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02章 怒刀仇枭首,禅语渡故人这等高大的汉子,武林中端的罕见。
他那里昂然直立,引吭高歌,歌声雄迈,唱的是:一路风雪满天山,眼前故人还。
赤足踏遍天涯路,半生雪里打转。
最喜爱争强斗狠——舞流星,逞一快。
花月奇艳妇人事——打不动咱!歌声嘹亮,声震四方,好硬朗的家伙。
马行如风,拉着他足下船形的踏板,飞也似地前驰着,转瞬间已到了眼前!他这里歌声方歇,猛可里那匹飞奔的棕色健马,像是发疯般的一声长啸,前蹄猝扬,人立直起,肥大的壮躯随着它猝然仰起的势子,整个地向后倒翻了下去。
一口刺目的长刀,深深地扎进了它的心腹里,由背上贯穿了扎出来!随着棕色健马仰起的身子,那个守卧在雪坑里的长发汉子,虎吼般地跃身而起!虬髯大汉万万不曾料及竟然会有此一手,由是在那马猝然的一个倒翻势子里,把他身子整个地倒折了出去!雪橇板上原本放置着大小七八件东西,分作七八下飞了出去,有的在空中抖开来,金珠细软,绫罗绸缎抖了个满地都是!虬髯大汉半截铁塔似地落下来,“噗——”一声,像是打入到雪地里的一根钢桩子,足足陷入到雪地里有三尺深浅!他身子巍然而立,屹立不动,这份子不倒的豪劲儿,可真是骇人!长发人天衣无缝的一招,似乎有了偏差——谁也料想不到那个虬髯大汉竟然没骑在马上,否则的话,只此一刀足可由他股下直贯入腹,也同那匹棕色健马一样地暴死雪原!再想退一步!长发汉子的刀如果慢出一步,改由雪橇下直穿上去,对方那个虬髯大汉即使不死,也得重伤!一刀不成,少不了双方势将一战!长发汉子腾起的身子,兔起鹘落,紧缀着那虬髯大汉的身子直堕而下,掌上的“雪花长刀”劈风直下,有如一道奇亮的电光直劈向虬髯大汉那颗乱发蓬松的头颅!虬髯大汉当然不是弱者。
在对方疾如电光的刀锋之下,他那半截铁塔般的巨大身体,忽地旋风般地转了出去——这当口,那对缠绕在腰上的流星锤,就像是两团明月般地旋空而起。
流星锤之后是一条匹链般的银色长链,那条长链忽悠悠地荡空而起,不偏不倚,正好迎在了长发汉子砍下的那口长刀刀锋之上!“呛啷”一声脆响,雪花长刀的刀锋滑着流星锤的链子,爆出了一天的火星。
两个人在对敌上来说,可是都够滑溜的,双方一沾即离,像是离穴的兔子,又像是滚空的巨鹰!长发汉子的确够精明的!他身子不得不闪出去,为了是躲避剩下的一只流星锤,可是对付这类又长又狠的玩艺儿,越远越危险,单刀无论如何接不住流星锤那么沉重的分量!长发汉子显然清楚得很,是以在身子方一纵出的当儿,双足一顿,一个虎扑之势,再次地向着虬髯大汉身上扑了过来!兵刃学上有所谓的“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发汉子所以要欺近他,当然是旨在利用这一个“险”字!他身子疾若流星地纵过来!一口刀分心就扎!虬髯大汉怒声吼道:“好小子!”距离太近,锤耍不开,可是这汉子双手力持着七八尺长的钢链子,却也可当一件衬手的武器。
钢链子哗啦啦一响,用力地向着刀上绞去!同时,虬髯大汉还飞起了一只右腿,用“力扫磨盘”的功力,直向长发汉子脸上踹去!“克啷!”的一声脆响,钢链子绞住了单刀。
在一阵冒闪的火星里,虬髯大汉暴喊了一声:“撤手!”双手上施足了劲儿,那等有力地向外一崩!“铮”的一声,钢刀足足弹起了三尺高下!长发汉子其不可轻视处也在于此——虬髯大汉那等巨大的力道,那么飞快有力的一脚,似乎在他身上都未能发生效果!眼看着长发汉子扭曲着如同蛇鳝的躯体,呼!一下子升了起来。
刀硬是没有撤手!他的人在闪过虬髯大汉的这一腿之后,绝不向远处去,一分即合,如影附形地再次往虬髯汉子身边偎了过去!在动手过招上来说,这就谓之“行险”了。
