓全都欢天喜地呢!”凤逸淡淡地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南宫春燕一愣,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便笑笑,敷衍道:“是吗?”

  她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吗?凤逸皱起眉头,详细解说道:“春燕,听说,当年洪江涝灾,数百擎良田被毁,上万老百姓无家可归,朝廷派去的治水之臣想尽办法却都无功而返。就在全员束手无策之时,是你适时进言,教导治水的大臣改进方法,改堵为疏,将洪水引流到大海中去,才退了洪水,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为此,北方的老百姓以自豪对念念不忘。听说,他们正打算集资,为你塑一个金身供后人供奉呢!”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南宫春燕捂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北方老百姓打算为你塑金身修建庙宇敬仰膜拜,以感谢你当年的大恩大德。”凤逸将她拉到腿上坐下,轻轻给她拍着背,云淡风轻地道。

  有必要兴奋成这样吗!看她乐的跟什么似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意,暗暗嫉妒她的聪明能干。

  南宫春燕眨眨眼,她没有听错?

  不——要——啊!下一秒,她开始在心中哭叫。

  金身!听到了吗?金身啊!打死她也不要啊!

  一,她年纪轻轻的,不过是盗窃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积累下来的一点经验而已,用在这里,被人称赞至今,心里已经虚到不行,着实再也受不起人民大众这么大的礼,她会折寿的!

  二,既是金子做的,那么一旦塑出来了,不就意味着是来给宵小之徒偷蒙拐骗用的吗?她可不想自己日后四处流浪,最后甚至死于非命(指金身被无良鼠辈窃取肢解或者融掉)。

  三,受人供奉,即意味着永世长存。也就是说,她的像会长久地矗立在空气中,慢慢被空气里的各种成分腐蚀掉。只要一想到自己百年之后,还留下一张被尽毁的容颜在世间被后人指指点点,她就不寒而栗。

  打个冷战,躲进凤逸怀里。

  “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他们的这个想法扼杀在摇篮之中?”她希冀地问道。

  “嗯?”凤逸愣了愣,不解地看着她。

  “其实……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而已。他们未免也太把神话了些。”南宫春燕小小声道。而且,这些话是她从网上看到了,一不小心记下来的。至于对抗洪灾制定计划以及采取措施的人,也都不是她。所以他们该谢的人,也不该是她才对呀!

  “那可不是随便的几句话!你所谓的几句话,可是解放了我凤翔好几万的黎民百姓呢!”凤逸不赞同地道,“不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会被父皇宠幸,一路升迁直至皇后。到了最后一年,他甚至放心地将国事交付与你?”

  越说心里越酸的厉害。

  自己堂堂一个皇子,竟然还不如她一个外姓的女子得到百姓的拥戴和父皇的信任多。真是丢人!

  “你别跟我提这件事!”南宫春燕蓦地打断他的话,垮下脸,捶着几案悲愤地道,“这是我这辈子所做的最大的措施!我悔不当初啊!”她悲惨的人生,就是从这件事开始的!

  凤逸被她反常的举动弄得一怔,愣愣道:“什么意思?”

  南宫春燕抬起脸,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哀声道:“这……其实……当年……不是我去向你爹献策治水的啊!”

  “啊?”凤逸大吃一惊,“不是你,那是谁?”

  “呜呜……是先前和我同住在育秀宫的秀女蝉音啦!”南宫春燕不爽地叫道。说起那个名字,她还恨得牙痒痒。

  蝉音?没听说过。凤逸看着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可是……可是后来明明是你……”是你名扬天下,还受尽恩宠。

  “你听我慢慢说嘛!”南宫春燕咬唇,缓缓解开他的疑虑:

  “四年前,我还是育秀宫里的一名小宫女。那年五月,正值汛期,北方连降大雨,一个月不曾止歇,导致河水决堤,吞没洪江两岸良田民舍无数。皇上数次派遣大臣工匠前去筑堤防洪,却一再失败。朝野上下一片愁云惨淡,宫内宫外一直对此议论不休。这事一时自然也成了我们一群宫女闲来无事磕牙打磨时间的好材料。那次,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又叽叽喳喳地就此事讲了半天废话。都是老生常谈,我听得不耐烦,就说了一句:治水,不外乎拦、排、放、调、挖无字而已。只要弄清了河流走向,当处地理面貌,再因地制宜,不愁没有解决办法。是他们笨,只会一味地筑堤拦截,殊不知,拦截只是一时之法,不可能永利后世。若是做得不好,不仅劳民伤财,还可能后患无穷。”

  “我原以为,这只是我们几个女孩子间的私密话,随便说说,大家听一听,也就忘了。可谁知,其中一个颇具野心的丫头——也就是蝉音——她听到我的话,竟悄悄把它记载了心里。一日,皇上携元妃游御花园,她趁机扑上去自以为是地说有治水妙计呈现!”

  恨恨地一捶桌子。

  “结果呢?她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你爹听了觉得有理,便又针对切实情况提了几个具体一点的问题。那家伙对治水根本一窍不通,自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个完美的答复。你爹大怒,欲治她一个欺君之罪,她为了自保,竟然把我给供出来了!”

  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我一个女子,对治水哪里又懂得多少?先前说的那几句话,还是以前在书里看到的,说出来显摆一下罢了,谁知道竟被人给鹦鹉学舌了去!至于具体是哪本书,我也忘了。但是你爹不肯放过我,硬是逼着我说,还说,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就治我和蝉音一个欺君之罪!”

  说到激动处,她一把揪紧凤逸的衣襟,恨恨道,“你说,我到底做错什么了?那个蝉音,她自己想得圣宠想得发疯我不管,可她为什么要把我拉下水去?还有你爹,他怎么能这样嘛!人家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哪有这样逼迫人的!”

  凤逸想笑,但知道要是此时此刻笑了出来,一定会被她打成猪头,便强压下心中的笑意,淡淡问道:“然后呢?你是如何脱身的?”

  “能如何?”南宫春燕耸耸肩,无奈地道,“我想破了脑袋,把我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治水的大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做了,没想到歪打正着,涝灾被及时控制住,你爹龙心大悦,便封了我一个婕妤,是不是到我那里去一趟。”

  “可是!”又激动起来了,“你知道吗,他并不是去临幸我的!每次他一到我那里,我就彻夜不能眠,一直被他纠缠着就朝政之上的问题寻求解决办法。朝政啊,国家大事,我懂什么?但是,只要我一说不知道,他就拿欺君之罪诛我九族来压我。我怕死啊,不敢推诿,只得绞尽脑汁给他提一些小小的建议。结果,他时不时眼睛一亮,继续追问下去。就这样,到了早上他心满意足地走开的嘶吼,我都精疲力竭一头栽倒在床爬不起来。于是,宫里盛传,皇上抛弃元妃,改为迷恋十四岁少女,并且夜夜缠绵龙榻,通宵求欢。”

  扑哧!凤逸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南宫春燕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还有你那个元妃娘亲,我也不能不说一说!她竟然也听信了这些流言蜚语,为此拈酸吃醋,处处找我的麻烦!而你爹呢?他看见了也不横加阻止,之说后宫里的事,他不管!真是气死人了!我陷入那个境地还不是他一手造成的?”

  “慢慢的慢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国家大事,拿不定主意的,你爹都回来找我问,和我一起商量。朝政我也渐渐熟悉了起来,可以同他展开交流,有时候还可以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因此我的地位也一升再升,最后,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就当上皇后了!”

  她两手一摊,好无辜的样子,“而且,最让人郁闷的就是,他活着的时候压榨我还不够,死了竟然还叫我继续垂帘听政,帮你掌管国事!”

  好无辜的一个小姑娘,无缘无故被卷入这场风暴中来。

  听完她的叙述,凤逸也不免可怜起她来。

  不过,他也不禁暗自庆幸,若不是因为如此,自己这辈子可能就没有可能和她朝夕相处三年,进而知道她的好,爱上她,并与她后半生相知相守了。

  父皇,感谢你,为我留下了这么一个可人儿。

  只是……又联想起另一件事,他心中疑惑,便问道:“可是我听说,父皇曾想与你共育一子,欲让你们的孩子继承皇位不是吗?”

