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石剑与雪儿沉默地走了好远,满怀心腹无穷句,默默无言听心声。石剑把青罩掀到背后,道:“天色不早了。”“嗯。”“咱们是否也应落个脚了。”“嗯。”“客栈里鱼龙混杂,不如找个农家借宿吧。”“嗯。”
他们胡乱找了一宅稍微象样的农家,雪儿叩门,半晌一位老媪开了一扇门,大概年近六旬,老年人都很怕冷的,虽然只在秋季,却身着氎衣,扣子也扣得很紧。石剑摸出一颗碎银塞在老媪手心,雪儿诉之来由,老媪打量他们不似土匪,才把两扇门打开了。
石剑与雪儿到堂屋安坐,喝了一口茶,雪儿与老媪攀谈,得知她姓裘,便称其裘婆婆。老伴已作古了;有三个儿子,家里待着丧妻的大儿子,名叫魏潞;妻子产子时大出血死了,小孙子正在卧房摇篮里睡得正熟;另外两个儿子充军还未知生死。后院中,魏潞正在杀牛割皮,发出謋謋的声音。石剑听了很不舒服,离了位,走到正门的门坎上坐了,用他灰色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起风了——
风,是天地的呼吸声;他与风作着呼吸。
雪儿辞了老媪,迳自走到石剑跟前,跐在门槛上,吹着凉爽的过门风。不远处,一些鸡、鸭、鹅随意地四处找食,脚根上都拖着尺把长的绳子,很悠闲,也很可悲。雪儿见石剑一副深沉不露的样子,问道:“你在想什么?”石剑眯着眼道:“小时候,我常与一只白母鸡相玩相伴,看着它从小雏慢慢长大,母天都能为我家生一个蛋,当然,都是我吃。后来,那只母鸡不能生蛋了,家里人要杀它,我把它抱在怀里,不许任何人伤害它……”石剑停了话,无力地垂着头。“后来呢?”雪儿很想知道无辜动物的命运。“后来,它被人偷走了。”石剑说得很安祥。
风去风回,石剑的手中握住了一只绒绒的小鸡,用拇指抚摩着,道:“动物不会害人,但人都会害它们。”雪儿凝眸问道:“你真这么想吗?”石剑呵出一口气,不作答覆,手也放开了,小鸡从他手中跳下,回到鸡妈妈身边,鸡妈妈“格格格”地大叫,仇视着石剑。
一群小孩子闹哄哄地结队游荡,个个都像从煤窑子里出来似的,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的,有的戴着花,有的嚼着草,有的赶着禽畜,有的哼着小曲,热热呼呼地捡垃圾吃,还相互争抢,见到石剑和雪儿,都冲过来围着要食物。石剑无动于衷,雪儿问过情由,原来都是被战火烧得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觉得眼睛涩涩的,忙揉着眼皮,快步跑到堂屋,挎着包袱转来,取出干粮分给在门口巴望的孩子们。
其中,一个梳着髽鬏的小姑娘一直闭着眼睛,还被同伴牵着手。雪儿拉过她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儿啊?”“小苍兰。”岁的她腼腆答道。雪儿用拇指轻轻抹去她垢黑的眼皮,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不睁开呢?”小姑娘不肯说,鼻子里抽涕了一声。她的同伴忍不住说道:“小苍兰她看不见。”
“什么!”话语中每一根神经上的震颤都回荡在雪儿的神经之上,不自禁地一望石剑,可他对此漠不关心,就像一尊活的雕塑。其他的孩子们也都顾着自己的嘴巴,哪有闲工夫来搭腔。
从多嘴的同伴口内得知,小苍兰七岁时因患病而导致双目失明,自后从未睁开眼睛。
“好可怜!”雪儿蹲下身子,捂着小苍兰的脸颊,闭上眼睛,忍不住吻了她纯黑的双眸,晶莹的珠液渗透入内。雪儿把对所有不幸遭遇人们的同情都寄托在这一神话般的吻中。
小苍兰嗅到一阵苾苾的花香,就在自己能感知的所有地方缭绕,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芳香,可以牵引她到一个没有污染的净土,仿佛眼睛都尝到了甜蜜的滋味,清润着心脾。菲薄的眼皮已遮不住艳红的晏辉,她不由自主地推开了久违天日的心灵之窗,明亮的眸子犹如水杏一般萤萤生光,浑似食了鲸鱼一般,她看见了——