“行险”是武者之大忌,如果没有特殊功力造诣的人,哪一个胆敢如此施展,自暴其短?虬髯大汉显然吃了一惊!他吃惊的是对方那口刀在自己千斤神力一崩之下,竟然未曾出手!更吃惊的是,自己那等勇猛有力的一脚,对方也闪开了——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深思多想,对方长发人已经欺身而近!虬髯大汉陡然惊心之下,一提丹田之气,施展出护身之功——像是一片红云般的,他脸上飞起了大片的红潮——在外门功夫上来说,这就是一般人常谓的“罩”功,即所谓“金钟罩,铁布衫”,是一门顶顶难练的混功,武林中练这种功夫的固然不少,可是真正能够练成的人,千中难觅其一!显然这种功夫,是要在先天上具有超人的体魄、异禀,后天更要有过人的毅力苦功才能成功!虬髯大汉一施展出这种功力,当真是全身刀枪不入!可是那也要看敌人是何等样的一种身手,就拿眼前的长发人来说,这一刀出去,可不比寻常!两下里一下子可就凑上了。
闪烁着的刀,硬硬地扎上了虬髯大汉宽敞的胸部!刀尖未曾触及,先由其尖端射发出一道风把长短的刀气,也就是一般人所谓的“刀炁”!“刀炁”一吐,虬髯大汉爆吼了一声,半截铁塔般的身子猛地向后就收!这么大的身躯,难能的是运转得如此灵活!尽管这样,还是嫌慢了!虬髯大汉在对方刀气一吐的当儿,才猛然惊觉到长发汉子刀上的功力,那是专破“金钟罩”的内炁刀气,他就算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挺受对方如此猛厉的一刀!他这里吸气抽身,用“倒赶千层浪”的身法把身子反纵而出!却太慢了一点!只听得“嗤!”的一声,长发汉子刀炁划处,已在他肩窝上留下了五六寸长短的一道血口子!虬髯大汉正当施运罩功之际,全身血气贯通,一见伤,血如喷泉——他由不住“啊呀”地大叫了一声,足下蹒跚着一连后退了六七步,方自拿桩站住!长发汉子脸上带出一丝轻睨的冷笑,正自注视着他,双方的距离不及一丈!虬髯大汉分出一只蒲扇大手,力按在刀伤之处,却是捺不住泉水般怒窜出来的鲜血——他以无限惶恐惊异的眸子,打量着面前的长发汉子,疑惑地道:“小子——你是干什么的?……你我无怨无仇,为什么下此毒手?”长发汉子直视他的那双眼睛,微微地眯起来,仅仅剩下眸子里的一双瞳孔——那双瞳孔一刹时放大了许多——带着一种胜利的姿态,他呐呐地道:“姓贯的,你完了——”虬髯大汉咬错着满嘴牙齿,发出一片“克克”声,遂即运指如飞,一连在伤处附近,点了几处穴道,奈何仍然止不住狂窜而出的鲜血。
他表情大为吃惊,一连又点了“气海”、“将台”二处穴道——长发汉子冷冷一笑道:“没有用,你是练罩功的,莫非连‘血炸一条龙’都不懂么?”虬髯大汉神色一变,陡地大喝一声,手上的一对流星锤,追风赶月般地掷了出去,双锤一前一后,夹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向长发汉子上身兜贯而来!对面的长发人长啸声中,腾身直起!在两团皎洁如同皓月的流星锤影里,那个年轻的长发汉子起身如鹤。
他的一双脚不偏不倚地恰恰点踏着那一对流星锤,使得那双流星锤霍然向下一沉——就在这一刹间,那个长发汉子捷如飞鹰搏兔般地,已滚到虬髯大汉左侧身边!身子向前一欺掌中长刀霍地展出,刀光再现,劈中虬髯大汉左面胸肋,一时间怒血狂喷,这一刀较诸前一刀更具十分威力!虬髯大汉狂啸一声,在他刀势之下,整个身子平仰着倒窜而出,足足纵出了三四丈外!虬髯大汉显然有些挺不住了。
他踉跄跌坐在雪地里,两处伤口内喷出的血,把附近大片的白雪都染红了——收回的一双流星锤,兀自在天空中盘旋着,发出大片的呼啸声,闪耀着一天的旋光。
他瞪眦着一双鸡蛋大小的眸子,逼看着前面的长发人,咽喉里“虎——虎——”有声地喘息着。
那副样子简直恨不能把眼前那个长发的小子生吞下去!他知道自己不行了。
