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疾如瀑水般消逝,屋内传来的依然是吴秀兰的痛楚之吟,她这时才明白,生孩子的疼痛几乎可以要一个母亲的性命,终于忍不住哭喊起来。“谁能够救我?快来救我!”但想到与丈夫爱的结晶就要降生人间,心中又涌起一丝甜意,正是这丝甜意支持着她的意念,扯着发战的头发、咬紧苍白的嘴唇,无论如何也要坚持把孩子生下来。
屋外,仆人都在频繁行动,搬东西的搬东西,跑的跑,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有云孝臻心里最清楚。**和月季两个贴身丫鬟抵死不肯离开云府,跪在云孝臻腿前,扯着袍角,但求甘苦与共。云孝臻情急之下拔出剑来,道:“仇家一来,全府难逃此劫,于其死于他手,倒不如让我现在成全你们!”青光凛凛,言辞利害,两丫鬟只得含泪朝云孝臻和夫人房前各三拜到底,回房收拾行囊,云孝臻念其贴心,多给了她们十两安家银。
望着府里蚁乱,一幕幕在他眼里浮现:二年前,一个狂风大作的黑夜里,飚风断枝,啸如鬼号。城郊林内,两个黑衣人肩上各背着两人飞奔,狡捷的眼中闪着冷光,正暗自庆幸今日所获。他们疾步深入林中,却发现前方有一白衣人持剑昂立,好象专候他们,那纯白色的衣服甚至能将整个黑夜照亮!
两个黑衣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拦住我们去路?”白衣人低着头恨恨吐出:“你们黑三煞做何丑事,瞒得了别人,可别想瞒过我云孝臻!临安城内,绝不允许尔等恣意胡为!”此语如平地惊雷,将两个黑衣人震得倒退数步。
其中一个黑衣人镇住心神,强笑道:“我们不过捉几个人回去练功,阁下又何必大惊小怪呢?”话声刚落,猝然听见唰的一声,眼前划过一道虹霓。原来白衣人利剑出鞘,他的脸上便多了一道血痕。黑三煞何时受过如此挑衅,一煞捂脸怪声骂道:“好哇,狗死头管闲事管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今天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云孝臻沉吟道:“死人是不会讲话的!”一煞闻言大怒,喝跃而起,狠狠朝云孝臻当胸拍出两掌,掌风擦着空气亦呼呼作响。云孝臻的身形遽然如白鹤冲霄,在空中舞了一道曼妙的圆弧,斜身猛刺,那把青钢剑就如同车轮一般飞转。一煞只觉眼前尽是云云剑花,尚未反招抵挡便已惨呼而倒,顷俄便被风吹来的树叶掩埋了。
另一煞见兄弟身亡,惨喝道:“纳命来!”尖叫着张爪扑来,这便是黑血爪第一式“恶鬼索魂”,血爪夹杂在风中,透来极浓的血腥味,看来此人的黑血爪亦有些火候。
黑血爪是一种非常邪门的武功,练此功须找足九九八十一对活男女,阴阳混成,吸人体之精气于己,附邪灵于掌心。本早已失传,后由西域妖僧摩纳子在古墓中寻得,传于弟子黑三煞。
恶爪当眼,云孝臻不敢大意,一招“燕子翻身”斜身闪到黑衣人身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反身力刺。云孝臻本是点苍派门下弟子,点苍剑法以柔、快为冠,他自幼得以掌门倾囊相授,“琼天剑法”练得炉火纯青,这一剑正是琼天剑法之精粹“万木朝阳”。
黑衣人心知此招厉害,忙以左爪相援,右手袖中射出一镖。云孝臻斜身躲镖,冷镖擦身而过,再挺剑荡浪直冲,剑口穿过那煞左手直入心脏,听得一声嘶声怪叫,那煞倒入洼地,眼珠凸眶而鼓,似乎死不甘心。
云孝臻解了无辜者的昏穴,四人醒后,对云孝臻罗拜顶礼,感激涕零。云孝臻安慰了几句,因有事缠身,对两煞正眼也不瞧,匆匆施展轻功而去,起身时,怀内一物失身落下。这正是被那冷镖所击落的,原来是一块木牌,上面刻有一“云”字,反面乃一八卦图,乃点苍派弟子所特有。当云孝臻回府之后才发现木牌离身,后返回原地寻找,木牌和尸体皆已不知所踪。
“哇~哇~”从屋内传来的婴儿啼哭声打断了云孝臻的回忆,庾婶欢天喜地叫道:“生了,生了,夫人生了!夫人好福气,是个带把的呢!”云孝臻闻言惊喜地跑进屋内,夫人和儿子一同安祥地躺在暖褥上。只见小家伙被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生得唇红齿白,乖喜可爱,正在襁褓中吐着喃呢。
