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新月如勾;地上,黄沙似雪。
夜风卷着细沙翻涌而过,“呜呜”作响,声若狼嚎。
连绵沙丘背后一座房子静静地矗立着。曾经有一个流浪者经过此地,他远远地望见了这座房子,却在长久的思想斗争后转身往回走去,后来他便死在了漫无边际的荒原中。他错了,这座房子不是海市蜃楼,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它还有一个名字—万花山庄。
园中一丈高的仙人掌开出了白色、粉色的小花,夜风一吹,淡淡花香弥漫远去。
万灵半躺着,仰头望着天上银月,俏丽的侧脸蒙着淡淡哀伤。身下一团白影,像一堆软软的棉絮,风一吹似乎就要飞走。
许久,夜空中响起一阵阵悠扬凄凉的歌声,随风飘远。
雪驼轻轻动了一下。
万灵连打了三个喷嚏,揉揉鼻子,抚摸着白白的细毛,呢喃:“小宝,我想牧歌呢,还有,还有他。”俏丽的双颊飞上两朵红云。
雪驼扬起脑袋,往万灵脸上蹭了蹭,似听懂了一般。
如星光般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万灵垂下眼,圈住雪驼拍了拍,“小宝,你说我该不该去找他?”
“灵儿想去便去吧。”背后,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沙丘上一长一短两道影子微微晃动着,越kao越近。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万灵跑上前,.揉了揉鼻子轻声问道。
万千拍拍万灵肩膀,“灵儿想去便去吧。”
“爹。”万灵红着脸抱住筱幽的手.臂,柔声道:“娘,外头风大,怎的又出来了。”
筱幽浅浅一笑,恍如新月清晕,清丽绝俗的脸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只是在清冷月光下显得过于苍白,“娘过来看看你。”
万灵伸手揽住筱幽,轻轻笑道:“有小宝在,我又不会.迷路。”
“灵儿想去便去吧,去带他回来,娘也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男子让咱们灵儿朝思暮想,茶不思饭不想的。”筱幽掩嘴笑笑,忽的秀眉一蹙,开始剧烈地咳嗽。
“幽儿。”万千拦腰.抱起筱幽,面上难掩紧张之色,“灵儿早些回来。”
“嗯。”万灵从怀中掏出一只三寸长的白玉笛子放到唇边轻轻一吹,唤道:“小宝回家!”
雪驼闻声一阵激灵,甩甩脑袋,慢悠悠地起身,缓缓跑向万灵。
万灵摸摸雪驼嘴巴,拉住缰绳往沙丘中的房子走去。
*
南吴山庄。
屋内,欢声笑语,佳肴飘香。
屋外,银月明星,秋风送爽。
牧歌咬着筷子,东瞅瞅西瞧瞧,厅中众人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只有她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笑些什么。
诸葛无极一直笑眯眯地与苏灵峰交谈着。
牧歌伸长脖子,想cha嘴却cha不上一句话,颇觉无趣,轻轻拉了拉宁飞袖子低声道:“师兄,你吃饱了么?”
宁飞将头kao向牧歌轻声道:“师妹有事?”
“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何要笑!太无聊了,不如我们拎两壶酒去外头房顶上喝?”牧歌转了转眼珠,兴致勃勃地盯着宁飞。
“稍后还需向新任帮主掌门敬酒。”宁飞面lou难色道。
“每个人都得敬?”牧歌斜睨着李木白郁闷道。
“嗯。历来如此。”宁飞点点头道。
“那敬完酒我们去外面喝,再拎只鸡。”牧歌咧开嘴笑笑。
“嗯。”宁飞笑道。
“恭祝李少庄主荣登帮主之位。”赤枫举杯递于胸前朗声道。
“多谢赤掌门!”李木白端起酒盏,浅浅一笑仰头饮尽杯中醇酒。
“小白少喝些。”怀玉秀眉微蹙,轻轻拽了拽李木白袖子娇嗔道。
牧歌轻哼一声,抓起一只鸡腿狠狠咬了口。
墨心棉秀目一转,轻轻哼了声转头,正巧对上牧歌恶狠狠的目光,一愣,目中泛起有趣之色。
怀玉拿起勺子舀了一块豆腐放到李木白碗中,笑靥如花,“多吃些豆腐。”
“我还想吃你豆腐呢!”牧歌抓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两口,忍不住低呼,“好辣!”
“师妹?”宁飞夺下牧歌手中酒壶,盯着泛红的小脸,惊道:“做什么!”
牧歌伸出舌头扇了扇,含含糊糊道:“喝酒啊!”
宁飞无奈地叹口气,将酒壶放到身后,舀起一块豆腐放到牧歌碗中,“吃豆腐!”
