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照在湛绿的江水上,化为碧波中荡漾的金光,而滚 欲沉还休的太阳,露出了通红的脸庞,把满天的云霞点燃,燃烧着火云焕发出迷离的光彩,金灿灿明亮辉煌,金光耀眼,红艳艳绚烂璀灿,将天地尽染成一片绯红……
部属们争吵了一下午,孙策也没能拿定主意。出了大帐,他信步而行,不觉来到了一座高岗上。张超兴高采烈的离开了。临别之时,他满面春风,拉着孙策的手,看他眼神好不和蔼,孙策差点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孙策驻立在高岗之上,凝望着一天中最美丽的景色,久久无言。风渐渐大了,从背后吹动他的衣衫,带来了几许寒意。五六个从人站在他身后,有点担忧的望着他的背影。稍远处还有一队武士肃立守候。
“侯爷,该回去了……”
“不急!”
孙策也不回身,漫不经心应了句。孙阿福心中忧虑,却不敢再行催促,只得退了回去,额上已密密渗了层细汗。他虽得孙策信任,可终究只是孙家奴,说话行事不能不注重分寸。
正在孙阿福踌躇无计之时,忽然从身后来了一人,孙阿福一见,连忙欢喜地躬身行礼。那人含笑一点头,脚下不停,便来到了孙策身后。
“主公,该回去了……”
“不急……呃,是公谨呀!来!陪我看看风景……”
孙策猛地转过身来,声音里透出来一股喜悦。伸手将周瑜拉到近处,与他并肩而立。此时此刻,却已谈不上风景了,天是红的,云是红的,地是红的,水也是红的,山是红的,书是红的,连人都映的一片橘红,别说风景,周瑜连孙策的表情看不清。想来,他身上也是一片红。
孙策挥手让随从退到远处,这才回过身来。夕阳像个红通通的灯笼,悬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
“公谨,我有一件事无法决定……”
绚烂的晚霞似乎刺痛了眼睛,周瑜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在霞光之中,周瑜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说不出的嘲讽。
“动心了嘛?”
“是啊!”
孙策也笑道。
早就听说张涵出手大方,今日一见,果然不愧是会炼金术的强人。张超一出手,就是价值数万万钱的赏赐,真真是“金可作,世可度”啊!
孙策身为一方诸侯,这笔钱未必就拿不出来。然而,倾府库而出,与随手赏赐,诚可谓是天差地别了。而且,张超拿出了诏书,以孙策为卫尉,高居九卿之一,并在随后的商谈中,提议张氏与孙策联姻——张氏极一时之盛,未来可期,这个条件保障了孙氏满门富贵。以孙策的能力而言,青云直上,那是指日可待的事。
起初,孙策纯是为了拖延时间,此刻却也动了心。孙策都动心了,就更不用说他的部属了。在哪里都是为人部属,良禽择木而栖,张涵势力强盛,待遇优厚,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那就投过去好了,听说张涵的信誉不错……”
周瑜声音平淡的,没有丝毫跌荡起伏。
孙策猛然转过身去,注视着周瑜的眼睛,在夕阳余辉的照耀下,他也看不清周瑜的表情,只见得他一双眸子奕奕生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孙策忽然笑了起来。他若是愿意投降,也就不会迟迟定不下来了。不过,众口一辞,孙策心里也没底。真要与太史慈打起来,这胜负可就难测了……
“呵呵,是啊,我也想的,可是,公瑾,我不甘心啊……”
停顿了片刻,孙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真的很不甘心啊!”
……
周瑜劝孙策如何应变,姑且不论。那张超离开了吴县,是满心欢喜,连忙把经过写了书信,飞羽传递出去。其实,鸽子传信的速度并不快,仅是隐蔽罢了。过了这一段距离,到了徐州密站,消息就会转而由飞马传送。各地的驿站都会准备三几匹好马,以备军情传递。驰道的完善,增加了信息传递的速度。沿途不断换马,一日一夜可以将消息传出两千里。当然,夜间传讯,总是有一定风险的。不过,在紧要关头,这些却算不了什么。若干份消息分别传送,也会将危险降到最低。
第二日,张涵便已收到了消息。
“咔!”
张涵手指用力轻压,娴熟地打开了蜡封的信筒。这种精巧的铜筒,是专门盛放绝密情报的。想要打开信筒,必须用一定的力气往里压,待机簧卡死后,才能打开。否则的话,设计的机簧便会压破其中的琉璃瓶,以瓶中饱含墨汁的不灭火油毁掉其中的情报。
翻着《左传》,慢慢将数字翻译成文字。张涵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情报本来毋须采用这么机密的方式。可习惯了使用密文,不使用的话,多半还会觉得不舒服。这也算是一种强迫症了。
看过消息,张涵自是满心欢喜。阳光透过晶莹的琉璃窗,灿烂而耀眼,张涵微微眯起了眼睛。孙策愿意投靠,他当然是喜出望外。不过,细细想来,他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丞相,怎么?”