整个自然都为她停止了运转,分明有许多人关注着她,却又显得寂静无人,闪烁在眼前的亮光是那样奇妙,一位秀美超逸的姐姐向她明媚微笑着,这种笑好温柔。这位姐姐就好像是仙女的化身,一切都拜她恩赐,小苍兰水晶似的睛瞳化出了晶水,扑在雪儿怀里,寻找着失去已久的慰藉。虽然她在流泪,但,她没有哭……
石剑也有所改观,有意无意地瞟去一眼,冷酷中带着濡沫之情。小苍兰翩然回眸,把新生的眼和心都面对大自然,郁郁苍苍的山林,星罗棋布的屋舍,麻麦幪幪的田野,水波不兴的湖泽,一切都是那样神奇和令人陶醉。大自然又重新运转了起来,天空中弥漫着火烧云,长尾的伯劳鸟捕叼着出土的黑螾,嫋嫋兮秋风拂面飒爽,吹去了她的泪,吹淡了她热腾的心,一切都是那样恰到好处。暧暧的云霞把大地点铺上一层无以替换的金装,少昊和白帝在天上的宫阙里撒播祝福,一堆堆的麦子垛得过人,未收的谷穗耷拉着头,似在诉说什么,农家儿女似听见了什么,赤脚在田地里收割苗麦,簸揉舂米。有什么能比得上通过自己的劳动得到回报时那种真实的喜悦呢?秋季啊!收获的季节!——
小苍兰向前踏出一大步,畅怀着双手,捕捉着风的身影,她欢呼,她大笑,与适才判若两人。那群淘气的小朋友们原来呆呆的面孔都绽放开来,兴高彩烈地将小苍兰密密围住,说长问短,孩子们便是这样,不太懂得关心失落的人,却懂得给脱患的人寄以最为诚挚的祝福。
小苍兰沉沁在浑然忘我的情愫中,手舞足蹈才令她发现自己已饿了整整一日,身子有些吃不消了。雪儿心中早已知晓,从搁在膝上的包袱里拿出两个饽饽递给她,她看见食物便拼命地往嘴里塞,雪儿连忙说道:“瞧把你饿得,慢一点吃。”雪儿出音晚了一步,小苍吃得太急了,果然被噎住了,不停地挤脖子捶胸,张大着嘴,脸色涨得枣红,要咳咳不出声。事情来得急促,孩子们都看蒙了头,雪儿慌得不知所措,不自禁把迫热的视线投注在石剑脸上。
只见石剑扳过小苍兰的身子,伸出掌来,朝她后背轻描淡写地一拍。小苍兰朝下一呕,吐出哽住的饽饽,舒一口气便声色如初,雪儿还不放心,替她搋着胸口。小苍兰感激地说道:“大哥哥,谢谢你!”亲切的话儿伴随着亲切的笑容。石剑连面也不转,只是嘴唇一抿,就算是答应了一声。虽然他待人冷漠,小苍兰依然很喜欢他,一边附着雪儿,一边盯着他瞧。自打孩子们的到来,也有小半个时辰了,石剑竟一言半语也没有,不知是没什么说的,还是没什么好说的。
石剑忽然盯着小苍兰的眼眸看,两人对视的眼波中,石剑从中看到了自己曾经最心爱的东西,被命运无情夺走的东西。那群孩子们都与家禽耍闹去了,真是鸡飞鸭跳鹅乱跑,只有雪儿在猜测他们两人的心。忽然,石剑切断了与小苍兰的视线,垂首望着黑泥地,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孩童的眼睛是纯洁的,成年人的眼中充满着邪恶与妖**。何谓成年,就是已经见到肮脏东西的人。”
雪儿问道:“什么肮脏东西?”石剑不好回答她,嘴闭得很紧。雪儿道:“你又在思念亲弟弟吧!”石剑微一颏首。
魏潞这时拿着一把宰牛刀,重着步伐来到门口,生得面阔口大,直鼻满腮。雪儿见之忙起身行客礼,魏潞把她周身一扫,又朝石剑一瞄,眼中充满了蔑视之意。一望家门口简直不成体统,鼓着眼珠,挥着刀呵叱:“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滚滚滚!昨天偷老子家的猪食吃,今天又想偷老子家的鸡不成!”又把小苍兰一推,她年小体弱,立身不稳,向后踉跄倒退,脚下又是台阶,一步踏空,幸得雪儿眼疾手快,及时搀住。魏潞吐了一口黄痰,骂道:“小兔崽子!滚远一点,别站脏了老子家的地!”孩子们见魏潞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刀,吓得一窝风地跑了。小苍兰也离开了,带着新生的、光明的眼睛离开了,总有一天她能找到新生和光明。
雪儿心中虽不平,又发作不起来,气愣愣地耸着肩头,石剑则对此充目不睹。魏潞瞪着雪儿和石剑,两颗眼珠子看得向内靠拢,变成一副斗鸡眼的模样,脸上挂着鄙夷,吞了一口涎,提着刀回屋去了。