婴儿的眼睛都好清澈,比水还要纯,比天空还要洁静。他一个劲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会幸福吗?将来等他一天天地成熟,一天天地面对现实时,就能体会道了。
吴秀兰吻了吻小宝贝,亲呢道:“小家伙,害得娘好苦!”云孝臻近得身来,脸上自然地露出笑容,道:“给爹瞧瞧,啊,真是个胖小子!”庾婶笑道:“老爷,夫人难产,可真是吓坏我了!这孩子,真真的坏,竟然屁股先出来,将来定是个淘气鬼!”云孝臻舒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瞧着孩子又喜不自禁。
吴秀兰欣慰地笑着,看着丈夫那高兴的神采,刚才所受的痛苦早已不在记忆中了。可云孝臻的笑脸却由晴转阴,向正在倒水的庾婶切咐道:“不久会有仇家到来,你赶快离开这儿吧,多谢你在危难之时替我接生儿子!”走到门外,从身上摸出一些白物塞入她手中,道:“些许不成敬意。”庾婶低头谢过而退。
“相公,什么仇家到来?”吴秀兰尚不晓灵牌之事。“唉,咱们的孩子出生得不是时候,仇家是黑蜈蚣,此时他正在附近虎视眈眈!”云孝臻无可奈何地说着。“黑蜈蚣!难道他已练成黑血爪不成!”几年前的旧事吴秀兰依然记得,她尝闻黑血爪的恐怖,全身仿佛遭到了寒流侵袭,惊得双目惶惶。
“即使没练十成,也练成,嗯……”云孝臻揣度了片刻,道:“咱们的孩子就叫云飞吧!一来蒙古准备大肆侵略我国,我希望他能继承岳飞岳穆公之遗德,击退外寇,还我所失河山;二来希望他能飞身逃过今日之劫,吉祥罢了。”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一声惨叫,竟然是庾婶的声音。云孝臻冲出屋外,只见庾婶扑在血泊中,虽非我弑,却为我死。云孝臻心中一阵痛楚,右手本能地紧握剑柄。
“云孝臻,你可想到会有今天!哈哈哈哈!”此音飘渺不定,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可见那人内功极深,声音直勾人心,无法自拔。云孝臻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就算拼死也要保护妻孥。他星目四寻,却不见一人,横剑当胸,喝道:“你这妖畜,给我滚出来!”一阵阴风呼啸,天上落下一人,此人骨瘦如柴,尖嘴竖耳,满身妖气。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云孝臻大吼道:“斩妖除魔乃我辈习武之人所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黑蜈蚣扔了一块木牌给他,云孝臻接过,正是自己所失的那块,紧紧捏在手里,心下十分戒备。黑蜈蚣哼了哼,一纵身便到他面前,云孝臻见其轻功如此之高,竟如鬼魅一般,心中凉意更深。黑蜈蚣伸手拾起地上两块灵牌,双手颤抖,然后仰天怪叫,夹着内力一齐发泄出去。顿时山摇地裂,云孝臻亦听得耳内轰隆。
黑蜈蚣腥目煞睁,突然伸出双爪扑向云孝臻,道:“还我兄弟性命!”云孝臻急忙拔剑相迎,黑蜈蚣那双爪似有魔力一般,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令人捉摸不定,血腥味较之二年前所遇的真不知强上多少倍。云孝臻眼下只有躲避,偶尔刺上的几剑尽数被黑蜈蚣的钢爪弹回,心知自己的武功与敌人相差太远,恐难以支撑了。
吴秀兰闻得丈夫与人搏斗的厉喝声,忙强撑着身子,将云飞揽在怀中,从屋内踉跄而出。云孝臻见到夫人,急得大喊道:“秀兰,不要管我,带着孩子快走!”一扬手,把木牌扔到妻子手中,稍一分神,胸口便中一爪。吴秀兰见丈夫受创,颤着嗓子道:“相公……”云孝臻吐出一口鲜血,面白如雪,用剑支地,强打气力地喊道:“快走呀!快……孩子是无辜的!将来要他替我报仇!”“报仇?哼,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今天绝不会有活口能逃出去!”
