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蓼见罗彩灵在旁横眉竖眼,不好再待下去,一抱拳道:“打扰了螭遢狂侠的雅食,实非所愿,我等还有要事,就此告辞了。”云飞起身道:“后会有期,请便。”罗彩灵则巴不得这些油抹布快走,自己独饮甘酿以消愁,数盏过后,脸颊红晕,比之先前更为诱人;李祥将头左摇右摆,不时借机将眼神停在罗彩灵的脸上。诗云:
初邂定坚心,长伴爱相依。心园三丈宽,花意飘于邻。
且看小二战战栗栗地待在桌旁,万一他们不付账,老板非打死他不可!罗彩灵知其心思,爽快地扔了一锭大银给他,小二呼了一声“佛爷保佑”,长吁短叹地去了。
三人离了霓虹楼,到悦来客栈栖下,罗彩灵道:“你们身上脏兮兮的,快去洗个澡,换些干净的衣服吧。”云飞拍着灰道:“我喜欢这个样子。”李祥道:“我也喜欢这种样儿,换了衣服绑绑拖拖的,浑身不自在。”其实云飞不愿浴身是因他在**之时不能保护好罗彩灵和李祥,而李祥却哪里看得透彻。
三人各自聚兴而憩,已至掌灯时分,罗彩灵沐浴后待在房内觉得一桩心事未了,便出门行至李祥的卧房前,轻轻叩门,道:“李祥,我能进来和你说说话么?”李祥正呆坐在桌前念着罗彩灵的音容,此时梦中之人佳到,大喜道:“是灵儿吗?请进来说话!”
罗彩灵从容地推开黄栌小门,行到房内,李祥忙用衣袖擦干净圆凳,放到她的身边,道:“灵儿请坐。”罗彩灵幽幽说道:“李祥,昨日你第一个挺身为我辩护,我……”说着说着垂下粉面,蛮深沉的。李祥拍拍胸脯,傲然道:“请别这样说,正与邪、善与恶自有公论,是男人都会那样做!”
罗彩灵欠身坐下,道:“其实我原来很少与男人相处的,认为男人之中只有父亲与郭堂主对我好,其他的皆不屑一顾。可是,得到你和云飞的救助,心态也转变了,从原先对爱情的讳莫如深,渐渐变得有情有恨起来。”李祥脸一红,忖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是想试探我么?”
罗彩灵托着腮边玉,迷茫地望着李祥,问道:“我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孩么?”李祥心头一热,慌忙双手乱摇道:“灵儿这么可爱,人见人爱,我就……”下意识他发现说漏了嘴,后面的“喜欢”二字差点给道了出来,急忙自圆其说:“我……我就发现那个大会上,有不少人都对灵儿心存垂慕。”罗彩灵睁大清澈的眸子,起身笑道:“谢谢你!好啦,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儿见。”说完便离开了李祥的卧房。人虽离去,可是,刚才她的一举一动都恒然留在李祥的脑海里,细细嗅着空气中残留的余香,兴奋不已。
罗彩灵来到云飞的房中,房门未掩,云飞正无事看着窗外的月色,见她尚未休息,问道:“灵儿找我有事吗?”罗彩灵悠然道:“我有些心闷,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云飞也有此意,笑应道:“好啊!”遂随着罗彩灵一齐出店。
月明如水,微风轻拂,俩人边走边谈,行至一片繁密树林之中。万簌无声,星光闪闪作伴,罗彩灵望着冥空,道:“天上的星星就象宝石一般,不断地朝我眨着眼睛,多么可爱啊!”云飞也举头仰望,星月点缀着夜空,睫眨晶晶,有一种恬静的美;再望罗彩灵,眼睛镶嵌着花容,水波盈盈,有一种澹谧的美。云飞醉溶其中,付之一笑道:“天上的星星可不只是为你一个人眨眼哟!”
罗彩灵随之一笑,怅惘地道:“小时候的我,真希望那一颗最亮的星能飞到我的手心里,带给我温暖和幸福。”她忧郁地看着云飞平静的澈目,想从他眼里寻找到心的慰藉。
云飞一时间又怎能体会到她这句话的深意,再一次仰望天际,欣然笑道:“天上的星星都很漂亮,我倒不知要选哪一颗了!”他这次仰望的感觉已和上次有些轻微的不同。
眼前少年峭长的身形岸然临风,罗彩灵瞧着瞧着,心下竟然泛起一丝说不出的滋味,又酸又甜。她忍不住问道:“你有喜欢的女孩么?”话一脱口,心里充满了期待和不安,双手直垂在腰边,肩也耸得高高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语搞得云飞不好意思起来,垂下头,羞着嗓子道:“这个嘛……”罗彩灵孩子气般地催促着:“说嘛,有没有啊?”云飞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答道:“有!”
