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进顿时不知所措,瞄向了雷正刚,眼里满是为难之色。
雷正刚拍拍老雷的肩膀,道:“刚说了你年纪长了,火气也消了。
怎么现在又心浮气躁的?不要让客人见笑了!”老雷看了他一眼,这才愤愤的收回瞪着仕进的眼光。
雷正刚呵呵笑道:“老雷,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玄木令主!”他迟疑了一下,因为他也不知道仕进的真正来历,只能用上了武林中传闻的称号。
仕进松了一口气。
刚才老雷瞪得他心里直发毛,他虽然不怕老雷,但毕竟是自己理亏,心中先已虚了。
他这时插嘴道:“其实这个称呼我也是最近才知晓,听起来挺别扭的!”雷正刚又给仕进介绍了老雷道:“这是跟在我身边几十年的好兄弟,雷正天!”仕进恭敬道:“雷老你好!”他看得出来,这位老雷武功绝对不低,若是换了数年之前,与其对敌,他只怕也未有必胜的把握。
仕进现在总算见识到了,正气堂中果然是卧虎藏龙,高手如云。
老雷却冷哼一声,算是做了回应。
他被雷正刚一说,心里的闷气无法发泄,只想找个地方出气。
老雷转向雷正刚道:“少爷,我出去了。
一会我回来收拾东西。”
便大步行了出去。
老雷也不担心雷正刚,因为能被雷正刚看重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的。
雷正刚对仕进苦笑一下道:“他就这个脾气,你别见怪!”仕进忙道:“哪里!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老雷的怒吼斥责之声:“你们这群废物,眼睛都长哪了?居然让人家溜到眼皮底下都不知道!哼,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明天换班之后加紧训练,听到没有!让你们练到脱了一层皮为止!谁不好好用功,嘿嘿,那就等着……”声音却是渐渐的远了,想是边走边说的。
屋里两人相视一笑,仕进刚才的窘困之意慢慢的消了,人也放松下来。
雷正刚取过一把椅子,道:“请坐!”仕进等他就座之后,这才坐了下来。
他转眼打量起屋里的摆设来。
除了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满是书籍之外,屋里就没有多少其他东西了,显得很是清简。
仕进再把目光转向桌上。
那厚厚的案卷摊了开来,油灯摆在边上,灯火摇曳间,上面的字已经飘进了眼里:“……丙子年三月十七日,山西太原城东七十里乌家村遭疫,助银三百五十六两;同年四月五日,河北石家庄恶霸王一刀欺凌弱女致死,杀之……壬午年八月二十五日,黄河决堤,灾民流离失所,协助官府赈灾,助银五千两;同年十月九日,再助三千两……”仕进瞧着瞧着,忍不住捧了起来,细细翻看着。
雷正刚也不在意,只是静静的等在一旁。
仕进瞧了一点,这才醒悟到雷正刚还在旁边,不由讪讪的放下案卷。
他肃然起敬道:“到今日,我才知晓何谓侠义之道!正气堂正气二字,果然当之无愧!”雷正刚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悲悯之色,道:“正气堂虽然竭尽全力,能帮助到的人也不过寥寥。
世间孤苦不平之事如桓河之沙,那是数不胜数的。
我们做得根本不够!唉,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哪!”他顿了一下,面有颓色道:“有时候我总想,明知事不可为,却还要强行为之,是不是失于明智了?想着,于是心灰意冷的,便想放弃算了!嘿嘿,最终还是坚持下来,尽尽人事吧!……”仕进瞧了他一眼,忽地发现,比起当年来,他已是苍老了许多,额上的沟沟壑壑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位老人的辛劳。
仕进一阵心酸,只觉无言以对。
雷正刚沉默良久,才朗笑道:“不说这些了!”他将托盘端了过来,笑道:“可要尝用一些?”仕进瞄了过去,上面只有一小碟炒花生,一小壶酒,于是摇了摇头。
雷正刚笑道:“这是我的消夜,都成习惯了,晚上不吃点东西睡不着!”他慢慢吃着花生,不再说话,也不因为有人在边上而窘困。
他慢条斯理的,动作甚是优雅大方。
仕进静静的等着,也不动气。
古语云:“食不言,寝不语。”
他是知道的。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雷正刚把托盘递到一边,这才笑道:“让你久等了!”他上下打量了仕进一番,点头道:“几年不见,你的武功进境很快啊,我现在都瞧不出你的深浅来了。
不错嘛!”仕进连连摇头道:“哪里!还是比不上门主的。”
雷正刚正色道:“我跟你一见如故,说话便不再隐讳了。
虽说谦虚是一种美德,但过分了就不大好了。
老实说,我看你武功早已在我之上,不然我不会这么久才发现你!”仕进赧然的点头称是。
雷正刚道:“好了,我现在直问你一句,你今晚来此,所为何事?”仕进不好意思道:“我这几年不闻世事,也不清楚这江湖究竟出了什么事。
来到杭州,却见到大批的江湖人士出现,想着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左右无事,便进来瞧一下。
想不到扰了门主,真是惭愧!”雷正刚沉默不语。
仕进以为他生气了,心里不禁惴惴。
雷正刚却叹息道:“原来如此!嘿,你真是猜中了,江湖上是要有大事发生了,只怕会使整个武林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来。
我只是不知道这个变化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而已。
唉,天意难测,寥尽人事吧!”他盯着仕进良久,道:“你知道我数年前为何突然找上你吗?”仕进正在为他刚才的话而震惊万分,这时摇头道:“此事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雷正刚悠然道:“那件大事本来数年前就该进行了,不过你的突然出现,使事情增加了变数,这才拖延到今时。
我当时找你,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变数会带来什么影响。