错在不该一上来就施展“罩功”,对方那个年轻的长发汉子说得不错,“血炸一条龙”——施展这种功夫的时候身上是见不得血的!只一见血就无止休,必然流完到最后一滴血方才为止!“贯大野——你完了——”年轻的汉子嘲笑着,手里的长刀遥遥地指点着他道:“姓贯的,你认得我么?”被称为“贯大野”的虬髯大汉,忽地站起身来,他全身染满了血,像个血山、血塔——他两只手上兀自抡舞着那双流星锤!虽然到了性命一发之间,兀自能镇定不乱。
那双怒凸着、其红似血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对方身上搜索着,以备必要时的出手一击!“你是谁?”他面目狰狞地道:“咱不认识你——”长发人在对方前进时,相对地向后面退着脚步,大敌当前,他丝毫也不敢大意,一双眼睛不但要注意着贯大野,更要照顾着当空的一对流星锤!贯大野怒声咆哮着,道:“说——野小子,你是谁?也好叫贯某咱临死前也要做个明白鬼!”长发汉子冷冷一笑道:“不错,我们是没见过!”虬髯大汉自忖着时间不多,什么时候流血一止,也就是他命丧黄泉的时候!就这么死,他太不甘心了。
只见他怒发倒立,根根如猬,一双铜铃大眼,几乎要脱眶坠出,空中飞舞的一对流星锤,尽是其声呼呼,可是看上去已不若先时之猛厉!贯大野豹吼也似地喘息着,忽见他上躯向下一伏,手里的流星锤猝然出手,西瓜大小的一对钢珠,一左一有弧状地向着当中兑挤过来!其间交点,正是那个年轻的长髯汉子。
这一手“飞贯双锤”,诚然是厉害之极,武林中能够如此运施流星锤的人还真不多见!长发汉子早已防着他有此一手了。
就在那双流星锤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当中兑挤的刹时之间,长发汉子修长躯体猝然向下一矮,那对银光灿灿的盘天流星紧紧擦着他的头皮,在他头当不及一尺距离的地方撞了在一块——“当——”的那么震耳欲聋的一声脆响。
双锤相击的一刹那,空中爆出了碗大的一团火光。
虬髯大汉贯大野一招走空顿知不妙,他那里倒剪双臂,意图把一对出手的流星锤拉回来,却已经由不得他了。
就只见长发汉子大鹏展翅般地分开了两只手——由下而上猛地一扯,已力抓住了流星锤的两端链子——那口原先持在右手的钢刀,不知什么时候,已衔在口里!双方似乎都运足了力道!四只手同时向后一扯,钢链子哗啦啦一阵子碎响,拉了个笔直!长发汉子力握双锤,全身伫立如松,那张苍白的俊脸上,却也由不住带出了一阵子红。
贯大野发眉皆张,全身战栗地打着颤,伤处的血,箭也似地向外狂喷着!两个人,四只脚,同时向着雪地里沉下去!以虬髯大汉贯大野那等神力,照理说是不应该输在年轻的长发汉子手里的,无奈他失血过多,眼前已是强弩之末!再者,长发汉子也真是不含糊!实在难以想像他两臂间,竟然有如此神力!两方力较之下,但听得“崩!”的一声大响!那根粗若儿臂的钢链子,竟然吃不住劲道,齐中一断为二,双方手头上猝然一松,俱不禁向后倒下去!长发人互挺双足,修长的躯体不倒翁般地摇晃着,足下却能不离方寸之地!反观虬髯大汉贯大野可就不同了。
他那半截铁塔的伟岸身躯,霍地向后一倒,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发出了一声大响,倒下的身子挣扎着向上翻,却是无论如何再也起不来了。
眼看着对方长发汉子一步步走到了他身边站定!贯大野紧紧咬着一嘴白牙,发挺须张,那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鬼。