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中,就数秋天的农活最繁忙了。虽然日已西斜,后面的大院中,老媪还在用簸箕颠动米粮,扬去糠秕和灰尘。魏潞走了过来,迎着说道:“娘,今天来的一男一女有点不对。”老媪道:“儿啊,别乱说话,他们是正经人。”魏潞道:“娘你好糊涂,瞧他们那一身也不像对正经人。”老媪问道:“怎么个不像法?”魏潞道:“他们夫妻不像夫妻,兄妹不像兄妹,绝对不是好货色!”老媪吃了一惊,忙放下簸箕,向四周张望,不见石剑和雪儿,方才稳下心来,责斥道:“你疯了,没看见那人手里有剑么!”魏潞把宰牛刀一扬,高声道:“有剑就了不得了,咱手里还有刀呢!”石剑还坐在门坎看着斜阳,已闻着了风声,只是身子未动;雪儿托着腮,陪他看着斜阳。
老媪摸出一块碎银,道:“儿啊,他们只住一宿,却给了这许多钱,咱别伤那个洋神了!”魏潞把碎银抓过,掂了掂,嘴一拱,抬高了一级声音道:“哼,定是两家大人不许,蜜蜂和蝴蝶私奔,这种人定要收多点!”老媪百般阻拦儿子也不听。
魏潞一路提着宰牛刀,好给自己加威风,老媪委委缩缩地跟在后面。只见魏潞咯噔咯噔地走到门头,雪儿回眸问道:“有什么事么?”魏潞问道:“你们是夫妻么?”雪儿刷的一下红了脸。魏潞又问:“你们可是兄妹?”雪儿忙摇头。魏潞再问道:“你们可是亲戚?”雪儿又摇头。魏潞哼了一声,道:“到咱家借宿的客人,要分上中下三等。上等是达官贵人,我分文不取;中等是平民百姓,收钱十枚;至于你们这种下等人嘛……”把石剑给的碎银往手里抛了两抛,道:“按这数再加一倍。”老媪已吓得扶着门。
雪儿苦着脸问道:“为什么把我们列为下等人?”魏潞蔑笑道:“为什么,私奔的不是下等人,莫非要把你们列成下下等人不成!”雪儿无端受到诽谤,咬唇无言;老媪的指甲轻微抠打着门。魏潞再望向关键的石剑,他听了这些话,脸上却连一点运动都没有。
魏潞心里有气,便走过去,半蹲着身,把宰牛刀在石剑面前摆晃,闪着不太刺眼的光,耀武扬威道:“怎么,你不舒服,不舒服就给老子滚!”雪儿的身体正在由下至上地感到冰凉,孰不知,石剑要杀他如同踩死一只小蛴螬。
魏潞接着把宰牛刀往墙上正反磨了几下,用来增加声威,道:“要是现在不给,小心等久了,老子要涨价的!”雪儿直听得停止了呼吸。
遽然一阵怒风扫面,把魏潞推倒成个翻体王八,原来石剑猛地蹭起身来,眼中刺刺地直冒火星儿。魏潞看得心中一懔,知道情况不对,滚身忙往屋里跑,石剑奋起直追。魏潞把宰牛刀在身前胡砍乱划,想要护身,嘴里鸨鸟般地瞎叫唤;石剑右手拔剑,就势往身旁掏米的石碓一劈,顿时一分为二。这哪里是人力可为的事情,魏潞吓得下腭打颤,手也拿刀不住,直直下掉,差点剁在自己的脚上。
魏潞吓呆之时,石剑正待痛下杀手,雪儿已箭步上前,将他扯住,劝道:“算了,算了!他只是想钱,又没做什么坏事。”老媪已吓得腿软,行走不动,忙高声求情:“大侠不要!我儿子一向就是个浑球,不懂事……”石剑不待老媪说完,把剑一挥,寒光四射,几道霹雳在老媪眼中划过,她眼中飞花,顿时晕了过去,被雪儿扶住,平放在地。魏潞后悔莫及,扑嗵双膝搭地,爷爷奶奶地叫着,不停在石墀上磕头。
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魏潞就势求饶:“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呀!您听听,咱家就剩一独根要照料,还望爷爷洪德大量,开恩饶了小人,小人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再不敢冒犯爷爷了!”他磕头已磕出血来,混着他的口水和鼻涕。石剑对此无动于衷,道:“不要以为你有一个孩子需要照顾,我就会饶了你。”往屋内一睇,冷冰冰道:“放心吧,你死后,你儿子也不会寂寞的,我会替你杀了他。”石剑的剑已扬起,魏潞怔唬得不敢动弹,雪儿慌忙挡在魏潞面前,含着泪道:“我求求你,不要随便杀人!”