罗彩灵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不过一晃即过,须臾又恢复了天真未泯的神情。她谛视着云飞污垢的面庞,不胜缱绻之情,流连其上,虽然他很丑,但她却看得特别舒服。最令她动情的是他那双曙星般的炯目,沙中金,石中玉,便是如此吧。
云飞与另一个女孩之间的事,罗彩灵又怕听又想听,细着嗓着问道:“那……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呢?”娉婷的身形在微微颤动着。
云飞想起了雪儿洁白的身影,悠然道:“那个女孩子叫雪儿,除了我的母亲,这世间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代替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她是那样美丽、纯洁和可爱。只要我能和她长相伴随,功名利禄便都一文不值了。”
罗彩灵的眼角闪着萤光,就是星月之光也能将之反射得耀眼夺目,云飞却看着星宿,没有发觉她这一微小的反应。罗彩灵停下了脚步,伸出手来,强笑道:“祝福你们!”云飞握住她的手,柔软如绵,笑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么?”罗彩灵一惊,又垂首摇了摇。云飞把她的手儿往上一递,冁然道:“将来,你也一定能够找到如意郎君的!”罗彩灵缩回了手,望着墨色的天际,彷徨道:“也许吧!”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馨喜有缘,空望无份。
罗彩灵一直缩着身子,一副忧郁忡忡的样子,云飞笑问道:“你心目中的‘他’是个什么样子啊?也就是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告诉我,以后我帮你留意。”罗彩灵盘弄着纤纤的手指,道:“我不知道他的心里是个啥样儿。”云飞道:“我没问他的心态,我们都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你只告诉我,他的外貌与性格就够了。”
“我……”罗彩灵的心事,全都写在眼睛里。
“什么?”云飞与她双目相对。她摇摇头,不肯说下去了。
“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云飞嗤的一笑,道:“傻瓜。”又搓着手道:“还真有些奇怪呢!”
“什么奇怪?”罗彩灵揉了揉心窝,让自己得到平静。云飞道:“和你在一起时,我可以直言不讳,若把你换作雪儿,有些话我还真是说不出口呢!”
云飞以为罗彩灵会问为什么,她却没有问,云飞不知女孩心中起了微妙的变化,依旧我行我素地说道:“记得我与雪儿相遇的第一天夜晚,我就失眠了,后来一直不敢去找她,隔了好久才……”他扒首憨笑道:“后面的我就不说了,你想得到。”罗彩灵咬着手指,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像手里握着一把冰冷的雪。
好像空气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活泼,一半沉郁。罗彩灵试图把绷着的脸蛋强制性放松,她不愿让云飞察觉到自己的心。
云飞突然大笑起来,罗彩灵一阵莫名其妙,眨着眼睛问道:“你笑什么?”云飞细细瞧着她,道:“怎么一到晚上,你就和白天完全不一样了!”“怎么个不一样啊?”她耸了耸肩,绽出常有的笑容。云飞摘起一根狭长叶子的萹蓄草,敲着她的头发,道:“白天像个小辣椒,夜晚就变成小乖兔啦!”罗彩灵扭弄发角,顽笑着道:“我也不知道。”在潜移默化中,她已在心上人的心房里种下了一粒爱的种子,虽然这粒种子此刻小若天鹅绒兰之籽,但她深切相信,总有一天它会长得茁壮而芊绵。
