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八年五月初四
如果说这一天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因为十三阿哥不断加剧的病情,本属于工作狂的雍正帝胤禛已经接连几天没有上朝。 再就是,我心中隐隐不想的预感。 然这个不详的预感居然在今天完全爆发出来。
本来我本行是个律师,历史不过是我初中时为了应付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产物,我虽然看过一些电视剧,也知道雍正最后会登基,却并不知道什么具体时间。 所以,我私心希望十三阿哥可以活得越长久就越好。
但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当夜晚的急报入府的时候,我甚至还躺在十七阿哥的怀里享受那片刻的温存。
“启禀主子,怡亲王——怡亲王他怕是不行了!”
像是一场美梦就这样被人惊醒,我惊恐的坐了起来,像是一个无措的小孩一样看向同样是一脸苍白的十七阿哥。 他的脸色苍白,嘴颤抖着,但是却连话都说不出来——我知道他跟十三阿哥并无多大交情,顶多互相欣赏对方的才干,他这样这样只能是一个原因——
是我失态了,我居然在初听到十三阿哥死讯的时候,想到的不是这与我的利害关系,而是差点被一阵巨大的哀痛所击倒——这一刻,我居然不如胤礼,我想他之所以会这么苍白,是因为他考虑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十三阿哥一走,多年来他致力维持的我跟雍正之间地平衡将会被打破。 我将再一次被推倒皇帝的对立面,而这一次,已经注定是鱼死网破。
十三阿哥再时,表面上雍正帝是在用他压制我,但是这种制衡却也带来了一种稳定的相处模式。 雍正默认了我这个隐藏的地下操纵者的存在,他再不断的压制我的同时其实也算是保存了我……
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同时取得我们两方地信任。 充当我们之间的润滑剂——我地最后一道屏障,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我的睡梦中崩塌了……
“绮云。 不要丢下我,就算是你会死掉,也不能丢下我……”冰冷的手,却传达着这样一个无声的讯息——原来他脸上的苍白不是因为将要面临的血雨腥风,而是害怕我再一次地逃离。 他害怕我会因为再一次有危险而抛开他,这比死亡更让他畏惧。
“我——不——会!”我用唇形不断的告诉他,用我坚定的手。 用我眼睛里不服输的强硬。 这一次,我不会再懦弱,即使是毁灭,我也不会再放手——十七阿哥,我选择了你,那么就算是我会死,也会要你陪着我。
我本来就是这样霸道的人,我的爱都是霸道而充满掠夺的。 你。 本就没有几年可活,而我,也本来就该死,我们现在能坚持的,也就是在一起!
怡亲王府
我赶到地时候,天已经快要蒙蒙亮了。 不是我不急迫的不想见十三阿哥一面。 而是我始终就是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洒拖如侠士般的金祥,那个拍着胸脯说无论如何都会保护我一辈子的青年。 会这样就在盛年衰老下去,就这样突然的离开我——当年我们几个结拜高歌的情形还在眼前,而现在却只有我,沧桑地站在这里送他最后一程。
“绮云,王爷一直等你,想见你最后一面,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怡亲王福晋哭诉着,因为当初十三阿哥被囚之时我没少照应府里。 所以她对我一向很有好感。
我茫然的看着怡亲王府一面白茫茫的景象。 才意识到一点——我来迟了,尽管十三阿哥可能硬撑着想等我一等。 可是我还是来迟了。 沉默的捂住嘴,我开始小声的呜咽起来——因为,我潜意识里是故意的,我知道十三阿哥最后想拜托我什么——
他肯定还是为了他四哥,他会劝我放弃兵权,劝我不战而败。 用他跟我多年的感情,用我多年对于他感情的亏欠——他虽然一直对我不错,可是我知道,他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身为一个政治家,感情也不过是一项资本。
所以,我下意识的迟了,因为我明白他地感情,我怕会被他临死之前所爆发地感情所吞没,我真的很害怕我会无法拒绝他地要求——因为上一次,我拒绝了九阿哥最后一个远望,而这个拒绝,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因此,不如不见,不如不见……
“绮云,你好狠的心,你知道为了撑着等再见你一面,十三弟熬得有多么辛苦!”胤禛的控诉句句有力,如果不是十七阿哥下意识的扶住我,我几乎会站立不住而跌倒——然而,十七阿哥放在我腰间的手却再一次刺痛了他的眼。 “朕明明早早就派人通知了你,你明明可以……”
他闭上了嘴,脸却在剧烈的抽搐,我知道他闭嘴的原因,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估计现在他一张嘴,就会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那样自制力惊人的男子啊,也会有控制不住的一天,我突然觉得我应该从新审视他跟十三阿哥之间的感情。
“还请陛下多多保重自己。 ”面对着一屋子悲伤的人,我感觉自己差不多已经被情感跟理智切割成两半——情感上,我也快控制不住自己,我好想当着十三阿哥的灵前放声大哭。 我走到今天不是我可以选择的,当初前有拦路虎后有追兵,我站在悬崖边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而如今,我身边不只有我,我决定不放开十七,就要对他的生命负责……
理智上,现在正是我备战的最好时机。 撑着雍正现在精神受到沉重地打击,我应该在这时候努力抓住尽可能多的对我有利的力量,而不是在这里感情用事!