这时,家丁阮蒙从大门口冲了进来,手执一把铁锹,瞅着黑蜈蚣没命地打来,大叫:“老爷、夫人快走!”云孝臻吃了一惊,道:“你怎么又回来了!”阮蒙原来习得一些武功,只见他逼近黑蜈蚣,一边打一边叫道:“如果没有老爷,小人早就在街上冻死了,小人的命是老爷捡来的,就是死上十次、百次,也报答不尽老爷!”黑蜈蚣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轻飘飘地躲过。云孝臻叫道:“你快带我夫人离开这里,不要作无谓的牺牲!”阮蒙目眦皆裂,吼道:“老爷、夫人快走!小人跟他拼了!”舞锹劈来,被黑蜈蚣一把抓住天灵盖,捏个粉碎,阮蒙惨叫一声,淌了一地的血。
“畜生!”云孝臻怒吼一声,眼中热泪滚滚,急叫道:“夫人快走!保护孩子快走!来不及了!”吴秀兰五内俱裂,颤着嗓子道:“相公,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救我们的孩子!我等你!”把木牌收在怀里,不知哪来的力气提腿外奔。“想走!”黑蜈蚣飞身阻截,云孝臻此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琼天剑法之精妙招数尽数使出,伤口在不断流血,头脑渐渐昏沉,可他仍有一股顽强的毅力支持着直到最后一刻。黑蜈蚣见吴秀兰的背影渐渐变小,心里实在不甘,可是云孝臻这种拼命打法又太难缠。
按说刚刚产子应好生休息,吴秀兰却虚体奔搏,靠的真是一种精神支持,背着孩子已入杉林,几次要倒下都苦撑着。黑蜈蚣被云孝臻牵得火冒三丈,大喝一声,黑血爪攫住云孝臻击出的剑身,内力一扭,钢剑就像树枝枯干一般,轻而易举地折断。
此举无疑给云孝臻一记当头棒喝,顿知死期不远,黑血爪再次逼进,云孝臻双目无光,只见五根钢指“嗄”的一声**入他的天顶。云孝臻的身躯耸然不倒,铁水烧铸一般,威凛的双目并没有因此而合上,他想知道儿子是否平安,可是他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北风呜呜地叫着,好像天地都在致哀,风夹着雪籽一粒一粒打在吴秀兰的脸上,她原本羸弱的身子再也支挣不住,脚底一滑,扑倒在透骨的雪地里,为了保护孩子,用双手紧拢着云飞,身体挡住了雪籽和锯风。一团雪蜂滚地而来,她的耳朵里、颈窝里、袖口里都攒进了雪,头发已被染成雪白,泪水在脸上凝结成冰,心里念着相公快快赶来。
前方有一行人骑着快马,带着一辆香车飞驶而来,最前面的一位身穿官服,虽年老却气盛,发现吴秀兰,叫道:“太好了,可找到她们了!”吴秀兰听得有人叫喊,吃了一惊,以为被黑蜈蚣追上,吓得睁大眼睛,惊惧张望。这一睁眼可真望见了希望,瞳孔中映出那位朝廷命官,就似看见救世主一般。
那位朝廷命官近身抚起了身心交瘁的吴秀兰,感怀道:“真是苍天不绝忠义,孝臻的妻儿都保住了!”吴秀兰喘息了几声,压住愤情,拉着朝廷命官之手高呼道:“大人!快救救我相公,快救救他!”
这位大人便是临安知府董槐,他从云孝臻的家丁口中得知云提辖有难,便火速调集另几位拳师赶去相救,见云孝臻已故,忙备好救人必须之物,四下找寻其妻孥,见吴秀兰现在这个样子,心中有如刀割,道:“我什么都知道了!云夫人,我们刚刚从你府上过来,见孝臻已……唉,只不见你和孩子的踪影,现在可好了。孝臻的尸骨,我已命人好好安葬,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便。”“相公果然不在人世了。”吴秀兰倒抽了一口气,顿时昏死过去。
董槐轻拍着吴秀兰,喂了几口热汤。吴秀兰渐渐转醒,泪水不自禁如泉水一样涌出,哀声说道:“董大人!我现在只希望能将这孩子抚养成人,也就对得起相公了!”众人见之,无不拭眼。
董槐伸手掀开盖布,云飞正在里面酣睡,高兴地说道:“这孩子奇眉善目,今后必有一番作为!”吴秀兰道:“多谢大人夸奖。”董槐一摸胡须,蹙眉道:“我看临安城你们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不如我派人送你们到青城山权住些时日,青城派的掌门青衫客是我好友,他定会善以收留。”
吴秀兰含泪跪下身去,连连叩头道:“贱躯怎可让董大人受连累!”“云夫人再这么说,就是看不起董槐了!”董槐忙将吴秀兰扶起,道:“你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唉,你刚生了孩子却要受此折磨,快上车好好休息吧。”遂向身旁的一位军官交待:“邢巡检,你原是青城弟子,她们母子俩就由你护送至青城山,不得有误!”只见一位中年颀颀虎虎的武将站出,双拳一揖,道:“是!在下一定竭心尽力保护他们平安到达青城山!”
