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大半夜,仕进终于探遍了整个少林寺,除却少数几个地方不敢过于靠近,所有地方他都凭气息感应搜索了一遍,根本没有杜青衣的踪迹。
“莫非人真的不在少林寺?”仕进又惊又急,忍不住就想现出身形,大闹少林了。
他最终还是将冲动按捺下来,悄悄的出了少林寺。
嵩山的夜是寂静的,山林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那虚无的黑暗。
嘎嘎嘎,夜鸟不时惊叫几声,扑腾了几下翅膀,又归于沉寂。
仕进抱紧冰儿,烦躁的来回走着,直想将整个嵩山都掀翻过来。
听着山林间的响动,他心中一动:“我不能去找他,难道不能叫他出来找我吗?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念及此,仕进不由得精神大振。
他撕下两团布料,塞在冰儿耳中,再帮她捂住耳朵,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嘴唇轻启,开始纵声长啸。
啸声浩浩荡荡的直冲少林寺,更如狂潮怒涛一般刮过了整个嵩山。
啸声越来越响,悠长绵远,一波接一波,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永无止境。
方圆十里之地,人人梦中惊醒,个个脸青面白,惊骇不已,都将目光转向了啸声所起的方位。
啸声中所带的浩然之势似乎撩拨到了什么,轰的一声,少林寺中平地腾起阵阵气势恢弘的梵唱,声音如波涛激荡,跳跃不休。
佛家的梵唱之音本该是慈悲清净,平和通达的,但此时却仿佛带了一股刚劲峥嵘的傲气,如狂风般的冲向了仕进,隐隐有向他挑战之意。
仕进止啸敛声,冷笑几下,心道:“总会有机会的!你们就等着吧!”说也奇怪,仕进这啸声一停,少林寺也霎时静了下来,梵唱之音也止住了,整个少室山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最起码也该派些人出来瞧瞧啊!情况如此反常,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再去瞧瞧!”仕进等了良久,还不见有所动静,只好又折回了少林。
刚近得寺院侧墙,忽地传来门锁磕碰之声,西侧墙门被缓缓拉开,一行十人鱼贯而出,径直向后山行去。
“瞧他们的步履身形,矫健从容,显而见之都是少林寺的顶尖高手!这许多高手究竟是要去哪里呢?”仕进暗自忖度,悄悄的随了过去。
一路上,陡岩峭石,崎岖窄径,众人都是如履平地,矫捷异常,人人都显露了一身的绝顶轻功。
仕进不敢跟得太近,不时借助松枝暗木隐蔽身形。
越向前行,他的感觉就越是压抑,仿佛前路隐藏着什么凶险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吞噬自己。
想到怀中的冰儿,他不觉顿住脚步:“若是此行被人发觉,自己危险不要紧,但一旦殃及冰儿,我却如何对得住她?”但转念一想,仕进又加快脚步跟上去。
眼看冰儿危在旦夕,只要有一丝希望,便天大的陷阱他也是要闯一闯的。
众人翻过一个小山冈,正待下坡去,忽有一人低呼一声,霍然回首,紧盯着漆黑的林木间。
仕进眼皮猛地一跳,身子顿如浮云流水一般,无声无息的向后滑出十多丈。
众人停了下来,低语几句,出声那人困惑的摇了摇头。
众人又继续上路,只是行动间更加的警惕。
又行了约莫一盏茶工夫,众人穿进了一处松林,便不见了踪影。
那松林俱是上百近千年的松木树,挺拔粗壮,甚是高大。
仕进跃上枝头,纵跃前行,行进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忽地顿住身形,却是因前方传来了朦胧昏黄的灯光。
“他们这是要见何方神圣?竟搞得如此神秘?”疑惑之下,他又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数丈。