“你求我——”石剑自语一声,呆了一呆,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耳根还残留着余韵。
良久,剑缓缓入鞘,石剑一挥袍,卷起了几片黄叶,人已飘然入了堂屋坐下。魏潞颠簸地站起身,犹如经历了九难八阻,心还怦怦跳得厉害,不住向雪儿致谢。
正是:莫欺人行短,要留道路长。
魏潞这时便要装孙子了,想把银子还给石剑,石剑又不理他,他只好把银子搁在桌上,再给石剑和雪儿献热茶送果饵。雪儿性行孤独,自个儿端到房里吃去了,魏潞则对石剑“爷爷上公子下”地叫着。
老媪则到庖厨去弄饭,整理了一大桌子肴馔。吃饭时,雪儿挑了几样,依旧端进房里吃。石剑喜欢一个人喝闷酒,魏潞与老媪在一旁陪坐着,均不敢动筷,石剑对他们也不闻不问。那块碎钱始终搁在桌上,石剑连正眼也没瞧一下,直到收席,石剑离去,魏潞才敢把碎钱重新收在怀里。
两间客房已打扫整齐,雪儿与石剑是隔壁。魏潞猜其心思,阿其所好,特地弄了一株晚香玉给雪儿房里插上了,还给石剑房里重新布置了一桌酒菜。夜静了,雪儿靠在枕上,想着适才的事儿,心中有些费解,便从**拿起一件风衣,披上去找石剑谈谈。石剑的房门虚掩着,正独自浅斟慢饮,雪儿轻叩了两声门,进去了。石剑只抬了一下眼,又把头沉下去了。
雪儿在石剑对面的一张凳子上斜签着坐了,石剑自顾自地夹着菜,雪儿打破沉寂,问道:“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连一个不懂事的婴儿也要杀害?”石剑道:“不杀他,难道饿死他不成。”他说得很自然,饮了一盅,道:“再说,他老爹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雪儿皱眉道:“就算他爹是坏人,但他儿子不一定也坏呀!”石剑答道:“蚊子很坏,蚊子的儿子和他爹一样坏,所以我看见蚊子便灭。”雪儿听得于心不忍,道:“你这么说是不对的。”石剑道:“这不算甚么,便是弑君杀父,也无不可。”
雪儿道:“我越来越难了解你了。”正欲告辞,石剑道:“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对还是错,只不过在一直做下去罢了。”雪儿摇摇头,合上了他的房门。石剑含杯自饮,思絮满轮,看世间,惆怅惟有酒,能解万古愁。
风入棂,透罗帏,月照纱窗。灯半昏时,月半明时,燕寝凝清香。雪儿的梦中突然传来云飞亲切的呼声,她闪电般睁开眼睛,掀开被子,直起身来灼目四顾,只见烛影飘摇,黑风拨弄着桌上的书页,发出哗哗的响声。无人,除了无人,还是无人,桌上的那盆晚香玉是否真的散着晚香呢?她愿与云飞同尘同灰,连这样的要求,上天都不能答应。娇弱的身躯缓缓缩进了被子,好冷!
天明鸡唱,漂流的人儿又要踏上征途。雪儿后半晚上都在半梦半醒之间,起床时感到头晕体乏,萦损柔肠,扶着床沿,愣了好久才恢复精神。魏潞与老媪却忙了,一宿都未敢合眼,生怕石剑有什么招唤吩咐之类的事情,如果叫他们不到,后果可想而知,魏潞是活该,却苦了他娘。一大清早,要水水到,要饭饭来,雪儿与石剑完了晨事便告辞了,魏潞与老媪拜别在地,雪儿叫他们起来才敢起来。
直到石剑与雪儿走远,魏潞才敢吁出一口长气。
大路上,悉皆碎石乱砾,雪儿与石剑一坑一洼地行着。雪儿念着昨晚未将石剑开导过来,道:“有一件事情,请你无论如何要答应我!”石剑道:“你说。”雪儿道:“昨天你几乎连一个婴儿都要杀害,我很痛心,纵然父母有罪,孩子却是无辜的,我希望你……”不待她说完,石剑道:“我明白了,以后不杀孩子就是了。”雪儿听了此言,心里才踏实了。
湖泽内,几个水碓在吃力地转着;陆地上,不少饥流百姓背着行囊跋涉。有的累倒呻吟,有的张臂向人求助,一个接一个,就算心再慈的人也抚慰不过来;更有三三两两的殍尸,刺人心目。雪儿侧目都来不及,道:“这些人活着真是可怜,我看得难受。”石剑望着曲折的前路,道:“作人有两条路可供选择,活或者死。死很容易,活着却很难,偏偏人们都爱选难的这条路走。”雪儿问道:“为什么呢?”石剑道:“死了就不是人了。”雪儿道:“怪不得他们活得这样艰难,原来是硬撑着,他们的精神源泉一定是希望!”