要是弄不清这笔账,他死不瞑目!他张开大嘴想说话,胸上就像是压住了一块千斤巨石般的沉重,往昔铁打铜浇的一条汉子,竟然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提不出来,他只是频频地喘息着!“姓贯的——你想知道我是谁吧?”年轻的长发汉子站在他身前咫尺之间,脸上带着战胜的骄傲与调侃!贯大野喉咙里发着浊重的喘息,血红的眼睛瞪着面前的长发汉子,真恨不能把他咬烂了生吞下去!“二十年前嘉兴府有个姓岳的老捕头,你大概不会不认识吧?”贯大野似乎怔了一下,那对血红的眸子,一个劲儿地眨动着,似乎在努力地追忆着什么,又似乎有点不明白!长发人脸上带出了一种惨笑,那双亮若晨星的眸子,一刹时噙满了眼泪!“那个老捕头被你们连累得好惨……”长发人频频苦笑着,道:“只怪他老人家瞎了眼,错把五个禽兽不如的畜生当成了英雄好汉,以身家性命担保,由大牢里救出了那五个好汉……并与其结拜为金兰之好!”虬髯大汉听到这里,顿时全身起了一阵子急颤。
长发人呐呐继续道:“……那五个好兄弟一出了牢,可就忘了营救他们的大恩人,居然恩将仇报,一夕之间在嘉兴府做案十九件,刀杀四十余条命案……席卷库银十万两,从此天涯浪迹,与那位义结金兰的恩兄岳老捕头避不见面!……”紧紧咬着一嘴牙,年轻的长发汉子那张脸白中渗青,他发出了一阵冷笑。
点点热泪,由他眸子里滚出来!低下头,逼视着雪地上那个虬髯大汉,他恨声地道:“姓贯的,你还要听下文么?”虬髯大汉全身打颤,喉中“虎虎”作响,挣扎着道:“你……你……”长发人冷冷道:“可怜那位好心救人的岳老捕头,只因为一念之仁,错把禽兽当成了英雄,由于交不了差,连上了一个串通匪类的罪名,满门处斩!”虬髯大汉忽然大吼了一声,霍地坐起身来!伸出一只血手,抖成一片地指着对方那个长发人连声地道:“你……你……”“我也姓岳——岳怀冰!”长发汉子异常凄凉地说道:“就是那个老捕头的儿子——”虬髯大汉身子登时就如触了电似地一阵子哆嗦——长发人岳怀冰看着他,冷森森地一笑:“明白了这些,你应该死而无憾——”话方出口,掌中刀倒拖着向外一推,只听得“察”的一声脆响,虬髯大汉那颗乱发蓬松的人头,足足跳起来三四尺高下。
岳怀冰伸手一接,已抓在了手中。
他旋身如风,一路起落纵跳着,刹时间已隐身于乱山之间,现场所留下的只是零乱的杂物,以及那个无头的尸身!空气里飘浮着让人欲呕的血腥气息,历久不散!在雪地里奔驰了有半个时辰,他徐徐策马而归!当空是一轮满月,星皎云净。
难得如此良夜!雪色,月光,交织成一片灿烂的琼瑶世界!这时万籁俱寂,偶尔听到的几声狼嚎,那是发自隔岭的乱石岗,狼嚎声娇嫩得有如婴啼,也亏得这几声啼嚎,为这萧条的寒山夜景,带来了一点点生存的气息!今夜岳怀冰的心情异常不安和零乱,说不出的一种焦躁、激动感觉!他的马事实上已经来到了“摘星堡”下!然而,在打了无数圈子,一番深思积虑之后,他又策马而归。
风如刀,四下里刺袭着他!黄骠马频频地打着噗噜,他却因为有过多的心事,早已麻木了。
矮树上的人头又多了一颗——一共是三颗!老远就能清楚地看见,他下了马,静静地注视,苍白的脸上更似有说不出的悲忿!忽然,他激动地抡起手里的一截竹枝,狠狠地抽打着树上的三颗人头,竹鞭子落在冻硬的人头上,就像是抽在石头上一样,发出“卜、卜……”一阵子脆响!他一个劲儿地狠抽着,直到手里的竹枝破碎如丝,才算泄了心中的一腔悲恨!丢下了竹鞭子,他恨恨地回到了房子里!他甚至于连灯也不愿意点!每一夜他总爱坐守在窗前,眺望着这一带雪山夜景,领略并且咀嚼着一份属于自己的寂寞!最坚强的人,也有软弱的时候,你总不能一直生活在倔强里,背人的时候,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软弱!面对着窗外的明月,面对着树上冷凄的三个人头,岳怀冰紧咬着牙齿……忽然,他流出了眼泪,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臂弯里——一片火光,突然自他身后亮起来!岳怀冰蓦地回过身子来,不禁神色一呆!不知什么时候,沈雁容早已在他房中了,她手里拿着火折子,顺便把面前的一盏羊脂灯点燃,刹时间室内现出了一片光明!