云飞仰首忽望洁如玉盘的当空皓月,喜道:“今日九月十四,明儿就是十五了,月亮一定比今日还要圆呢!呵,老天爷真好,碰着你就月亮圆!”罗彩灵嫣然一笑,接口道:“想一想,天公其实也不坏。”云飞哑然失笑道:“天公怎会有好坏之分?”罗彩灵有意无意地一望云飞,道:“当然了!这老天爷总是时好时坏的,让人捉摸不透。”又叹道:“今日月亮再圆,必竟是十四,不是十五。”云飞笑道:“只差一天嘛。”罗彩灵道:“不!虽然只差一天,我也会觉得好遥远。”说罢垂下眉尖。
云飞搭着她的肩头,道:“我知道你受了太多的苦……”他那一只手竟压得罗彩灵动缠不得,只觉得身子已被牢牢管住,云飞道:“不过,我又何尝不是呢?世上百味,只有苦味才是最耐品的。”罗彩灵见他把生活揣摩得如此深刻,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俩人谈得正酣,林中深处隐约传来阵阵打斗声,云飞耳力极强,轻易便可闻得,罗彩灵则差得太远。云飞忽然交待一声,朝打斗处飞奔而去,留下罗彩灵张口欲言。
原来白天在霓虹楼碰上的三个崆峒道士此时正与一名黑衣人搏斗,那黑衣人穿着不修边幅,和云飞所穿甚像。“苍浪子”蓟蓼已被击倒,“铁杆判官”郜炯仅凭着那根瘦铁杆,显见不支,不及三招,便被黑衣人一掌解决了。
那小生司马冲明白自己决计难遁此劫,干脆闭上双眼,怒喝道:“你要杀就杀吧!”黑衣人正欲痛下杀手,倏然一粒芥菜籽般的石子以风雷之势破空而来,划得空气都为之燃烧喷火,不偏不斜,正中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心下大骇,什么人竟能在不知不觉中伤到自己,四周定有高人暗藏,忙握着受伤的右手猝然而逃,不一会儿便被黑暗的树林吞噬了。
发石子的正是云飞,只见他跃身至司马冲身前,正欲问个究竟。司马冲睁开惶目,定睁一看,惊呼道:“原来是你!”这话把云飞说得一愣,张口结舌道:“不是的!我是来救你的!”司马冲握紧怒拳,鼻孔冒烟道:“你还想狡辨,我亲眼看见你杀了我师父、师叔,此仇不共戴天!”把眼一闭,道:“你杀了我吧!”云飞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急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司马冲见云飞久未下手,睁开眼皮,怒发冲冠道:“我们无怨无仇,你却持强凌弱,今日你不杀我,我总有一天要你加倍奉还!”吼完愤然离去。
“喂!你别走!”云飞的身子呆了下来,心下却在紧速地思索,武林刚刚平静下来,却弄出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来,好不急恼!罗彩灵这时赶了上来,微喘道:“云飞,我刚才听见有人跟你吵嘴,怎么回事啊?”云飞便将前缘后故细说了一遍。罗彩灵秀眉隐郁,蹲下身子,扯开蓟蓼的衣服,在他背上明显印有一块斑红的掌印。罗彩灵见之,霎那间有股凉意从后背掠过,嗓子发颤道:“这是我爹练的‘红绵掌’!可、可是会此武功的只有我爹一人啊!”云飞沉声问道:“你爹有师兄弟吗?”罗彩灵一拂秀鬓,费思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回去定要将此事告诉爹爹!”云飞默悼这两名崆峒道人死得不明不白,长叹一声,借着地上的剑,将尸体埋了。
回到客栈,云飞和罗彩灵的心里都垒起一座疑城,不得安寐,只有李祥一人耳不闻、眼不见,落得清静。店外五鼓,日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云飞等三人梳洗完毕便起程了,途中,云飞将此事告知了李祥,李祥脱口道:“就算是你杀的又如何,崆峒派还敢欺到咱们头上来吗!”对李祥这种人说了等于白说,云飞也不再辩解。
去聚泉庄路途遥远,步行不是长远之计,此时得要三匹脚力。云飞向店主打听得镇西有个马市,和罗彩灵、李祥进去后,只见白的、黄的、黑的、赤的,什么样儿的都有,只是买主不多,颇冷清的。