石剑止步骋望了一会子,道:“我的希望是什么?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又为了做什么?”他瞅着雪儿,那双眼睛好深沉,看上一眼就会被吸到深壑里。雪儿不知如何回答,慌忙躲避,猛地向前走了几步。
由北向南逃荒的百姓不仅受到恶劣自然的危害,还要遭受污吏的关津盘剥和恶霸的拦道威胁。前面叫骂不迭,有三个乞丐在路上明目张胆地抢劫行人财物,若给了的就赏他一巴掌,不肯给的先是用脚一踹,抓过包袱之后一阵乱棍。石剑见之如探汤,扑忽蹿起,落到三个乞丐身前,腾脚踢中一年轻乞丐的小腹,把他踢飞在天,挂在粗树杈上。其中年纪最长的一个中年乞丐煞目相横,勃然大怒道:“天杀的敢来惹老子,咱丐帮总舵就在这儿,老子看你是戴了头盔不怕砍了!”攥拳头,掳袖子,举棍子,便要动武。架式刚摆好,一阵刮面风过,“叭”的一声,猝不及防地被抽了一嘴巴,火烧脸般的痛,自己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
中年乞丐正在半昏半迷之前,石剑已凹手似钳,将他管住,道:“听说你们丐帮弟子满天下,我打听一人。”中年乞丐硬着口道:“有种就杀了我,我们帮主、长老就在这里,在老子的地盘上,你跑了初一也跑不过十五!”旁边的另一乞丐握着棍子,呆站着不敢动手。石剑面无表情,双手扼用内力,“卡喳”一声,轻描淡写地把中年乞丐的胳膊擗了下来,血淋淋地扔在地上。石剑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道:“我打听的人叫‘云飞’。”那中年乞丐抖衣似的弹起,痛得杀猪般地叫唤:“哇呀!我知道!我知道!”挂在树上的乞丐摔了下来,身旁的乞丐吓瘫在地。
雪儿看得心绞般地痛,她想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扶着树呕吐起来。石剑向雪儿瞅了一眼,心里有些后悔,朝三个乞丐狠瞪了一眼。除断臂的中年乞丐倒地叫疼外,另两个乞丐很自觉把抢来的财物双手奉还给遭劫者,善良的人们都向石剑吉拜。
石剑不理他们,走到雪儿跟前,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里面装着清水,递给她,她接过饮了。石剑道:“好些了么?”雪儿揉着胸腔,道:“好些了。”石剑道:“只要云飞还活在世上,丐帮就绝对有办法找到他。”这话把雪儿的心一提,脸上似乎哭着在笑,问道:“真的么?”石剑微一颏首。
中年乞丐哪敢再犯刁,在两个下手的搀扶下给石剑与雪儿带路。雪儿侧目看着石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是个好人,却总在做着残忍的事。她的眼睛在无言地告诉他,下次不要胡乱下重手了,石剑的眼球往雪儿那边倾斜了一次,似乎已明白,故而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青山澹澹,秋水盈盈。雪儿的心中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高兴,虽然只是去打听云飞的消息,可是,她感觉就好像现在去见云飞一般兴奋。
一行人上了一面坂坡,半岛之中有一座古塔,名为“修罗塔”,平面为八角形,共十三檐,高一百八十尺。塔身建于方形平台上,最下部是须弥座,其上是具有斗拱、勾拉的平座和三层仰莲瓣,以承塔身。座身四面有券门和浮雕装饰,再向上是十三层高的密檐,第一层出檐较远,其上十二层出檐深度逐层递减,使整个密檐轮廊呈现出丰满有力的卷杀,塔顶以宝珠形的塔刹结束,造型十分优美。
这座修罗塔便是丐帮的总舵,三个乞丐见了靠山,搏命地朝里面跑。帮主祈萧正与郗长老、狄长老分析江湖局势,两位长老年纪都在知命之年,四周侍立着数十名弟子。那三个乞丐一进门就扑倒在地,哭着诉苦。狄长老闻言大怒,道:“这不是上门欺负人吗,待我一掌劈了那个瞎眼睛的驴粪蛋!”说罢就往外冲,祈萧忙将他唤住,道:“那人敢到这里来,定不是等贤之辈,一切应谨言慎行,免得我丐帮受无妄之灾。”郗长老在一旁连声称是,狄长老方才息却雷霆之怒,罢却虎狼之威。
自打武林大会散去,祈萧一直对罗彩灵念念不忘,相思病可苦了。且看雪儿徐步入内,祈萧的眼睛几乎都要吸到眶内了,眼前这位少女真有巫山神女、洛浦仙颐一般的标致。不!比她们还要标致!!态如岫行白云,羽衣翯翯润泽,姿同美珵卓立。发长七尺,光可鉴物,娥眉隐独忧而长蹙,弱面无神而洁莹似冬雪,眼波流情犹如西施善颦,嘴含半开半敛之玫瑰,教人望而咽喉生津。对此景,真可谓男人无恋非男人,女人不嫉非女人!