光亮所在,却是一座小小的茅屋。
五株巨松突兀的挺立在茅屋之后,成环围之势。
那巨松高插入云,夭矫如龙,端是气势不凡。
茅屋在那巨松的映衬之下,也颇得几分雄健威猛之势。
那自寺中出来的十名老僧静静的立在茅屋门前,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良久,才闻茅屋中传出话来:“好了!你们进来吧!”说话之人似乎甚是疲惫,有气无力的。
那十名老僧却都恭恭敬敬躬身应是,才小心的陆续走进茅屋。
随着他们的进去,茅屋中同时鱼贯行出十人,也是须眉斑白的老和尚。
出来的这帮和尚,全都是神情委顿,仿佛与人激斗了三天三夜,个个筋疲力尽。
仕进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老僧,瞧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不禁又惊又喜,想道:“此地肯定是无空疗伤所在,那杜青衣跟沙龙说不定就在屋里!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哪!”惊喜之下,仕进又想朝前挪近几分,但身子刚一动弹,他便马上静了下来。
除了茅屋中尚有人的呼吸外,四周竟没有丝毫声息,松林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诡异无比的气氛。
“此地断不会无人守护!堂堂的武林盟主,一寺之主,躲在这深山中疗伤,必定有重重高手保护!眼前的情况太不合情理了!”仕进脑子飞速的转着,顿时不敢贸然行事。
凭他都不能觉察出来的高手,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一旦不慎,便是想逃都逃不掉了。
“鼎鼎大名的玄木令主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如此躲躲藏藏,未免有失天下第一人的身份!”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仕进霍然大惊,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他此时的武功修为,实已到了天人合一的境地,竟还有人能瞧破他的身形,那此人武功之高,委实太过不可思议了。
“是祸躲不过,罢了!”仕进心神一定,跃了下去,落在了茅屋门前。
他正欲跨进门去,一股凌厉刚猛,宛若实质的劲道劈面而来,便如那锋利厚重的刀刃。
他心中凛然,神色却是从容。
只见他倏地伸出手来,捏住了那道劲气。
那道劲气便犹如汪洋大海一般,无穷无尽的朝仕进体内压挤过去,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撑破一般。
眼看着手臂一寸寸的向后缩去,仕进脸色不变,眼神中却闪着熊熊的怒火。
他忽地吐气开声,手臂也猛的一下绷直,将那道真气推了回去。
劲气四迸下,松林间平地起了一阵大风,到处一片哗哗之声。
仕进退了两步,借此卸去那反震的劲道。
茅屋前面也瞬间冒出了一大群人,各据方位,都神色凝重的盯着这强绝天下的对手。
方才这一下正是众人为了阻挡仕进进屋而集体凌空所发。
“你们都退下吧!莫要让贵客见笑了!”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又再响起,茅屋前的众人闻声都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刷的一声消失在黑暗中。
屋中的灯火蓦地跳了一下,暗了下去,待再明亮起来时,屋前已是站着五名面容异常枯槁的老僧。
仕进眼皮突突的跳了起来,眼前五人给他的那种剧烈的压迫感,比诸无名跟忘记来得更加强烈,更加震撼。
自武功有成以来,他与人对敌过招,从来都不曾害怕过,即便是落败,那也是败在阴谋诡计下,非战之罪也。
但如今,他心底油然生起无力之感,若真要打起来,委实没有多少胜算。