罗彩灵笑道:“我买一匹赤色的,你们俩就买两匹黑色的吧!”云飞问道:“为什么?”她指着云飞的一身黑衣,道:“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马。”李祥连忙就要解扣子,道:“我不穿这该死的衣服了,灵儿,我也要一匹赤色的,等会子再去购件同色的衣服来。”云飞扣住李祥的手,叫道:“打住吧你!当众脱衣服,像个什么样子!”“我里面还有两件呢!”李祥似乎不以为耻。罗彩灵笑道:“和你们说笑呢,都当真了。云飞,你选什么样的,我便跟着你。”李祥道:“那我也跟着你。”
三丈远处正巧有三匹皓骥,合了云飞的眼,也许他对白色情有独钟吧。走过去细瞧,果真三匹龙驹,遍体雪花,无半点杂斑,头尾准长丈余,蹄鬃准高八尺,眼锐眍端,睛如悬铃紫艳光,嘶叫如龙吟。云飞撩袖在其中一马的胸肋上加了些许内力按捏,那马纹丝不动,可见其筋骨崚嶒。云飞大喜,连声赞道:“好马,好马!”要马主配了鞍辔,自己便脚踏纹龙镫,控玉勒而摇星,跨金鞍而动月,驰骋了一箭之地,其快如飞,铁啼去处,竟然无尘,卸马后便兴冲冲地询问价钱。
马主不敢怠慢,拱手说道:“王良善御马,伯乐善相马,小人仰慕官人是个识马君子,这三匹照夜白都是蒙古良种,一胎所生,公子要哪一匹请随便挑,便算个公道价钱,每匹纹银一百两罢。”云飞听过,就要了刚才所试那匹,罗彩灵和李祥忙先后各要一匹,正好包了马主的场。马主不胜欣喜,又折了些许,算银二百九十两,罗彩灵以金珠代银付账。李祥却不会乘马,刚跨上去便是个猴子蹲马桶的姿式,直练了三日方才免摔,行起来不甚稳便,云飞和罗彩灵为了他都把脚程放慢了些。
彤红的夕阳挂在天边,干涸的川原硇砂茫茫,三人追影而行,已马不停蹄地奔走一日,积累的疲劳将人折腾得头昏目旋,只是一片枯黄,歇马凉亭也不见一个。余霞普照,映得罗彩灵的脸颊更为浓艳,李祥跟在她身侧后不停地瞧着,心中有着说不出的舒适感,疲劳也为之顿减。云飞行在最前面,回首一望伙伴,罗彩灵的额头上微显汗滴,而李祥却满头大汗,向罗彩灵讨来汗巾,一边擦汗一边嘀咕这鬼天气,那三匹雄壮的坐骑也呼呼喘着热气。
云飞的视力非常人所比,极目远眺,发现远处旆旗飘摇,有一酒肆,转身说道:“如今天色已晚,人马皆倦,我们应找个地方落脚了。”李祥摸着肚皮,连声应道:“没错,我的五脏庙里早就唱起空城计啦!”罗彩灵听他说话有趣,嫣然失笑。云飞对李祥道:“你的心思我还有不知道的!”又行了片刻,李祥指向前方,欢呼道:“看哪,那边就有一座酒肆!”
三匹骏马好象也知道有个好地方,都拼着马命颠过去,转眼行至酒肆前。云飞心疑道:“这酒肆搭在人烟如此稀少的地方,怎么会有生意呢?”将马卸了鞍辔,拴在槽边,推门而入。里面果然无一客人,只有一个中年老板守在柜台上读书念经,面色淡无表情,身穿一素袍,留一八字撇胡,云飞入内后他却不闻不问。云飞顿觉好笑,哪有这样做冷清生意的,摇摇头找个位子坐下了。
李祥一屁股跌在椅子上,擦了把汗,抖了抖衣服,叫道:“老板啊,不管什么吃的,快快上来!”老板止住唪经,放下书卷,喏了一声进到屋里。罗彩灵发觉此店有些蹊跷,当下心生戒备。过不一会儿,老板面无表情地递上一壶酒与几个糠头,接着返回原位做自己的事情。李祥拿起一个糠头,自言自语道:“饥不择食,能填肚便行。”便欲咬上一口,罗彩灵拉住李祥,轻声道:“如今行走江湖,一呼一吸,当要小心万分!”续拿出一根银针,刺入糠头,银针尚未变色;再插入壶中,银针也未变色,这才放心大胆,道:“嗯,可以吃了。”罗彩灵的关心有如一股春风暖着李祥的心,热烘烘的。这些举动都被酒店老板瞧见,却孰若无视。云飞笑了笑,也不言语。
三人风卷残云将桌上食物席扫一空,顿觉体力充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云飞起身找老板要些青草,老板朝屋内一望,云飞会意,进屋取了嫩草出去喂马匹。马儿早就饿得不停叫喂,见云飞终于捧着食物到来,便伸出大嘴,狼吞虎咽地嚼起草来。云飞摸着马嚼子,笑道:“慢点吃,多着哩!”