岳怀冰痴看着她,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沈雁容微微一笑,却绷住脸,道:“早来了!”她收起了火折子,由椅子上缓缓站起来道:“一个人在黑暗里不点灯,必定是做了有亏于心的事情!”岳怀冰冷冷一笑,未曾答话!要依着他往日情形,他早已发作了,只是这一刻,却是他自己也不觉得为什么缘故,而变得软弱了!沈雁容走到离他五六步的地方站住,用着一种奇怪的神态看着他——她双手叉在腰上,娇声说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可怕!可怜!又可……”她喃喃说到这里,脸上不自然地红了一下。
岳怀冰冷竣的目光忽然掠在她身上,似乎掩忍着欲发的怒火!沈雁容轻叹一声,看着他道:“你又杀了一个人!”岳怀冰沉声道:“不错!”“我真想不明白——”沈雁容道:“人死了恨也应该消了,为什么还要砍下人头,砍下来还不说,还要挂在树上用鞭子抽——”岳怀冰忽然凄怆地笑了一声,悲愤地看着她不住冷笑。
顿了一下,他才冷冷地道:“以管窥豹,只见一斑,你知道什么!”沈雁容冷笑道:“是吗?我是不知道什么,可是你这种作法未免太过份,太残忍了!”“你胡说——”岳怀冰话声一落,陡地闪身而前!沈雁容大吃一惊,她早已尝过他的厉害,只当他又向自己出手,吓得忙向后退,可是依然是慢了一步!岳怀冰的一只手,在她旋身后退的一瞬间,已经拍向她肩头之上,五指一收,沈雁容痛得“哎唷”一声,一时花容变色!她无限委屈地怒声嗔道:“你打吧!打吧,你除了动手打人、杀人以外,你还会干什么?”岳怀冰五指上更用力,沈雁容痛得全身打颤!她忍不住忽然翻起手来,用力地向着岳怀冰脸上打去!却没有料想到,岳怀冰竟然没有躲,只听见“叭”的一声,这一巴掌,打了个正着!这一掌,反倒使得岳怀冰冷静下来!忽然松开了紧抓住沈雁容的那只手,踉跄地退后了一步!沈雁容惊惶地道:“你……?”她心里怪不忍的,道:“我……打痛了没有?……谁叫你不躲的!”说了这句话,她害怕地预料着对方必将反手攻击,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仍然是没有。
岳怀冰苦笑了一下,道:“沈姑娘,你可以走了!”沈雁容笑笑点了一下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固执而且不易妥协的人,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这样下去,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岳怀冰!”“岳怀冰?”沈雁容轻轻地念了一遍,慢慢地在位子上坐了下来,道:“我知道,你来到这里,是预备杀五个人的,可是?”岳怀冰陡然一惊,道:“你怎么会知道?”沈雁容本是胡猜的,想不到猜中了。
她冷冷一笑,有所悟解地道:“这么说,那画上的五个人,都是你要杀的对象了?”岳怀冰冷笑道:“你原来偷看了我的东西!”沈雁容道:“不错——我偷看了!”她忽然走过去,大声道:“这五个人与你有仇!”“仇深似海!”岳怀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沈雁容呆了一下道:“他们是谁?为什么都往雪山来?”岳怀冰眼睛直看着她,冷笑道:“你不认识?”沈雁容茫然道:“我——怎会认识?”岳怀冰森森地一笑,道:“我以为五人之中,起码你应该认识一个!”“哪一个?”岳怀冰冷笑了声,走过去,把枕前的那卷画册拿起来扔过去!沈雁容接在手里,怔了一下,遂即走向桌前,她摊开画册,由第一张看起,又翻向第二张,一直翻到了第四页。