董槐点了点头,邢巡检将吴秀兰母子送上一辆翠幄青紬马车,他亲自尊前跨马开路。董槐目送吴秀兰一行离去,长叹道:“大宋又亡了一位忠良,希望她们能够平安,我才不负云弟!”大雪飘在董槐脸上,脸色就更显得苍白了。
青城山位于四川省西南处,由临安赶往四川路途遥远,邢巡检平日对云孝臻敬佩尤加,交往深厚,路上对吴秀兰母子更加体贴。马车奔了两月,离四川指日可数,忽忽行至一密林,树叶斗大如蓬,将阳光遮住大半,叶下昏暗如暮。邢巡检怕有山贼,不敢久留,又笞打几鞭,马儿疼得嘶奔。
突然有人扯着破锣般的喉咙大喝道:“孩子们,财神爷到了!”随着一声长长的口哨,接着又是阵**呼嘻笑声,从大树干上跃出十几条大汉,都以白布盘头,漆墨涂脸。为首的山贼猪头虎身,手拿两把宣花大斧,两只大眼睛配上这等身材更显雄壮,再加上脸上的两道大伤疤,更如凶神恶煞一般。
山大王瞟了邢巡检一眼,见其身强体壮,眼光虎虎生威,知此人定有两把刷子。山大王不敢轻敌,道:“本人苌命砍,守护马首山,每日食两餐,身上银子酸,多少给来看,方可有命还!”话如洪钟,这话算是照顾了邢巡检许多,意思是说只要给点银子,就可以保留性命,倘若是商人路过,定要搜去他们身上所有的值钱物品和银两。
吴秀兰在车厢内闻知遇上了剪径的强徒,不禁为云飞幼小的生命担忧得坐立不安。邢巡检却临危不乱,呵呵大笑道:“好!既然大伙食不果腹,兼快人快语,在下也是明白人!”从容摸出一锭黄金撇了过去,山大王接过黄金,喜得眼睛眯成双线。邢巡检如在平日,岂会将这些祸害放在眼里,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握拳道:“在下有要事,先行告辞了!”苌命砍见是椿大买卖,贪心四起,一挥手,后面的山贼便横成一排,个个龇牙吡露,挡住去路。邢巡检甩鞭喝道:“我已交出黄金,尔等为何言而无信!”
苌命砍见车厢包得严实,不由舔了舔舌头,道:“哎呀!不是我不讲信义,可是到口的肥羊怎可轻易让它跑掉!是不是?”随着小贼们的一阵哄笑,苌命砍又向马车瞅了瞅,皮笑肉不笑道:“这马车里面的买卖一定不小,只要你能让出一二,我便罢休。”邢巡检正色道:“不瞒你说,车内坐着我的妻小,并无什么值钱之物。”苌命砍摆出一脸狐疑,道:“既是这样,打开厢风让我们一观,也是无妨吧!”
邢巡检为了避免冲突,万事此时以忍为重,不情愿地答应了,转身一掀车帷。吴秀兰憷怕,正抱着云飞,将头低伏在云飞身上。苌命砍见车厢内果真只是一个少妇加上一个婴儿,心中大感失望,但仔细一窥,却见吴秀兰颇有姿色,财心未灭,又起色心,大喝一声:“兄弟们,把那娘们给老子抢来!”手下的小贼们早就心痒难揉,此时谁还能按捺得住,一个个争先恐后举着松纹刀杀将而来。邢巡检见势吃紧,一甩牛筋马鞥,骖马嘶叫一声踢尘飞奔,横冲直撞,山贼不敢从正前方劫阻,只能从侧翼扒车。不一会儿,两个山贼揪上了车厢,吴秀兰如同惊弦之鸟,道:“难道苍天真要断我云家后路么!”
“啪啪”两声鞭响,又应着两声惨叫,续听到两人落地之声。原来邢巡检隔空甩来两鞭,双击中环!一匪倒有心机,将靽子一刀砍断,马车失去了动力,“嗄呀”一声停在路中。邢巡检急忙飞身下马,闪到车前,道:“是可忍,熟不可忍!今日莫怪我大开杀戒了!”苌命砍一挥手,手下的山贼呐喊着舞刀砍过来。邢巡检施展青城派的飞天剑法彀杀一通,武艺之醇熟不可轻睇,山贼们上前只有送死的份,不一刻,尸体便如切菜般倒地成排。
苌命砍见遇上劲敌,怪叫一声,提起两把大斧,雄赳赳地走至车前。山贼们见邢巡检貔勇无敌,都给杀怕了,先前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的气势早已如冰化水,此时见首领出马,心中正求之不得,赶忙退在一边。苌命砍抡起铁斧,虎吼一声,一招“力劈华山”,朝邢巡检的额头劈将下来,邢巡检也不躲闪,运足十成内力于剑身拼力一挡。
“蓬”的一声轰响,剑斧碰撞得火星乱窜,邢巡检震得虎口出血,可苌命砍更不得了,单斧却已脱手飞出,这时胜负已分。苌命砍气急败坏地挥着单斧乱砍,邢巡检轻巧的身体就似燕子一般出入于斧阵中,偶尔地刺上一剑,苌命砍肥猪似的身体被刺得疮痍遍体,哇哇大叫。
过了二十招,苌命砍便被邢巡检捉弄得神智不清了,只知道拼命胡砍。邢巡检拔地如龙升,从其颅顶掠过,顺势风驰电掣地在半空中插下一剑,剑锋浑似打桩般穿进了苌命砍的天灵盖,苌命砍哼也没哼一声就栽了下去。邢巡检漂亮的一记鸽子落地,干净利落,接着怒目横扫,山贼们吓得面如土色,一窝风地摆手逃窜了。