李祥捧着腹儿,笑道:“人吃饱了就是舒服呀!嘿嘿!”正乐着,忽觉全身无力,恍如虚骨一般,惊叫道:“哎呦!我怎么一点劲儿也使不出来啊!”罗彩灵也发觉不对,身如浮云,已知着了道儿,烈目直瞪老板,娇喝道:“是你下的毒!”酒店老板一改肃面,笑道:“不错,是老子下的毒!啊,小妞子长得真是让人垂涎欲滴啊!”又一瞥李祥,道:“至于你嘛,嗯,可宰了做包子供老子服用,仔细算算,老子已经好久没吃肉了!”李祥发觉一股凉气从脊骨升起,破口大骂道:“你要是吃了我的肉,我就在你的肚子内大闹天宫,非踢死你这老王八!”老板拍手大笑道:“好哇,老子今晚就把你洗涮干静,痛痛快快蒸着吃!”
罗彩灵恨眉低垂,自语道:“酒菜我都查过,并没有毒啊?”此语触极老板的自豪之处,笑道:“小妞子这么嫩还闯江湖,你未见之事还多着呢!反正你是我盖了印的货,说了也不妨。‘通灵鼠钱入怀’便是区区,专逮你们这样的过路客人。我在这糠头里放了‘枷罗花’的花粉,在酒内配有‘敛冰草’的汁液,这两种东西本来都没有毒,可是放在一起,就……”他故意将声音顿了一下,然后阴笑不止。罗彩灵听得紧闭双目,笑声就如千万支利剑直刺入心扉深处。
钱入怀接着道:“足以让你们三日不能动缠,这三日内我要让你这小妮子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哩!”罗彩灵忽尔惦记起云飞,只有他是最后的希望了,忙大呼道:“云飞!你还好吗?快来呀!”云飞在门外闻得罗彩灵召唤,语气中含有救护之意,便扔下嫩草,虎步龙行奔进店内。
轰的一声,门破屑飞,一个削瘦的身形如流星闪进,阳光透过屋内破洞洒在他的脸上,更显神奡威武!钱入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倒腿了两步,扶在柜台上,叫道:“你怎么没事?”罗彩灵见云飞安然无恙,心中大喜,两句话并作一句道:“云飞,他在饭里下了毒!”李祥咬牙切齿道:“云飞,快快快,替我杀了这个王八甲鱼鳖头龟孙子!”
云飞见两人瘫在椅上,已明白了三分,二话没说,逼进钱入怀身前,就象老鹰抓小鸡一般将他拧起,厉喝道:“交出解药来!”钱入怀早吓得魂飞九天,汗流股战,支吾道:“这……这个……只要捱过一日,此毒尽解!”
云飞方才安下心来,喝道:“你开此黑店,绑架路人,残害生灵,罪必当诛!”毫不留情地劈刀一掌解决了他。李祥朝他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想吃我,门都没有!哼,我倒要尝尝你身上的肉是个啥滋味!”云飞连忙阻拦道:“不可妄为!”李祥恨恨道:“我只是吓吓他,他的肉这么臭,喂狗都不会吃!”云飞听得哭笑不得,道:“人都死了,你唬他有什么用。”
云飞将自己习过百毒神掌,百毒不侵之事告诉了李祥与罗彩灵,他们喜笑开颜,庆兴皇天保佑。三人就在这家店歇了一日,待李祥恢复了力气,抡起拳头就往钱入怀的头上砸,就像打桩子似的,咚咚咚,哪管他死的活的,出气为重。罗彩灵对钱入怀恨之入髓,任李祥拿板凳捶也好,用剑戳也好,都在旁边恨眼观之。李祥正是越打越勇,越打气越大。
常言道,人死不计冤,云飞极力阻劝,李祥就是不听。钱入怀的尸体被折磨了个把时辰,渐渐生出腥臭味来,浆血也溢了一地,看着闻着都恶心,李祥气也消了,便把尸体拖到屋外,等着喂野兽。
经过这次打击,李祥一路上都是哀声叹气,人气衰,马也走得慢了,云飞蛮好的心情都被他破坏无收,咧着嘴道:“喂,算我求求你了,你不要老是号丧好不好!”李祥哝哝道:“你当然好了,武功这么高,碰到坏家伙别人躲都来不及,谁敢惹你呀!不象我,什么功夫都不会,碰上坏人只有送菜的份!”云飞道:“原来你还记着昨天的事啊!你若想学功夫,为什么不开口呢?我和灵儿都可以教你啊!”罗彩灵道:“嗨!你的武功这么高,还想推到我身上啊!”李祥闻言,缠住云飞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从今天开始你就得教我。”