现在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仕进楞住了。
他听得出来,因为他的出现,使得江湖推迟了一项庞大的计划,而雷正刚,似乎就是这项计划的负责人。
“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此诡秘?雷门主不是坏人,事情应该是好事啊,为何要遮遮掩掩呢?为何我的出现会增加变数呢?会有什么变数?到底事情怎样?……”仕进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雷正刚欣慰的笑道:“我多少有点识人之术。
虽然与你接触不多,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喜好争名夺利之辈,对此事不但无害,反而有益。”
他睿智的双眼却又闪现一丝担忧:“不过……”他瞧向仕进,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仕进一时之间还消化不了雷正刚说出之话,良久才定下神来,道:“门主有话不妨直说。”
雷正刚站起身来,行到门前,瞧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许久无语。
仕进望着他微微有点佝偻的背影,也立起身来,静待着。
雷正刚倏地转身,急切道:“我想求你一事!或许对于此时的你而言,只怕很是难办,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仕进惶恐道:“门主言重了。
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我力所能及,定然会竭尽所能,为门主办好!”雷正刚盯着他双眼,坚定的道:“我们六绝齐名武林,私下也曾切磋过几回,武功是各有千秋,没有谁敢说一定能力克他人,所以彼此之间都甚为忌惮。
这个平衡已经保持了很多年了。
我所求之事便是——请你不要挑战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人。”
仕进登时怔住了。
望着雷正刚那热切的眼神,他真的很想立刻答应这件事;但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个声音在不停的拒绝:“不能答应!为什么要答应?千辛万苦练得这身武艺,怎能没有一个印证的对手呢?况且,不挑战他们,如何能得天下第一?……”他左思右想,只觉得十分为难。
最后只好勉强道:“门主,此事……能否容我好好思考一下?”雷正刚眼神暗了一下,马上从容微笑道:“你也无须勉强自己,随自己心意去做就行了!我也不要你此刻答复,只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而已。”
仕进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正刚忽地笑道:“你可是闲着无事?”仕进点头应是。
雷正刚道:“你刚才在外面也看到了,那个华山派的少年人送来了一个消息。
你可知说的是什么?”仕进微微笑道:“我又岂能知道?不过应该与门主所说的大事有关吧!”雷正刚颔首道:“你说得不错!我明说了吧。
虽然江湖上无人知晓这件事的真相,但风声已经透露出去,弄得人心惶惶的。
便有不少外面的人称之为邪魔歪道的江湖人士决定在河南宝丰马街村进行集会,准备商量着如何应对这件事。”
他接着道:“这些人性格都有点偏激,只怕一时激动之下,会酿成大祸。
我想派一些年轻人去上一趟,若是无事那就最好;若是事态有什么变化,他们也能制止一下,就当是让他们历练一回。
不过我不是很放心。
你若是无事,能否帮我照看一下他们?”仕进正为刚才没有答应他而心生愧疚,想着什么时候回报一下,闻言便马上应承道:“此事不难。
门主请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个个安然无恙的!”雷正刚却摇头道:“我希望你只在他们生死关头才出手。
年轻人嘛,总要经历一些风雨的,不能事事都顾着他们。”
“好吧!”仕进爽朗的答应了。
他想道:“话虽如此,既然应承了人家,总不能伤了人吧!”雷正刚道:“我会让他们三天后出发,时间还赶得及。
领头的便是你今晚见到的这两个年轻人。
他们都是挺不错的人,你说呢?呵呵”又说了几句之后,老雷却来到门外,轻咳一声。
仕进蓦地醒悟,雷正刚忙了一天,应该休息了。
他马上起身告辞。
雷正刚笑笑道:“也罢,凭你的修为,想必能轻易跟上他们。
我便不留你了。”
他送仕进来到门外,瞪了老雷一眼,对仕进道:“我不送你出去了!呵呵,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吧!我可不想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这江湖上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仕进笑道:“真要人带我出去,我怕还不自在呢?门主,告辞了!”他饱含深意的瞥了老雷一眼,拔身而起,霎忽间已消失在夜幕里。
老雷登时面露惊色,喃喃道:“我还以为自己能跟他一较高下呢!……嘿,相差太远了!太远了……”雷正刚拍拍他,微笑道:“不只是你,恐怕这天下已无人是他敌手!嘿嘿……”便转身进了屋。
老雷发了一下楞,回神后发现雷正刚还在继续翻着案卷,不禁又埋怨道:“少爷,你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歇息去吧!”雷正刚摆摆手道:“还不晚嘛!我再看一会,你先去睡吧,嫂子只怕等急了呢!呵呵……”老雷嘟囔几声,却站到了他身后,陪着他一起熬夜。
夜慢慢的流逝,天色渐渐的明朗起来。
清晨的风分外寒冷,早出门的人无不缩头缩手的,只觉连心头都似乎被冻了起来。
仕进来到西湖边上,任由这冷风包裹全身,想着昨晚听来的消息。
“算了,想不出来便不想了!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的!还是趁着这几天,好好游玩一下这闻名天下的杭州美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