祈萧突出的喉结在上下移动,真恨不得一口凉水把她吞下肚去,心中狂喜道:“得不到罗彩灵,换作她也罢了!”只是雪儿身旁的年轻剑客目若朗星,神貌冷俊,怕他不是个好相识。
祈萧指着断臂的乞丐,朝石剑沉声喝道:“不知我丐帮何处冒犯了阁下,阁下要下如此重手?”石剑没功夫理会,道:“向你打听一人,他叫云飞,你们丐帮给我速速找来。”狄长老正强忍着怒气,不自禁地扯着衣襟。祈萧嘿嘿了两声,道:“有种!倘若你能冲出我丐帮的打狗阵,前怨后债便一笔勾销,若冲不破,就休怪我祈某不讲江湖道义了!”一声令喝,二十名丐帮弟子绰棍将石剑围在垓里,大吆小喝,摆布阵法,正如群狼围噬。
石剑冷笑一声,凛然不惧,恰似鹤立鸡群,只见一道寒光冲天而起,钢剑护体,光辘飞转,银弧散辉,身子已悄然不见,就象一轮明月立于平地。那些丐帮弟子手握的打狗棍都变作了两根,却又一崭齐,这种神出鬼没的剑术甚为奇妙。若说到奇妙之处,还不尽然,浊灰散去,地面痕留一丈长的“风”字,字体为狂草,乃剑气所刻,入石三分,叹为观之。
众人的脸色哗然大变,握着半截棍的丐帮弟子吓得软颚发软,哆哆嗦嗦。这还是石剑怕雪儿见自己杀人而心痛,忍着手痒呢。祈萧见此人不好惹,忙令退了弟子。那断臂的中年乞丐见帮主都没胆袒护自己,气得红脸更添一片红,恨气连声地被搀扶了下去。祈萧望石剑陪着笑脸道:“大侠的武功登峰造极,真令祈某大开眼界,干渎之处,还望大侠多多海涵。”石剑收了剑,充耳不闻。祈萧吃了一鲠,一抱拳道:“敢问大侠高姓大名?”石剑还是充耳不闻。这回丐帮的脸可丢大了,狄长老在一旁气不打一处来,直恨得牙齿痒痒的,奈着帮主,又不敢作声,独个儿躲到老虎障后,来个眼不见为净。众人虽有阙疑,却不敢作声。
祈萧眼珠一转,揖手道:“大侠却要怎的,我丐帮定当为大侠全马效力。”石剑缓步走到雪儿身旁,道:“限你们十日之内把云飞找到,不然,我把这里夷为平地!”狄长老蹲在老虎障后气得浑身发抖。祈萧笑道:“行得行得,既如此,就委屈二位权且住在此处,容小弟点拨弟子。只要云飞还在世间,十日之内定当带到。”说完便吩咐弟子给他们带路,使一眼色,弟子会意。
雪儿望着石剑,一脸犹豫,她不愿在这龙潭虎穴下榻。石剑只当马棚风,道:“怕他怎的!”虎步就往前踏。雪儿见石剑意志坚定,只得定心,纤步移时,轻若翩翩之燕,与石剑同步楼台。两人之举正合祈萧之意,此时喜不自胜。
待二人上楼后,狄长老窝的一肚子火透出脑袋来,骂道:“茅房里插硬竿子,太过粪了!”一拳把老虎障捅破一个窟窿。郗长老纳罕道:“帮主到底打得什么闷葫芦,我堂堂丐帮为何要在两个小生面前低声下气?”祈萧扎手笑道:“亏你们两个跟了我许多时日,还是没有多大心计。刚才不过是和他们打个花胡哨,哼哼,这上门的买卖可好做呢!”郗长老耳朵一灵,想起先前帮主看雪儿的眼神,心中一亮,问道:“难不成帮主想雁过拔毛?”祈萧喉咙里干笑了一声。
那丐帮弟子将石剑和雪儿带到二楼,“嘎呀”一声,打开一扇尘封的铁门,待他们入内后,便自行告退了。二楼有些蹊跷,宽畅的空间里竟无一装饰,又无窗户透气,地上全是稀泥,栽种着成千上万的花朵儿,就像走进了死亡的玫瑰森林,香气远闻,如白芷。两人走近看时,此花一尺来高,匍匐茎有刺,掌状复叶,开黑色喇叭花,结七个心皮的蒴果,内含无数个紫色种子。他们却不知此花名为“修罗花”,乃一流毒花。若闻香气,则麻醉一日;若被刺扎到,世间无药可救。
石剑无意吸了几口花香,顿觉体内的肺、肝、肾、心、脾尽处囚季,经脉疲软,眼前发黑,转首看雪儿时,她已倒在泥泞中。石剑脑中醒悟,顿知上了贼船,忙转身捶门,门已被反锁,只打了两下,已使不上劲,腿酸体斜,忙用手撑地,强行按下真气,妄加调理。只是临崖勒马收缰晚,纵然他的内力高出雪儿数筹,还是落得一般命运,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祈萧给雪儿嗅了醒迷之露,他也是个有体面的人,不会对雪儿用强,见雪儿不答应,便将她禁锢了起来。