云飞望着路旁的沙石,摇头道:“话虽这么说,可是我们还要赶路,哪有闲工夫教你啊!”罗彩灵笑道:“这个好办,晚上没事你可以教李祥啊!”李祥拍手道:“对,对,今天晚上就开始教!”云飞冷笑一声,道:“这么猴急干嘛,练武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李祥骑在马上作着青天白日梦:云飞将全身武功尽数传给了我,然后我便急切地和云飞一较高下,在一座险峻的万丈山峰上,我的英姿在风中犹显雄壮。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万招后,云飞被我修理得跪地求饶,证明我的武功才是正宗的天下第一!灵儿见状甜甜蜜蜜地扑到我的怀中,‘祥哥!你好利害,真帅!’云飞则气急败坏,象只哈巴狗似的汪汪乱叫,可是已经没有人要他啦!~~哼哼!还留他在这里干嘛,我便攒起一脚将他踢到花果山去作猴子。哈哈哈哈!从此再没有人可以跟我抢灵儿啦!然后灵儿就给我生了十个小李祥,一齐围着我叫爹!嘿嘿嘿嘿!……
李祥昏眯着眼,呵呵傻笑着,满口的酣涎都滴在了马背上。马儿真是可怜,感到极不舒服,粘粘糊糊的,便摇头将酣涎哗啦甩开,嘶哼数声。云飞行在最前,对此一无所知,罗彩灵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喊了李祥几次都没答应,便叫云飞过来看。见李祥呆了神气,满口白沫,云飞惊叫道:“他,他该不会中暑了吧!”罗彩灵睁大惶目,道:“中暑?那可怎么办哪?”
云飞稳了稳心绪,道:“放心吧,我有法子。因为天气炎热将他烧得神智不清,只需将他打醒,再让他冲冲凉便好了。”罗彩灵会意,忙将水壶取出,云飞则将李祥拎在空中,再一松手,他便象个小酣熊似的往地下猛然摔去。下面可不是软床,而是坚硬的沙地,李祥扑嗵一响,屁股都快坐开花了,本能地“哇呀”一声惨叫,醒了神智,尚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云飞的巴掌迅速到来,快速地朝他连扇二十下,噼呖啪啦,轻脆悦耳。李祥刚刚清醒的神智又被打晕了,罗彩灵接着咕了一口水,喷向他脸上,如虹注泻。李祥打一寒噤,苏醒了过来,喃喃道:“为什么刚才我还在天堂,现在就到了地狱?哇!我要死了……”
云飞拍手笑道:“此法果然验效。”罗彩灵扶起李祥,道:“刚才你中暑了,多亏云飞相救才没事,快谢谢他吧!”李祥迷糊回道:“是吗?哎呦!”云飞笑道:“我就说嘛,他这家伙太贱,打打就好了!”李祥一听到污言刺语便跳将起来,扯住云飞喝道:“你说谁贱?”云飞把脸一板,道:“喂,你这作徒弟的就这样对待师父吗?”李祥只得愤然放手,心里骂道:“好!先让你狠,等艺精功成后再跟你算账!”云飞背过身子,偷偷捂着嘴笑。
太阳终于被李祥的催促声赶下了山,一行人也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了,填了肚腑,李祥便强拉云飞到树林内。罗彩灵自然也和他们一起,倒要看看,云飞是怎样教徒弟的,一定很有意思。
一轮明月当空照,林中的空气相当清新,云飞道:“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喜欢习武吗?”李祥道:“酸声酸气的,这还用说,我当然喜欢了!难道我吃饱了撑得慌?”云飞变了脸色,道:“喂,你这家伙说话不能客气点吗?是你在求我耶!”李祥连忙转笑道:“和你吵闹惯了,一下子别不过来嘛!”云飞止住气,问他:“苟有恒,何必三更眠五更起;最无益,莫过一日曝十日寒。习武是份苦差事,你有恒心吗?”李祥听得头皮发胀,没好气道:“哎呀,罗哩吧嗦的!告诉你,什么苦我都能吃!”云飞正色道:“只要有了踏实、勤奋、坚持,何愁高手不成,这三样条件你都具备么?”李祥不高兴道:“你怎么又把个依前的废话来压我!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什么苦都能吃!”