吴秀兰战战惊惊躲在帱内,对外面之事一概不晓,邢巡检打开厢风,朝吴秀兰一笑,道:“没事了。”遂默默把割断的绳索接上,鞁子套上,吴秀兰怀着无限感激的心情,却不知从何谢起。
一路上再也没有遇到麻烦事,颠簸了月余,很顺利地行到四川灌县,折向西南四十几里,遥遥望见青城山。此时东风解冻,万物回春。青城山北接岷山,连峰不绝,周围青山四合,俨然如城。邢巡检见得如此壮景,回忆起少年时在“上清宫”习武的情景,时光如梭,十几年前恍似昨昔,不由触感道:“青城山水之幽,更胜往年!”他罢了马匹,将吴秀兰牵下车,道:“山峻不能行车,就由我背你上山吧。”
吴秀兰乃妇道人家,虽有些忌讳,流难之时也不能拘泥小节了。见邢巡检一路劳累,脸和身上都是灰泥,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又念起夫君之死,不由得哭将起来。邢巡检安慰道:“云夫人不要难过,令郎长大成人定可手刃黑蜈蚣,替父亲报仇的!家师青衫客的武功在武林上独树一帜,令郎蒙他教导,云夫人就放心吧!”
话语丝丝沁入吴秀兰的心脾,她压制住悲酸的心情,看着邢巡检乌黑的脸,伸起衣袖在他脸上细细擦着,道:“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瞧你都脏成了什么模样。”邢巡检也用衣袖拭了拭脸,道:“云孝臻忠肝义胆,我照顾他的妻孥在所不辞,何言辛苦!来,让我背你上山!”吴秀兰将云飞系在身背,欣然靠在他宽大的肩背上,山林过眼,心中一阵感怀。
邢巡检负着吴秀兰,依然行走如飞,青城山上草木葆奂,他挥剑薅草,奔至一峡谷。谷深千尺,悬崖万仞,危峰挺拔,只有一座木板桥连通对面,青藤卷搭,恐怖至极。邢巡检道:“这是天生桥,只有这座桥可到对面的乾元山,我过桥之时你切不可睁眼!”吴秀兰答道:“一切听恩公吩咐。”
邢巡检深深吸一口气,起步扬尘。两边高山崔嵬,天生桥架于其间。宽三尺,长五百尺,人若走入,桥便左摇右晃。吴秀兰因闭了双眼,方才无惧。邢巡检到得乾元山,心上一颗大石落地,方深深嘘出一口热浪。
万里长空淡落光华,归鸦数点飞下栖迟。邢巡检顺着云梯,将脚步又加快了不少,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上清宫。只见那层层殿阁,迭迭廊房,巍巍万道彩云遮,艳艳千条红霞绕,两路松柏迎旧人,钟鼓楼高敲新声。
侍门的道童乍见邢巡检,先是一惊,后喜得大声嚷道:“邢师伯回来了,邢师伯回来了!”吴秀兰不愿上前,抱着云飞待在上清宫外。邢巡检近身亲热地摸了摸道童的额头,撂下吴秀兰,大踏步走进宫内。他这一到来,惹得宫内热闹非凡,师兄师弟闻风皆来迎接。
首先出迎的是大师兄俞松林,此人看来比邢巡检年长些许,却容光焕发,三尺青布道袍一尘不染。邢巡检忙行礼道:“鸣风拜见大师兄!”俞松林拍拍他的肩头,呵呵笑道:“鸣风啊!两年不见,真想煞我们了,昨日还与四师弟谈到你哩。”邢巡检道:“我又何尝不思念大家!对了,师父可好?”俞松林摇头叹道:“师父年迈,近来身体已大不如前了。”
俞松林身后的三师弟和四师弟也过来搭话,三师弟晁虎乃一中年壮汉,四师弟隗洛英则削瘦英俊。隗洛英拉起邢巡检的手,笑道:“二师兄,你回来太好了,今夜定要与你畅饮一通!”邢巡检想起云孝臻的惨案,开朗的神情渐渐黯淡,晁虎见他神色不对,问道:“二师兄,你心里可有闷事?”邢巡检点了点头,随后将吴秀兰引来,道:“临安城的督军教官云孝臻云大侠已亡身了,凶手乃西域妖人黑蜈蚣。幸得人亡家未灭,他的妻儿都逃出了虎口。”说罢回首一瞥吴秀兰,吴秀兰也走进宫来,向俞松林等行了万福,他们也一一还礼。
晁虎一拍巴掌,吼道:“云孝臻一生忠肝沥胆,治城功绩斐然,我们早有所闻,想不到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当今武林动荡不安,又有‘天人教’这个邪教横霸江湖,武林同道被他们迫害得不计其数。现在西域妖人也跑来中原充数,真是岂有此理!”隗洛英接口道:“黑蜈蚣来头不小,又有他师父摩纳子那个老秃驴撑腰,恐怕中原武林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俞松林锁眉道:“这样吧,你们先去见师父。”邢巡检道:“大师兄说得对,看师父如何区处。”