幕僚者,不可不察言观色。见张涵神色不定,陈琳 ▋
陈琳本是大将军何进的主簿,后来何进冒傻气,他一看形势不妙,劝又劝不听,就跑到冀州来避祸了。张涵早年也曾征辟过他,但陈琳看不上张涵,婉言谢绝了。直到近年来,张涵扫北逐南势力渐成,陈琳这才入了幕府。陈琳尤其精于文赋,在张涵幕中是为门下督,打理文章事。
“没事!就是,有点太顺遂了……”
张涵随手将译文递了过去。
“哦,也是!丞相,那……”
译文很短,陈琳略翻看了下,屈指算了算。
孙策是何许人也,那是江东乳虎,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连袁、曹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岂是易与之人。张超一至,三言两语,孙策纳头就拜,未免有些夸张。当然,太史慈兵临城下,十万雄兵攻城掠地,孙军难以抵御,孙策见事不可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小心驶的万年船,谨慎总是不嫌多的。
“令太史慈小心戒备……”
“是,丞相!不过,戒备森严的话,万一孙策误会了……”
陈琳手下不停,文书一挥而就。
“没关系!孔璋,戒备才是常理……”
张涵看了看,没有疑义,盖好了印鉴,便命人八百里加急发了出去。
归根结底,能战方能和。总不会是张涵王霸之气四溢,孙策望风披靡就是。张涵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孙策这才会如此客气。既然如此,孙策又有什么可挑剔的。
张涵不是那种英明神武之人,也算不得名将智者。若他与孙策在同等条件下领军对战,十有八九会被打个落花流水。但是,张涵并不会给孙策机会——胜负在战争开始之前便已决定了。此时此刻,孙策地不过一隅,仅有会稽、吴郡和南丹阳两郡半,人口不足八十万众,区区一个小诸侯罢了。只要张涵决心不变,坚持一直打下去,胜负自然也就定了。十万大军不成,那便派谴二十万;二十万大军不行,张涵还可以再派出二十万。实在不行的话,张涵还可以征召退役士兵。这些来,退役的士兵已有七八十万之多。三个月内,张涵便可以将军队扩大到两百万众。这种实力上的压倒性优势,不是一二个智勇之士能够抵挡的。
再者说,张涵免役轻赋,又分田分地,治下井然民间殷富,百姓如何能够不向往。江东战乱一起,渡江逃难者络绎不绝。民心如此,又会有多少人肯为孙策效死力。
张涵重视孙策,一来是罗贯中的功劳,二来行百里者半九十,他小心惯了,如此而已。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清亮亮的童音:
“父亲,父亲,您有时间嘛?”
张涵抬头张望,却是七女张芙。张芙是王眸唯一的女儿,在家中排行第七,生性活泼,素与张涵亲近。她提着长裙小步跑了过来,轻盈地像头小鹿。见是张芙,明暗的守卫都视而不见,没有人阻拦。
“是七囡呀,稳重一点,也没个女孩子的样子,又有什么事情啦……”
张涵口上大声责备着女儿,脸上却露出了微笑,显是十分宠溺这个女儿。
“父亲——,难道我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张芙摇晃着小脑袋瓜,娇嗔不已。
“陈叔好!”
娇嗔归娇嗔,一进房门之后,张芙先规规矩矩给陈琳见礼。
“七小姐好!”
陈琳含着笑点点头,受了半礼。他是个热心仕途的人,见了张涵的宝贝女儿,自是热情洋溢。张芙前来,定然是有事要说。适逢公事已谈的差不多了,陈琳找了个借口,就告退了。张涵叮嘱了两句,也不挽留。
“七囡,今天有什么事呀?”
随手在女儿头上拍了拍,张涵微笑着说。
“父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嘛?我怎么看不出来?!”
眯着眼睛,张涵恶趣味地把女儿粉嫩的小脸揉成一团。
“父亲——”
好不容易摆脱了父亲的大手,张芙抱着父亲的手臂使劲地摇晃。
“好好好,七囡是大姑娘了,该找婆家了……”
张涵笑的见眉不见眼。说起来,还真该准备给张芙找婆家了,总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先找几个合适的观察着,如果人争气,两家又没什么意见,便先订婚,然后,过上几年也就该结婚了。眯着眼想了想,张涵什么也没有想出来。比起各家的子弟,他更熟悉孙策、周瑜等各路诸侯。
“哼!我才不嫁呢!嫁人有什么好的……”
张芙尚不满十二岁,说起婚嫁来,似懂非懂的,也不害羞,大言不惭的说了起来。可爱的小模样,看的张涵那叫一个喜欢,心比棉花还软。
不过,这话说来却是奇怪了,他也顾不得合适不合适,便好奇的问了起来:
“怎么?”