他深呼吸一口气,整个人顿时镇定下来,再无先前那种彷徨的感觉。
当前那名满脸病容的老僧无精打采道:“施主此番前来,可有甚么见教?贫僧太虚,施主有礼了!”听声音正是那说话有气无力之人。
他指了指身边那名长眉老僧道:“这位是贫僧师弟法虚。”
他为仕进一一介绍了身边之人。
那面相凶横者法号空虚,神情木然者法号道虚,剩下那名老僧相貌堂堂,法号却是叫了虚。
听他们的法号,仕进已知他们俱是少林虚字辈的高僧,比无空还要高上一辈仕进一一还了礼,才道:“大师既是问到,晚辈自当明告。
晚辈此行前来,只是为了找到一人!”他目光下意识的瞄向了茅屋当中,想道:“杜青衣若在屋内,听到我的声音,应该出来见上一面啊!莫非他为无空疗伤正处紧要关头,无法抽身出来?”那面相凶横的空虚瞧见仕进的举动,眼中精光一闪,瓮声瓮气道:“施主莫非是为了这屋中之人?”他语气中隐隐透着一股怒气。
仕进怔了一下,道:“正是!”除了太虚僧外,余下四僧闻得此言,脸上皆有不快之色。
那空虚更是冷笑数声,道:“那施主今夜长啸示威,莫不是视我少林无人,可任由施主来去自如?”仕进心头也来气了,当下沉声道:“少林藏龙卧虎,高手如云,自是人人皆知!晚辈又岂敢有轻视之意?但嵩山之上,明月清风,松涛阵阵,晚辈倒真是有幸,着实畅游了一番!当真痛快哪!”他瞥了空虚一眼,眼中的不屑之意甚是明显。
换了平时,仕进是不会如此狂傲的,但此时身处险地,更兼遭受的种种厄运俱是拜少林所赐,内心深处的不忿油然而起,哪还会去解释事情原委呢?空虚大怒,正欲出声,那病恹恹的太虚却伸手制止了他。
太虚还是有气无力的道:“施主想必便是那名震天下的玄木令主,竟然如此年轻,倒叫贫僧着实意外了!”仕进笑了笑,道:“大师为何就认定晚辈是那玄木令主呢?莫不是大师见过他不成?”太虚淡淡一笑,道:“先前贫僧闻得林中有微弱的呼吸之声,以为便是施主,这才叫破!但此时才知,原来那呼吸声音却是施主怀中这位姑娘所发。
倒真是错有错着,若施主独自一人,贫僧惭愧,只怕无法识破!能有如此功力瞒得过贫僧耳朵之人,普天之下,贫僧所知,也不过三人而已!其他二人贫僧认识,剩下此人,就只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玄木令主了!”仕进心中一动,道:“大师所说的那两位高人,不知……”他顿住话语,目光灼灼的盯着太虚。
太虚沉默半晌,才叹息道:“贫僧也有数十年不见他们了!说来惭愧,他们正是我那徒儿无空的授艺师父,我那徒儿一身的武功,大半是他们所授,剩下的也是他自己摸索而得,与我这个师父,却是毫无关系!惭愧哪!”其余四僧也是唏嘘不已,面上都带了追忆之色。
“原来真是他们!”仕进暗暗点头。
太虚说的正是无名跟忘记二人。
这五名老僧当年正是瞧到了忘记跟无名的身手,更得知那青出于蓝的弟子原来不是自己**出来的,不由得大受刺激,于是潜隐山林,苦心钻研武学,决心要为自己找回尊严。
这匆匆数十寒暑晃眼而过,他们竟不可自拔,忘记了世间的种种,只记得那万千的武学境界。
待得无空受伤,送到他们这茅屋内,他们才记起了前事的一切。
太虚脸色一正,对仕进道:“据说贫僧的徒儿是被玄木令主所伤,施主可承认这一点?”仕进笑道:“是玄木令主所伤不假!”太虚道:“贫僧这徒儿为人刚硬,凡事认准了就不会回头!但他一生所作所为,从无半点差池之处。
他的武功放眼天下,也算不错,但在施主眼中,确实不值一哂,伤在施主手中,总算不冤!但施主为何如此咄咄逼人?看施主乃谦谦君子,此事倒叫贫僧不解了!”仕进怔了怔,道:“大师此言,晚辈听得糊涂了!晚辈如何咄咄逼人了?”他想起前事,忍不住冷笑道:“说到咄咄逼人,恐怕无空大师所为更甚吧!”听仕进如此说话,太虚脸上的病容更重,眼窝陷得更深了。
一直木然不动的道虚忽地出声道:“阁下既是不将我少林放在眼里,那一切便用武功来定个输赢吧!我倒要瞧瞧你能将我那无空师侄怎么样!你放下那个小姑娘!”他跨前一步,两眼半开半闭,双手却仍是笼在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