邢巡检带着吴秀兰入内便是一个大操练场,地砖上足印斑迹可辨,再穿过一翠绿池塘便到了师父青衫客静修的卧房。邢巡检正要叩门,屋里倒先传来青衫客的声音:“是鸣风么,进来吧。”邢巡检应声推门而入,青衫客正盘腿坐在**,头挽混元结,带九梁巾,披云鹤氅,花白的头发已到腰间,脸上沟沟坎坎如麻交纹。邢巡检见师父较之先前更显衰迈,心中一阵酸痛。青衫客睁开麻眼,一扫屋内,见吴秀兰抱子侍立,问道:“这位是?”邢巡检便将吴秀兰之事一一诉之,青衫客越听脸色越沉重。
待邢巡检道完,青衫客便坐立不住,下床踱步寻思,过了片刻,对吴秀兰道:“你可在我这儿住下,我命四弟子隗洛英传你儿武功。不过,要手刃黑蜈蚣决非易事,日后还要看你小儿的造化了。”吴秀兰施福谢恩,但她这些天奔跛劳困,眼圈发黑,身子一躬不起。青衫客便唤一小童将她领去休息了,又向邢巡检道:“天人教虽强,不过幸无帮凶,如今西域武林也要涉足中原,若他们狼狈为奸,便是中原武林正道之大患,我们不可等闲视之,应召集八大门派共同商议对敌之策……”
吴秀兰随着小童朝后山走去,过不一会儿遥遥望见一间草房。近得屋前,那小童道:“上清宫不能住女流之辈,还请见谅。”吴秀兰道:“小师父不必多礼,既已到此,就不拖累小师父清修了。”她进了茅屋,侧身坐于床沿,慢慢将怀中的儿子放在褥上。诚所谓,父母之爱,为子谋深远。此刻,她的脑中思潮汹涌,想过去,想未来,渐渐入迷,“今后,这孩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今年乃大比之年,一人叫作于渊的,家中巨富,自己也颇有才学,脑子也挺好使。他知道其中的机巧,说是选拔人才,实际是重虚名不重实用,看门弟不看真才。便送礼于大太监董宋臣,是一个精致的玉碗,董公公当时说得天好地好,等于渊一走,转脸冷冷道:“拿下去当喂狗盆。”一小太监骂道:“瞎了眼的夯货,你当是送给谁呀,这么点东西!噌,咱这里每日抹桌子都要摔它七八个呢!”
你莫说,这于渊还真不简单,入试文章竟高拔前茅,皇帝正欲取他作榜眼,眼看红圈即勾,董公公连忙阻拦道:“圣上且慢,渊字不祥。”皇上停笔问道:“爱卿何出此言?”董公公拱手奏道:“想那刘渊反晋、李渊反隋,故臣斗胆妄下断语。”皇帝点头道:“所言极是,朕不用他!”只因董公公一句典故,于渊连个进士都没弄到手,依旧包巾返乡,自己还茫然无知哩。
文章排行第三的是侍御史丁大全之侄,是个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浪荡货,因丁大全与阎妃、董公公交厚,这探花之位还是主考大人碍着董公公的情面送的,此时倒好得彻底,轻易中了榜眼。不仅如此,朝中白黑混淆,清浊同源,无功小人,只要挨着阎、董、丁的边,就有官爵。
江西庐陵人文天祥,他在考卷中言:“现在士大夫之家教育子弟,自小教授字句,选择一些不违背时尚、不得罪官长们的文章读,年长以后,专门练字作文,靠此来应乡试、考科举,去猎取高官厚禄。父兄所教,师友所讲,都只是个利字。能够不这样的,几乎没有几人。”董槐作为主考官之一,力排众难,提文天祥为高魁,皇上阅过,深有所感,故百官不敢多言。
董槐相见文天祥,文天祥道:“朝廷赋税深重,奸臣擅权,以致耕夫无一勺之食,织妇无一缕之丝,生民熬熬,海内汹汹。天下之势譬如漓胶腐纸粘破坏之器,而置之几案,稍触之,则应手堕地而碎耳。浙西一带,本是富饶之地,现如今却水旱连年,田野萧条,物价翔跃,民命如丝。朝廷不能抚存,遂使为盗,惊扰州县,杀伤吏民,恣凶残之威,泄愤怒之气。皇上与百官不恤民情,反而一心为私,大兴土木工程,花钱财如流水,视民命如草芥。”董槐叹道:“赚钱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辛辛苦苦流汗所取,另一种是以钱以势从别人的血中抽取,自在而得。辛苦赚来的钱用得辛苦,自在而得的钱花得自在。”
文天祥道:“大人身为一国宰相,难道就无一点回天之力么?”董槐道:“家有常业,虽饥不饿;国有常法,虽危不亡。首先应当勉励诸将,加强边防;建策提拔人才,不拘守升迁的旧法。有害政者三,一是宗室亲戚不奉法;二是执法大吏久于其官,擅作威福;三是皇城司不管理士卒,士卒骄横。亲戚不奉法故法令轻,法令轻故朝廷卑。故应先除去三害,乃阎妃、董宋臣、丁大全。只是目下时机不够,且待机行事。”
文天祥道:“蒙古新征波斯,欲全面包围我国,大人有何见的?”董槐道:“在年轻时,我也曾学习孙武、曹操的兵书,眼下军事重地当在四川,许久前我请命出帅四川,皇上不听。若四川失,我国的财政税收和军粮供应将要损失三分之一,国家少粮,定将重税盘剥百姓。”文天祥惊道:“那岂不是陷入恶性循环之中!”董槐叹道:“正是。无奈君命不授,作臣下的如之奈何?”