“结婚有什么好的?
就拿咱家来说:大哥还好,与大嫂那样恩爱,若非年初嫂子有了身孕,恐怕也要娶妾了;二哥那风流的
谁不知道;还有三姐,当初与姐夫百般恩爱,伍鹏还 小妾;四姐更不用说……”
张芙说的兴起,历数开了各家各户的不幸婚姻,最后总结道:
“我将来的丈夫,一定要像大三叔那样,至少也要和大哥一样才行!”
张芙口下留情,没有说到父亲。可张涵依然听的讪讪然,只觉人生在世最尴尬的事莫过如此。他没有那种男尊女卑的思想,故而听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自己先觉理亏,气势自然更是提不起来。
“哎——,真不该让你跟着你三婶读书的……”
说不过女儿,张涵倒也不很在意,可世事哪儿能尽如人意,思之将来,他忍不住一声长叹:
“七囡,我是不拿《女诫》这些东西要求你,但是,你将来可怎么办呀?”
“三婶有什么不好?总比班昭强百倍!
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哼——,班昭真是疯了……”
蔡&g; 了她的思想,对《女诫》也呲之以鼻。
张涵原来也觉《女诫》是胡扯,可此一时彼一时,家中妻妾成群的他,深刻体会到了《女诫》的伟大意义。班昭讲的夫妇相处之道,是很有现实意义的。张涵觉得,《女诫》是一本好书。当然,在对待要他的宝贝女儿时,张涵又不赞同《女诫》的标准了。
“这个嘛,此一时彼一时。《女诫》当初是班昭讲给宫中的后妃们听的,要求的标准自然就会高一些……不过,班昭所言,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宫中女子数以千计,就皇帝一个男人,若不严格管理,皇帝的日子也就没法过了。摸摸鼻子,张涵耐心地给女儿解释。
张涵前面所说,张芙却不入耳了,她不顾今日事,嘟着小嘴,先与父亲讨论起《女诫》来:
“父亲,这是什么话,我哪里卑弱啦,凭什么要弄瓦?”
“呵呵,七囡自然不会卑弱啦,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会卑弱呢?”
见张芙气呼呼的模样,张涵不由得心疼了。
“不过,就整体而言,女子却是卑弱的。男子可以出仕、从军、做工、行商、垦田,做诸如此类的事来养活自己和家人,女子做什么,古往今来,能够养活自己的女子又有几稀?既然只能依附别人生存,不能独立存活,女子卑弱也就顺理成章了……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话说来很不公平。不过,未嫁父养,既嫁夫养,夫死子养,这难道不是大多数女子的生活吗?
你看,入敖的女婿在家中没有地位,谁都觉得理所当然!
……
谁在家中管钱,谁的地位就会高些儿。这些年来,青州的纺织作坊盛行,很多妇人都到作坊里去做工,她们在家中的地位相对就要高一些……”
卑弱这是《女诫》开篇的第一条,提纲 领。这一条定下来,那下面要求妇人忍让也就理当如此了。张涵觉得自己这话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精辟已极,不禁甚是得意。
张芙还是个孩子,是读了几年书,若是说圣贤之道,未必不能说上几句,可张涵这样一说,她却糊涂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别人都怕母亲,唯有若姨不怕……”
张涵大汗,赶紧转移话题:
“七囡,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呀?”
“父亲,也没什么事……对了,三婶要您题几个字,嗯,就题‘自强不息’好了……”
张芙说到半截,才想起来今天的正事。
原来,管宁广为兴学。虽然小学只生是读书识字会算数几何而已,中学生仅仅是小学生的十分之一,大学生又仅是中学生的十分之一。但是,张涵治下学风之盛,前所未有。如今,识字的男子约占到总数的四分之一,而在青少年中,更接近一半。连带着,女子读书识字的,也有不少。
蔡&g; = . 起学校来,便起了别样的心思——想办一所女子书院,特请张涵给题几个字。
张芙说的不清不楚,张涵却一听就明白了。无非是“扯大旗,作虎皮”罢了。说起来,张涵的字很不错。但他题字的机会,还真是没有。不其学乡就不说了,大儒们罕有字不好的,张涵没那么厚的脸皮;牛山学乡更不用提,祭酒岑晊是张涵的老师,没有学生给老师题字的道理;其它的学校也有这样那样的情况。总之,题字不是风尚,张涵尚是头一回。
不管怎么说,此事张涵无可推脱。不说张芙不肯善罢甘休,那张恒‘畏’妻如虎,肯定也会找上门来。于是乎,张涵题字“德言容功”,张芙嗔而毁之;张涵遂题字“清闲贞静”,张芙再辉;张涵乃题字“持家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