  “是啊!”南宫春燕爽快地答道,“那是我们都熟得快烂了之前的一点点时间,一天晚上他突然向我抱怨他的几个儿子都是草包,不适宜继承皇位,却个个野心勃勃,对皇位虎视眈眈。我便对他说,那你不如再去找你的妃子生一个,以帝王为目标好好**好了。他想了想,拍手称号。”

  上牙床与下牙床亲密接触,磨得咯咯作响。“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所以,你在大婚之夜把他踹下床去,并将他好一顿羞辱?”凤逸笑道,在心中为她叫好。估计,这世上也只有她敢这么不怕死地对待当今帝王了!

  “废话!”南宫春燕撇撇嘴角,嫌恶地道,“那个老不休,年纪一大把了,还想叫我给他生儿子?怎么可能嘛!摆脱,他已经有十六个儿子了,而且各个年级都比我大,有几个孙子都比我大上好几岁呢!我怎么可能和一个可以当我爷爷的男人上床生孩子?这比杀了我还要令人痛苦!”

  眨眨眼,看向他,她戏谑地笑道:“不过,这么说来,你这个皇位还是捡来的呢!”

  “是啊!”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凤逸忍不住笑道,不禁也要为自己可怜的父亲默哀三秒钟。可怜的人,遇上了一个性格古怪到了极点的女子,不仅一点好处没有捞到,还丢尽了帝王的颜面。

  自己,曾经一度也是如此。料想将来,自己应该也不会比父皇好到哪里去。

  但是,说句心里话,他心甘情愿。

  “父皇说的没错,身为一国之君,我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与我并驾齐驱的女人。她能在我为国事所累的时候帮我稳定后方,在我踌躇不决的时候助我解决一切的忧愁烦恼,还能帮我除去身为帝王高处不胜寒的寂寞。而这个人,非你莫属!”环着她的腰,他在她耳边轻轻道。

  南宫春燕扬眉,缓缓转头看向他,狐疑地道:“父皇说的?你爹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这话?我记得你们父子在一起的时间没多少,也根本没有促膝长谈过不是吗?”

  完了,露馅了!

  凤逸心中一惊,大叫不好。两眼乱转,看向四周,装傻:“我又说‘父皇说过’这四个字吗?”

  南宫春燕一首掐上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定定道:“有!”

  敢跟她玩阴谋?没门!

  “没有!”凤逸一口咬定。

  南宫春燕转动了几圈眼珠子,脸上突然浮起一抹诡异的笑,直直地注视着他的脸庞。

  凤逸被看得心里发毛,勉力稳声道:“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掐着他下巴的手左右移动一下,检查一遍他的侧脸轮廓,南宫春燕神秘地淡笑:“我刚刚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凤逸开始觉得胆战心惊。

  “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南宫春燕慢条斯理地道。

  心猛地一跳。“谁?”

  “你爹,凤玄。”简洁有力地回答。

  凤逸呆住。“父皇?”

  南宫春燕点头,淡笑。“没错。”

  来回打量着他的脸庞,她笑得开心极了:“我现在才发现,你们父子俩不仅长得像,个性格是越来越像了。”

  顿了顿,平静地补充一句:“尤其,是从你从边关回来之后。”

  凤逸心中咯噔一下!

  “是……是吗?”他勉强维持了脸上的笑。但是长了眼睛的都可以看出来,这个笑有多么的假。

  南宫春燕收回手,笑看他,和他是截然相反的轻松:“你说,你是打算立即坦白从宽呢?还是什么都不说,决定让我自己去发掘各种原因?你该知道,这两个途径,虽然都会得出答案,但是最终结果会是如何,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该是知道的。”

  威胁!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我还有的选择吗?”凤逸苦笑,毅然选择了一条——坦白从宽。

  “好吧,反正迟早你也会知道的,在去边关之前,祥瑞公公曾交给我一份父皇的手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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