理宗大力提倡道学,推行尊儒的路线,任用大批道学家作官,专用此辈,列之言路。朝内外官僚机构空前庞大腐败,甚至远远超过了北宋仁宗时的状况。御史朱熠上奏说:“境土蹙而赋敛日繁,官吏增而调度日广。真宗、仁宗时,以三百二十余郡的财赋供给一万多官吏的俸禄,今时以一百余郡之力养两万四千多冗官。”皇上置之不理。
宫内燃着长信宫灯,立着蜡金博山炉,肚子很大,炉中烧着凤脑。阎妃所憩之床以琉璃珠玉,明月夜光,错杂天下珍宝于帐帏。皇上骑马打波罗球去了,阎妃卧在帏内,怀中正睡着一团西洋玳瑁猫。她半睁着眼睛叫道:“小锣子。”一太监应声过来,垂头问道:“娘娘有何吩咐?”阎妃闭上了半睁的眼睛,舌头轻轻弹动了几下:“我无聊得很。”小锣子陪着笑,阳人说阴话道:“今儿有上等鶪绢,撕起来特别悦耳。”阎妃眼皮子一挤,便是准了。小锣子笑嗬嗬地捧过绢来,一边撕,阎妃一边在**呻吟。
阎妃体虚,每日总感到头目眩晕,如坐舟中一般,晚间又作刀光之梦。每日服三粒人参养荣丸也不见起色,后换尽人间奇药,无一见效。
阎妃每月皆要进香一次,且说她至灵隐寺进香那次,只见一对对彤幢凤翣,螭首雉羽,一片茫茫御香,过于华清池弥。隐隐见那双叩蛇柄黄金火鸟伞飘过,众天神仙子脚踏祥云。前排的太监,左边持着麈尾银丝,右边吹呐擂鼓,目态轩昂;后排捧着枸橼勾纹盒或纸张不等,袖挂斑斓五彩珠,神情恭若。过完一十八队,乐声渐弱,只见一顶八夫赤凤版舆幽幽游来,金铂辉煌,氛氲扑鼻。须臾即到目的地,执拂太监跪请下舆。阎妃闭在帱内,似蚊虫一般嘤道:“口好渴。”侍座太监慌忙撩起座前珠帘,三献香茗。待阎妃入后礼了菩萨,参了长老,守时太监高声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娘娘回銮。”
在路上,阎妃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撩开窗纱,见街旁立一半仙,便佴鸾求了一签,签上说:“春木支全寅卯辰,格符类象贵非轻,喜行坎地根深固,身强敌杀在庚辛。”命半仙解签,那道士还不尽挑好的说,说得阎妃娘娘从此放心,以后果真不作那刀光之梦了。
阎妃因出门动了一遭,觉得腹中像有些饿了,吩咐膳房伺候,不一刻,数十种花样菜供奉案前。阎妃挑了几粒米放在嘴里抿了一抿,懒懒地说道:“这胭脂米吃惯了好腻得慌。”命太监换上碧糯杞枣鬻,又觉得黏口,那个叫小锣子的年轻太监很懂人事,亲自端上一碗白海豚熬的精汤,阎妃呷了一口,味道好得教人不敢相信,又呷了一口,把个樱桃小嘴动了两动,道:“嗯,这南下贡上的鱼儿味道还蛮留齿香的嘛,叫他们多捕几条来。”小锣子满心欢喜,应声退去了。
阎妃吃足了便睡在温凉**,眼不倦而慵开,决似杨妃娇憩。**铺着龙鳞席,床傍挂着金花帐,床下点着玉髓香。两个小太监给阎妃扇风,一会儿说风凉了,一会儿说风弱了,好难伺候哩!