“朕会多保重,朕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是赶快找人替补十三阿哥,还是赶快积聚力量防止我夺权?“而你,不用朕劝,朕知道你一直很保重自己!”
好讽刺的话语。 我一直保重自己,是指我一直为了自保伤害别人吗?
“陛下真是我的知己。 ”
“可惜你不是老十三的知己。 ”他盯着我的眼。 眼里地愤恨夹杂着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恐怖情绪——或者我可以说,那叫嫉妒?
为什么要嫉妒我,我有什么好让他嫉妒的?
“十三阿哥,拖着最后一口气,求朕——求朕……”
“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我惊恐的捂住耳朵。
我明白了,原来是我赢了——在我跟雍正无数次交锋中。 这一次我居然赢了,我居然在十三阿哥临死之时扳回了一局。 一向无条件的总是站在四阿哥阵营这边的十三阿哥,这一次,在临死之前,他心中的天平居然产生了偏差……
但是我不想听,在我决绝的决定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他地时候,我已经在情感与理智方面选择了后者——我是女子,天生对弱者。 尤其是在古代社会。 虽然我现在手中实力惊人,但是雍正毕竟是正统的皇室,要想跟他抗衡,我到底是差了一点什么……
而我能补足这一点的,只有时间,只有充分的谋划跟准备——在此之前。 我没有一丝情感可以浪费,不能让任何东西阻拦我的脚步。
而现在,如果我确定是我误会了十三阿哥,如果我得到的答案跟原先设定的不一样,那么我首先就是心智受损,就会自乱阵脚!
“你不要说,朕偏要讲!”雍正一步一步逼近我,而我则奋力把想拦住他的十七阿哥拉到身后:“十三弟在最后弥留地时候,还不断的嘱咐朕,无论你做了什么。 请饶恕你。 他求朕不到最后迫不得已。 决不能动你……”
我还是听见了,听见了就不能自欺欺人。 现在。 即使有了十七阿哥的全力搀扶,我还是抑制不住的跌倒在地上,我听见我捂着的嘴里面不断地发出呜咽的声音——这让我忽然明白了一点,人算不如天算,如果连自己地感情都能精确的计算,我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然而,我在崩溃的边缘却依然还清楚的意识到了一点——雍正皇帝是故意的!就算十三阿哥那样说了,以他皇帝的骄傲他也不必告诉我。 此时在这种本就容易让人伤感的场合利用我的愧疚告诉我,无非是想用此来击倒我。
十三阿哥最后的遗言到底是什么只有他知道,谁知道这不是他为了打击我故意说的言辞呢?
在我想抢时间对付他地时候,他何尝不是想抢时间对付我,皇家地感情本来就是那样浅薄跟虚幻!
“是我对不起十三阿哥,我这样对他,他居然还要那样对我!”既然用崩溃,就一起崩溃吧!你不让我好受,我也不会让你快活:“陛下你要节哀,你对十三阿哥那么好,十三阿哥泉下有知一定会……”
还是被我赢了啊!江山,你自己的情感,你地儿子,现在是你一生最最要好的——额,我不知道怎么定义你们的感情……
“你——”本想在说什么,可是临到最后,我居然看到他缓缓的跪倒在我面前,扶着墙角,一丝血丝缓缓的从他的嘴角溢出……
刺激我,其实也同时刺激了他自己,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这个严峻的朝局已经将我逼得需要这样以死相拼了吗?
我想去扶他,但是才刚移动一下,便又体力不支的倒在了十七阿哥的怀里——我是坚持没见十三阿哥一面,但是我并没有因此好受。 我跪在果亲王府的院子里默默祈祷了一夜,一夜的折腾加上刚才的刺激,我也失去了再站起来的力量……
“哈哈,哈哈哈!”想来可笑,两个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却在现在双双倒在一个死人的脚下,倒在自己脆弱的千疮百孔的心下面:“胤禛,你这又是何苦?”
伤人一万,自损三千,我们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伤害我,你那么痛苦,难道我们真的要这样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