岳怀冰道:“好了,就是这一张!”沈雁容见画上人是那个身着蓝衫、年过四旬的中年文士,这人眉长目秀,掌心上落着一只飞鹰,飞鹰怒展双翅,却似无法离开那人的掌心!这张画在她前次偷看的时候,就曾经使她心里疑心过,可是这次再看时,依然仅仅感觉得眼熟而已,却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岳怀冰冷冷地道:“你不认识?”沈雁容微微摇着头道:“不认识!”岳怀冰走过来,伸手自桌上拿起了一枝笔,沾了些墨水,很快地在画上人的脸下额上加了三绺长须。
他手里的笔用力往地上一掷,道:“还不认识么?”沈雁容神色一变,双手突然捧起了画册,仔细地看了一眼,手一抖,画册“叭哒”一声,落在了地上!“是我……爹……”她猛地转过身来,惊吓地看着岳怀冰,道:“是……我爹?”“不错!”岳怀冰眸子里充满了怒火,徐徐道:“如果你父亲的名字叫沈罡,那么就不会有错了!”沈雁容摇着头道:“不!我父亲叫沈海月!”“那只是他今天的化名而已!”“化名?”沈雁容一片茫然地道:“为什么要化名?”“因他当年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岳怀冰冷冷地笑着,眸子里含蓄着仇恨。
沈雁容呆得一呆,顿时坐了下来!“你既然问起来,我不妨告诉你!”岳怀冰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差不多二十年以前,江湖上出现了五名艺精天下,而又手黑心辣的通天大盗,这五个人总号为‘五魁首’!”沈雁容呐呐道:“五魁首……?”岳怀冰紧紧咬着牙,道:“五大盗!这五个为首的一个姓鲍,叫鲍千里,人称‘龙卷风’,也就是画册上最后一页所画的那个老人!”沈雁容不由自主翻到了最后一页,画上人也就是前见画册那个离地腾空的老人。
“第二个!人称‘盘鹰手’沈罡!”他冷森森地一笑道:“也就是今日的‘摘星老人’沈海月!”沈雁容用力地摇着头,痛声泣道:“不——我不信,我不信……”“信不信由你!”“你骗我——”沈雁容突地站起来,大声道:“我爹不是这种人,你骗我,你!……骗……我!”她大声叫着,一时泪如雨下!岳怀冰顿了一下,继续道:“其他三个人是‘飞流星’贯大野、‘金铃小瘟神’夏侯忠、‘炼魂刀’云中令!”带着一丝冷笑,他的眼睛瞟向窗外,又道:“这三个人都没有逃开我的刀下!沈姑娘,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把人头系在树上的原因了吧?”沈雁容摇摇头道:“我不明白!”岳怀冰道:“我在等一个人!”“等谁?”“令尊——沈罡!”沈雁容呆了一下,冷笑道:“我不相信你说的话!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爹又与你有什么仇恨?”岳怀冰凄凉一笑道:“什么仇恨——我已经说过了,仇深如海——沈姑娘,你回去吧!”沈雁容忿忿道:“我是要回去,我要去问我爹——”岳怀冰点点头道:“再好也不过了,你只要对令尊说,他昔日拜弟贯大野、夏侯忠、云中令,三人皆已死在我刀下,我正在恭候他的大驾!”“你……”沈雁容将信又疑地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岳怀冰摇摇头,冷冷道:“一言难尽,只请沈姑娘转告令尊,就说二十年前嘉兴府老捕头全家上下十七口,死得好惨!”“全家十……七口?”沈雁容的声音都抖了!“不错!十七口!”岳怀冰喃喃道:“只为了那个老捕头凭着一腔义气,以身家担保,由大牢里保出了那五个强盗……并与之结拜为金兰之好!”沈雁容眼泪涟涟道:“后来……呢……不……我不信……我不信!”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