且说石剑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一所地下室,脚好凉,原来处身在一滩直径为五尺的圆形黑水池中,水起到他的小腿,双手被铁镣吊在十字架上,腰间的两把剑皆被祈萧取去。石剑的视线渐渐清晰,泥墙上,八支火把阴森恐怖地燃烧着,中央鼎着一个大火盆和一个大碾盘,地上乱七八糟的立着斑驳陆离的刑具。
太安静了,静得让人感觉身处冥界,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在石剑的内心中,已有几万个辘轳在飞转。
“咚,咚,咚,咚——”隐隐约约传来的沉重脚步声把石剑的冷静打破,双眼倏然瞪得像黑夜里侍机而动的鹞鹰,铁镣也因此害怕得战抖不住,以钉铃声来回应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石剑的眼神在捕捉猎物,脚步声把猎物带到身旁,在半昏半亮火焰的刮动闪耀下,祈萧显示出一张恶魔面孔。他有恃无恐,故敢一个人来,手中握着石剑的两把宝剑。
石剑的眼神像一把利矢直鑱祈萧,张口喝道:“雪儿在哪里!”祈萧把剑抱在胸前,笑道:“那妮子叫雪儿吗?这名字可好听!你放心,她好好的。嘿,这妮子真倔得很,我口水都说干了,她仍旧一个不依,没关系,我最有耐性。你知道吗,女人最忍受不住寂寞的,半年也好,一年也好,让她尝尽冷清滋味,还怕届时她不往我身上依!”
他说得有声有色,脸上堆满了令人憎恶的笑,想藉此羞辱石剑。谁知石剑却对此不屑一顾,垂首望着池水突然狂笑起来,室内缭荡着刺人心骨的回音,水面上也因此泛起了波浪,似有一阵强风吹过。祈萧暗自惊忖:“想不到他的内力竟如此深厚!”又是死一阵的寂静,石剑道:“你身居丐帮帮主,也算得上是顶尖拔份的人了,如何一副樗朽之辈的形象!”
祈萧道:“少跟我拿腔拿调的!看看你身上的枷锁,纵然你年轻气盛如何,武功高强又如何?落在我手里,还不是腐种子一颗,永无出头之日!”石剑用沉默回答他。
祈萧想起雪儿,回味无穷地嚼着舌头,笑道:“你身边的姑娘真是个人间尤物,她那面容娇滴滴的一朵春风牡丹,身材水灵灵的绝无寰有,该白的地方白,该黑的地方黑,该红的地方红,该黄的地方黄,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活生生的一幅春满图。不看则休,若睖视细品……啧啧啧啧,纵然死在牡丹花下,也足慰平生了!”
石剑颚中的两排钢牙几乎要被挤碎,鼻中气喘如牛,道:“你拿得准么!你真不怕我么!”“怕?”祈萧笑道:“你的剑术我已欣赏过,的确神妙,可是剑者失了剑,有再高超的剑术也是白搭吧!”说完把石剑的两支剑相互敲了两敲,道:“你可没她那么幸运了!”
祈萧见无情剑用黑布裹得严实,神秘奚奚的,便扔了另一把剑,把绕剑的黑布一圈圈扯掉。那举世罕见的无情剑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且看剑柄纯黑如墨,剑身银亮,上下鲜明对比,剑身上有“无情剑”三个大篆,非镌刻,而似人信手写上,如鸦色。在黑暗里,祈萧顾不得细看,只当是把黑通通的一般宝剑,扬手一扔,铛鎯一声响,若他往地上细看就会发现,无情剑的剑锋已将石砖击出一个缺口。祈萧拿起一个通身长刺的雕嘴木棒,往其它刑具上敲了敲,笑道:“我这里有犊子悬车、驴儿拔橛、凤凰晒翅、童子参禅、玉女登梯、仙人献果、猕猴钻火、夜叉望海等等刑法,你愿先尝哪一个呀?”