牧歌停住动作,转头,龇起牙笑,lou出两排白森森的牙。
宁飞一愣,浑身泛起一阵凉意,待反应过来时牧歌已拎着酒壶冲了出去。
“李少庄主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武功高强,艳福更是不浅,比某人强多了!我敬你一杯,祝你荣登帮主之位,前途无量,一片光明!”牧歌摇摇晃晃地抓起桌上酒壶塞入李木白怀中,仰头大笑,“我先干为敬!”
李木白紧握酒壶,凝注着牧歌竟似痴了,从未见她如此大笑,她的笑该是纯净的,毫无芥蒂的,不该如此,真的不该如此!心裂开,仿佛又被狠狠地刺入了一柄长剑,不疼,已经麻木,只是待到这柄长剑抽离心口时将会是如何的疼痛!
“师妹!”宁飞飞身掠上前抱住牧歌,扶回到座位中。
“牧歌。”诸葛无极皱了皱眉头,“怎的喝酒了。”
“弟子方才未注意……”宁飞垂下眼,凝视着牧歌目中泛起不舍,“弟子先扶她回房。”
“嗯。”诸葛无极点点头道。
吴情端起酒盏放到唇边停滞,视线往门口投去。
李木白呆呆地看着酒壶。
“小白。”怀玉笑着拿下他手中的酒壶,柔声道:“喝酒伤身。”
“嗯。”李木白眨眨眼,抬起头看她,淡淡地笑,“玉儿劳心了。”
宁飞抱着牧歌走到房中,将牧歌轻轻放到**,盖好被子凝视半晌,掩上房门叹息:“他真的变了!”
“易凡你、你混蛋……”心,很堵。眼睛涩得不想睁开,眼角凉凉的,终于落下两行清泪。
房中静悄悄的,只剩下微弱的啜泣声。
许久,床边坐下一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拂去小脸上挂着的泪痕,黑珍珠般的眸子闪烁着淡淡光泽,隐隐地透着不舍与烦躁。为何要为他流泪?想揍她,狠狠揍她几个耳光将她揍醒,却下不去手。千魂长眉一皱,伸手捏住小脸揉了揉,不爽啊不爽,真想将她揉成烂泥!
“千魂、千魂……”牧歌嚅着嘴唇轻轻吐出几个字,几不可闻。
千魂浑身一怔,心头骤然间注入一股温泉,暖暖的、软软的,再硬再冷的冰石触到她也能融化其中。“原来她心中是有我的!”他勾起唇角轻轻地笑了,抬手拂去贴在她额前的发丝,俯下头浅浅一吻,“你与小胖子、杨简在后山竹林拆剑招我看着。你与追影说习武是为了让自己变强,为了回云谷保护他,我听着。你可知我的感受?我不想逼你,却不会放手。再过几日就带你走,那时,谁也拦不住。”
千魂俯身静静地凝注着她,半晌,替她掖紧被子转身离去。
园中竹影斑驳,夜风吹过“沙沙”作响。
竹丛上空忽的闪过一道黑影。
房门打开,黑影缓缓走近木床。
白色纱帐xian起。
黑影伸手摘下银色面具,lou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薄薄的嘴唇无丝毫血色。
“清秋。”幽幽一声叹息,“终究还是决定带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冷靖戴回面具,打横抱起牧歌,跃窗掠走。
千魂掠出半晌,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转身飞速往回掠去。
xian起纱帐伸手一摸,**空空如也,心募地一沉,又伸手往被窝探去,尚有些残留的温度。
千魂皱了皱眉头,身形一闪跃窗飞掠而去。
玉百灵扬起悠扬绵长的音律,如出谷黄莺般清脆悦耳。
十道黑影“刷刷刷”齐齐落下,“公子。”
“速去追踪,应是一个男子挟着一个女子,想必走出不远。”千魂挥挥手道。
“是!”十道黑影瞬间四散而去。
千魂静默地伫立在月光下,握着拳指节渐渐泛白,“为何不在今日带她走,为何不在今日带她走……”
*
冷靖抱着牧歌飞快地掠着,掠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头,直到天际的尽头。
剑门关,绝壁断离,在夜幕下变得越发险峻。
冷靖掠至崖壁边伫立片刻,从背上抽出长剑,纵身一跃,往云际飞掠而去。或用脚蹬,或用剑顶,不时借助崖壁之力,终于缓缓攀上断崖。
夜风疾驰,长发飞乱,逼得人难以睁眼。
冷靖解下长衫将牧歌裹住,慢慢走向崖壁另一端,纵身跳下,长剑划过崖壁,火花四溅。许久,二人终于轻飘飘落地。
细软的黄沙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陡然间下沉了一尺。
冷靖跃起,将手放到唇边用力一吹。
悠然一声长鸣,如旷野中响起的笛声,悠扬清脆。
原处缓缓跑来一道黑影,近前卧倒。
冷靖将牧歌轻轻放上驼背,拍拍骆驼,待它起身之后翻身跃上,渐渐远去消失在月光下如雪原一般的沙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