云飞道:“这样最好,所谓武功高强,实指内功深厚,所以习武需得练内力。人分为意、气、体。意是意识、思想、大脑、感情、心理、神经。气则是人体内之气,大自然之气。体是身体、经络、意气合为一体。练内功也就是调整自身的呼吸,以气为主进行调息,以意为主进行调心,意气吻合,通经调身,最后迨到通达内外“天人合一”的境界。一般的人只能在练功时达到这种境界,一旦用功时却难触其鳞。”李祥问道:“那你用功时达到这种境界没有?”云飞笑道:“我自服过白莲龙果之后便能达到了。”李祥投来羡慕的眼神,忖道:“看来我要打败他,也得先找个白莲龙果吃吃看才行。不行,一个恐怕不够,至少要吃两个。”
云飞续道:“现在教你如何吐纳,我如何说你便如何做。”李祥点头肃身,云飞道:“两脚开离与肩同宽,松踝、两膝微屈。松腰、直背、颈直、松带排故。使百会、**、脚心三点形成一线。肩松下沉,肘手顺其自然放下,掌心向内,靠近左右大腿旁。口齿自然合拢,舌平贴上腭,眼闭,意念集中在呼吸上。吸气时由鼻、咽、喉、气管向下,呼气时也由进气的通道向外呼出,呼气时不能让气向头上行,不然头部会受影响。在平常的呼吸基础上加长一点呼吸,把无意识的呼吸变为有意识的呼吸。先呼出七、八成废气,再中速均匀地吸气,以慢调松,以细调意,以均调平衡,以长调息。”
李祥随之照作,呼吸、呼吸、呼吸;除了呼吸,还是呼吸,烦道:“我每天都在呼吸,谁不会呼吸,这样傻练下去有什么用嘛!”云飞冷笑道:“我看你是吃不了葡萄说葡萄酸吧!”罗彩灵见李祥辍止,忙劝道:“为学者,必有初。云飞教的很对,你不要分神!”罗彩灵的话胜过玉皇大帝的命令,李祥赶忙继续呼吸。云飞一改面孔道:“你若志趣不远,心不在焉,虽学无成。”李祥反唇道:“谁说我没有耐心!”
云飞暗自好笑,继续授道:“现在教你腹呼吸。鼻吸气时腹部凸起,在意识的支配下,按力顺气行的路线移到以肚脐为中心的腹腔。呼气时按进气路线相反呼出,腹部凹进。练功时的气不能停在胸或头部。呼吸时只是腹部运动,胸、肩不能辅助上提,也不能上腹呼吸,要以肚脐为中心进行呼吸,这种呼吸易把气沉到丹田。意想到某部,就默念某部放松,意气同行。百会、肩、心、丹田、**皆松,分行到两腿,膝内侧松,踝松,涌泉松。用意念将一点引至左右脚大拇趾,顺其另四趾向外沿,后根回大拇趾,再回到涌泉。此时两脚好象站在如同脚形一样的井口上,清泉的进水刚好贴着脚底和涌泉穴。百会松时,意想天空有一股气下至百会,顺路线向下经涌泉至无限深,形成两个极端。它在体内走的路线是,头、肩、心、一个棱形,**、涌泉向下又一个棱形。”李祥慢慢地跟着做了。
云飞续道:“再教你点火法,两手握拳并拢,两食指向上伸直同两眼珠的视线平行成两条直线,大拇指扣一中指的中端。两手距离头部一尺,两眼珠分别看着左右食指尖处,两手食指慢慢合拢,眼的视线随之合拢。两食指尖留有类似如自己肚脐小的一点圆圈,意想成一个小小的气体圆球。左右两眼光相碰到一处,调动了心经,即是生火。”
李祥的双目死盯着两条紧挨之线,样子憨笨可笑,罗彩灵忍不住捂嘴吃吃偷笑一声,李祥以为受了云飞的吊谎,成了他们的笑料,松开了手,骂道:“云狒狒!你不好好教我,把我弄成斗鸡眼,是想借机整我吗?”
云飞哈哈笑道:“你说得对,我是没好好教你,因为你与我既无师徒之情,又无师徒之意,叫我怎么教?”罗彩灵点头称是,道:“你不是和他同一门派,所谓武不外传,你应先向他行师徒之礼,他才能无顾虑地教你。”李祥一听这么麻烦,扭着嘴问道:“云飞,你要我怎的?”云飞笑道:“这还不容易,叩三个响头,叫一声师父不就成了!嘿嘿……”
李祥忖道:“这家伙纯粹是坏到颠了!没办法,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以前我给丐帮的刘长老也叩过头,给他草草叩几头也算不上是受辱。”主意已定,便头不碰地,匆匆摆动了几下。云飞见之撇头便走,李祥急忙起身将他拉住,叫道:“喂,我叩完了你还想溜!”云飞反朝他一瞪眼,道:“这也算是叩头?不如说是跳摆头舞吧!”