石剑冷笑一声,道:“这话我正要问你呢!”祈萧大怒道:“你大命将倾,还敢在我面前绕舌!”把墙上机扣一按,缚住石剑的十字架扑倒在水中,扬起一掀水浪,石剑的整个身体溺在水中。祈萧叫道:“老子淹死你!”石剑的长发飘在水面上,履霜坚冰,谜一般的静。
静——
火在烧,心在跳,伊威在叫嚣,时间在流逝,空气压在身上也会体察出重量,整个世界在运转,不停地运转,让人感到头晕心塞。
不可能!水面上竟连一个气泡也没有,难道——
祈萧惊慌着倒退了两步……
“你也太小看我了。”一丝放辟邪像的话语钻入祈萧的心腔,倏然脑中失控,眼睛错乱。只见几尊恶像仪,手执金锤、狼牙棒,鬼使跟随,打着面独脚皂纛旗,画着一个不认识的鬼字,犯由牌上写得精细,正是“祈萧”二字,獠牙鬼喷血叫道:“那厮听旨,奉帝敕前来斩你!”不由分说,索命箍往祈萧颈上一圈,被五狱大帝盖了印,十殿阎罗画了押,六曹判官勾了批,最后打下十八层地狱,依次尝过了风雷之狱、金刚之狱、火车之狱、溟泠之狱、油龙之狱、虿盆之狱、杵臼之狱等酷刑,后面尚有十一层地狱未试,祈萧早已吓得七魂飞空,跳将着醒来。
祈萧顿时会过味来了,石剑竟懂得御心术!只是,石剑依旧无声无息地溺在水里面。
往往人们最感到恐怖的东西就是不可知的东西,祈萧的瞳孔在明显地放大。
说来称奇,地上的无情剑竟自个儿浮升起来,冲到水里,就像青蚨钱回,乃剑术中的最高境界——御剑术。接着,五声铁镣的断裂声铮铮入耳,石剑甩着黑发,手持无情剑出水,犹如龙蟠虎踞,毫毛都圈起来了,两臂一使劲,嘭嘭嘭地向上跳跃。
祈萧的心突突直往上撞,没头没脑地亡命就往外逃。石剑怎可容他!无情剑脱手如镖,紧追祈萧的脚根,将一石礅戳了个窟窿,亏得祈萧轻功卓越,若慢了一腿,定然见鬼。石剑驾御无情剑穷追不舍,祈萧惊惊惶惶鬼追来似的,慌忙取出绿玉棍抵挡,拼拼碰碰,煞为奇观。一些丐帮弟子见一把宝剑飞在半空中,像个鬼魅似的追杀着帮主,都吓得大呼小叫起来。
祈萧蹿至塔外,见石剑一手执剑,一手御剑,追得棘手,慌忙叫道:“那姑娘就锁在塔尖,你若不快去救她,便有性命之危!”石剑闻得此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得放过祈萧,无情剑飞回手中。祈萧如狡兔脱鹰爪,生死攸关之刻哪能顾得上弟子们,脚底抹油地逃了,他深知,整个丐帮合在一驮也不在石剑眼中。那些乞丐们见帮主都逃走了,自家上前,岂不是蚂蚁和狮子斗,一个个没头没脑地四散逃窜。
石剑念着雪儿,腾骧至修罗塔的第十三层,踏着缥瓦,斩开窗格,屈身入内。塔尖上竟是一间卧室,墙壁上布有绣花白穀,到处斜挂着无数条冰纨,长短宽窄不等,随着风婀娜飘舞,拂在人脸上就会感得丝丝温柔。石剑恐祈萧有诈,无情剑紧捏在手,挑纨探幽。内层按八卦之形围着八幅罨画,石剑嫌其挡路,左右劈开两幅。塔尖的核心放了一张幽雅的缥色绣榻,足可睡下十人,不知做得这么大有何用?绣榻四围用秋香色的帐幔罩起,似有一女子半隐半露的躺在榻上。榻旁安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摊着一本《天地阴阳**大乐赋》,搁着一壶流霞美酒和台杯,还有四耳罐和盘、洗蓝琉璃珥、花彩琉璃球等贵重的装饰物,大甆盘内装有数个极榔、波罗蜜等果品。
石剑轻手揭开罗帏,莺寐燕寝的一个美人侧身在褥,白肌似雪,熟睡之间都显风情万种,不是雪儿更有何人!只是模样不是自然睡成,而是被人点了穴道,石剑竖起两指,解了雪儿的气海俞穴。
雪儿悠悠转醒,拭目凝神,见石剑手执两把宝剑伫立面前,早已猜透了分,忙撑起身子,惊问道:“你来救我么?”石剑四顾无人,此时身在炉中,不便详说,道:“那个狗头帮主已被我杀得掉魂,你莫怕,我带你冲下塔去!”石剑虽然常有些乖异之举,对自己却赴汤蹈火,雪儿对他的感觉竟不知如何形容才好,也许,懂与不懂各参一半吧。雪儿一边思索,一边答应着,抹了几把脸,得到清醒,跟在石剑身后,朝门栊蹒跚而去。
此处乃祈萧与捉来的姑娘的**阳台,勒令不许任何弟子擅入,违者严惩不贷。守塔的丐帮弟子听见室内有陌生男人的话语声,又闻见塔下闹哄哄的,担心出事,有的说要进去察看,有的说不能进去,两个掌事的因此吵嚷起来。终是要进去的人多,一沓子乞丐鼠头鼠脑地推门而入,见石剑闯入,翻天覆地地叫着,舞棍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