再看丁大全花费巨资建筑府邸,地基打在西湖傍,民工累死淹死在工地上,尽泣疲民,夜哭溺鬼。董槐多次奏本削减开支,不准!对此,阎妃、董宋臣及丁大全对董槐怀恨在心,专意搜罗董槐的短处。
门子赵海斑心有隐忧,向丁大全进言道:“势大操心多,咱们不能只图现成富贵,还要计较他日横灾。百官之中,唯董槐的人气太涨,他又不和我们一条线,应及早谋个对策。”门子曹恒补充道:“同样是火,小火一吹就灭,大火越吹越旺,我主不可含糊啊!”丁大全微微一笑,往桌上一望,忙有婢女斟满一瓻虾蝚酒喂给他喝。丁大全用舌头舔了一下唇边,闭着眼回味无穷,赵海斑和曹恒却不解其意,嘴里又不敢吭声,丁大全很陶醉地“啊~~”了一声,睁开黑洞似的双目,笑道:“你们两个太曹操了,别看他是个宰相,嘿嘿,我一翻巴掌都能压死他,对个甚么策?他若不顺着我意,小心他的顶头乌纱帽!”又望桌上,婢女继续加酒进食。话是没错,两个门子心里还是不安定。
金鸡三唱,早朝升殿。只见金铺玉户,重轩镂槛,皇上北坐于九重金殿的九龙赤金墩榻之上,玉鼎浮香之下南立着文武百官,左班是文官,右班是武官,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传宣的太监尖叫道:“有事引奏,无事卷帘散朝。”有礼部尚书禀奏蒙古向我大宋要求贡品一事。董槐持牙笏奏道:“昔中华神州,不以靺鞨为重视,任其恣生,终成大患。为臣早已料到蒙古人有财狼野心,故将临安修缮一番,他若强来,我们背水一战,何必怯看蒙古颜色!伏乞圣上天裁!”李悝奏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岂有我国臣民为他国臣民的道理?伏乞皇上圣断!”右班一人虎步站出,乃柱国雷洪海,身长九尺,臂阔三停,浓眉方眼,铁须鹰鼻,一脸黑漆,朗朗奏道:“蛮貊之族,未沾王化,何其惧哉!薛仁贵三箭定天山,他们若真敢兴兵压境,但拨一支兵马给臣下,管教他们有骑来空马回!”
群臣不敢言驳,主和派的则望向丁大全。丁大全微微一笑,对董槐一揖手道:“董大人博览群书,难道不知‘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的道理?”董槐还一揖手,从容问道:“不知丁大人所言何意,愿闻大教?”丁大全道:“董老弟,我国地短源缺,民少才稀,拿什么抗蒙古?不如年年进贡,偏安一偶,保得百姓生命安全才是上策。”主和派的皆唯唯称是,责斥董槐不识好歹。
董槐冷静说道:“韩愈曾言,‘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我国虽褊小,但疆域尽在江南,何言缺才?况且吾皇德迈前帝,仁敷中宇,有志之士踊跃仕身。如新科状元文天祥文武全才,居内辅佐吾皇;王坚将军屡胜蒙古,镇守边关;何言无力抗蒙古?”主和派听得低头,皇上在龙座上听得颜悦心快,笑道:“两位爱卿休再绕舌,丁爱卿之言也是体谅民情厌战嘛!至于董爱卿所筑设防,也有远略,都是为国家社稷积心忧虑,但争多必忿,两位爱卿不必为此事伤了和睦。如今天下安定,何必为一事挠起兵灾,进贡之事朕许了。”皇帝殿上一呼,殿下百诺,董槐空有满腔热忱也不得申泄。
丁大全正在得意之秋,便调侃起董槐来:“董大人就像一只鸟。”董槐哦了一声,问道:“怎么个像法?”丁大全笑道:“两支干柴棍子却能撑得起这么重的一个担子,我真是钦佩万分啊!”皇上听了,不禁乐出声来;百官听了,九成望着董槐讽笑。董槐把眼皮子一沉,一瞬间又把眼皮子一挑,不慌不忙地笑道:“这么说来,那丁大人便像一只虎了。”丁大全闻言大喜,搓着胡须道:“承蒙褒奖!”董槐梗立在堂,接着说道:“这虎,也不过是一只长大的猫。”
百官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掩着嘴,侧过身。小段调侃无疑先把丁大全捧上云端,再把他狠狠丢落,把个丁侍御史捉弄得要气不敢气,要望人又不敢望人,怕被其取笑。皇上从龙座上站起身来,抚掌大笑道:“两位爱卿,好冤家也!只要有两位在此,早朝也是件爽心的乐事了!”丁大全一直闷着声息,别人的奏章奏表一句都没听在耳里,退朝之后,肚子里还冒着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