李祥见云飞不是傻瓜,道:“好!我给你重新叩头,你再不许反悔啊!”云飞道:“我可不要扫地式的,我要打铁式的,嘣嘣嘣,要带响的,你懂吗!”李祥一咬牙,这不是明摆着难为我吗,忖道:“万事忍一口气为重,且让那小子威风一阵吧!”想到这里,便忍气吞生,重重地给云飞行了三个大礼,道:“师父,这样该行了吧!”
云飞只恨他说话不经大脑,这下被捉弄了不是,解了一口怨气,笑道:“告诉你吧,刚才我传授的都是一些基本吐纳方法,待你熟练掌握之后再传你二仪心法吧。”李祥不禁问道:“等到我熟练的那一天,得几天哪?”云飞摸着下巴腭道:“这个嘛,大概一年吧,一年之后我再继续传你武功。”
李祥满脑懊悔:“什么?刚才那些大礼竟然……竟然都白做了!啊!”他还不甘心,问道:“云飞,有没有什么捷迳啊?”云飞道:“有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缩短你习武的时间,只是……”“你还只是什么,干嘛不早说啊!”李祥的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云飞正色道:“这个办法,就是利用‘三余’之时习武,即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这样照做,起码可以提前三四月,很不错吧!”“你说了白说,没日没昼的,想累死我不成!”李祥一肚子抱怨。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李祥骑在马上也呼吸,晚上睡觉也呼吸,总之只是一个劲地呼吸,把他搞得口干舌燥,这时才明白练武实在太苦太慢太累了!李祥决定不再呼吸,要找一个比较简单的方法来提高自己的武功,比如吃几个什么龙果的。
云飞督促李祥练武,李祥推脱今日身体不适,待明日再练,云飞叹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李祥最见不得别人在耳畔诗云子曰的,本欲还嘴,又有所恐,便叽哝了几句。云飞无奈地摇摇头,遂不再管他。
先将云飞等人之事搁在一边,且说说邝家庄内,但见那蒙古将军阿术高座虎椅,堂下站着好几位武林中人,其中竟有那日行刺崆峒派的黑衣人。那日深夜不及瞧得相貌,此时方可瞧见端的,他面如死灰,脸上之刀痕较云飞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一白脸少年拿一折扇肃立堂前,便是邝盛彪。
阿术发话道:“天人教与八大门派修好,真是出人意料之外,本欲来个一锅儿端的,唉!”忽望着黑衣人,问道:“铁爪飞鹰,交给你的事都办妥了吗?”铁爪飞鹰必恭必敬地回道:“将军,这点小事我早就办妥了。八大门派中有身份的家伙,我都依样杀了几人,留下红绵掌印。天下必将认为是罗毅所为,到时候,天人教定会跟八大门派大闹一场,咱们再来个卞庄子刺虎。哈哈哈哈,将军此计真是妙不可言!”阿术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铁爪飞鹰续道:“将军别忙高兴,我在解决崆峒小儿之时,半路突然杀出一人,此人功力犹在我之上,嗨,我在他手底下吃了些亏,走得仓促些,没看清是什么人。”阿术大骇道:“什么!连你都不是他的对手,此人必为我蒙古大患,你速去查明他的来历再来见我!”铁爪飞鹰唱了一声诺,恭身而退。
阿术气宇轩昂,果有大将风度,站起身,又向堂下一白须老者揖拳道:“段帮主,天人教如今危在旦夕,你们红教也是时候出山了。”那老者精目锋锐,哈哈笑道:“邝将军,不用替老夫担心,老夫自有分寸。邝将军昔年答应老夫之事,老夫再次提醒,切不可食言喔!”阿术大笑道:“放心吧!都这么多年了,你我什么关系,我敢骗别人也不敢骗你老人家呀!”老者道:“这就好,这就好!老夫还有些事儿缠身,就此告辞!”阿术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就不远送了。”
阿术望墀下众人道:“没事了,你们各自方便去罢。”单留下邝盛彪,待众人散尽,轻声问道:“彪儿,覆天神丐肯收你为徒吗?”邝盛彪摇头道:“爹,不管我怎么巴结他,可那个老不死的就是不提收徒之事。”阿术踱步而思,道:“覆天神丐的神功,招式诡异至极,天下无人可辨识,你一定要学到手。”邝盛彪叫道:“哼!一月之内,我必要那老丐对我倾囊相授!”阿术点头称喜,拍拍儿子的肩头,赞道:“好,这才是我们蒙古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