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星辰闪烁,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摇曳,掩映一处风华雅致的宫室。
一片寂静中,只闻水声隐隐传来。
少顷,一个修长的身影自屏风后走出。 昏暗火光映着他完美的侧脸,犹如盛开的幽兰,一派精妙华美。 湿漉漉的黑发随意地搭在肩头,走到屋中,他头也不回道:“景凡,什么时候你也学会白郁他不请自入的风格了?”
窗畔一个人影笑道,“不是我不规矩,实在是你这里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一路走来,不自觉就登堂入室了。 ”一边说着,他慢步走入室内,眉目清俊如含雪之梅,嘴角似笑非笑一抹勾起,恍如俊美非凡的贵公子,偏偏一双蓝眸却如寒潭冰水,配着一身蓝衣,一眼看上去,只觉冷彻心扉。
“话说澈心,好歹你也是我们皇城的堂堂军师,这般疏忽,万一要是有刺客进来可怎么办?”
“皇城有你这个顶尖儿高手驻守,我的安全哪里用得着自己操心?”主人径自坐到窗前,执起白石茶几上的梅花冻枝壶,倒了两杯茶水。 正是曾化名楚泓,潜入天源宗的墨澈心。
来人也不再客气,长笑一声,在对面坐下,道,“好久没有品尝你的茶艺了,谁料到你一去就是这么久。 ”
淡淡的茶香弥漫开来,沉静地充盈着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景凡微微抿了一口茶,看着对面一派悠然自得的动作。 忍不住叹道:“沐浴更衣,赏月品茶,你最近地日子倒是悠哉啊。 留下小白一个人在群狼环伺的天源宗,竟然也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狼再多,也奈何不了狐狸,不是吗?”楚泓略一挑眉。 笑道,“再说。 他运气一向好,我相信他。 ”
“哈哈,也就是小白受得了你这个脾气,不知道他听了你这句不负责任的话,会做何感想。 ”景凡爽朗地笑出声来,片刻,却笑声一敛。 正色道,“算算时间,玄王他们那边也应该到了吧?”
“应该正打得火热吧。 ”楚泓一派置身事外的悠然。
“只是不知道这一战下来,有几个人能够活着回来。 ”提起深入天源的诸位同族,景凡略有感慨,“听闻玄王殿下日前功体大成,刚刚出关。 也不知究竟达到了何种境界,竟然亲自涉险。 ”言语间。 对玄王亲身入天源明显不赞成。
“没关系,有卓隐在呢,他翻不了天的。 ”楚泓笑道,
景凡点头道。 “芥子珠只要使用一次就会消失,玄王那边统共得了十六颗,此次全部用上。 恰好够他们八个来回。 ”
楚泓敲着桌子,道,“纵然局面不利,凭着芥子珠,他们也能够全身而退,但就怕玄王殿下不肯退啊。 ”
“唉,想想卓隐这些年也够命苦地,平日里替那个不负责任的主君收拾残局当全职保姆也就罢了,此次说不定连性命都要搭上。 ”景凡摇头叹息,神色间却一片凉薄。 甚至有些不怀好意地笑。
“这样岂不最好?”楚泓执起茶壶。 替他续了一杯,道。 “只是若是他们回不来,芥子珠便在战场上用掉好了。 千万别落到天源宗手里,我可不想看到哪一天在魔界内部出现敌人,想想也让人心寒。 ”
“好冷酷的人啊!好歹也是同僚。 虽然已经翻脸多年,面上的交情总要保持嘛。 ”蓝衣人轻摇着折扇,笑地没心没肺。
楚泓轻笑不语。 不是他冷酷无情,自从三百年前那一战之后,魔界皇血断绝,皇城一脉日渐式微,如今已经是玄王执掌大局。 这些年来,玄王屡次想要招揽吞并皇城了,双方日渐离心。 此次若不能趁机削弱其势力,将来魔皇归来,也难以收服。
魔皇啊……
想到自家将来的那位主君,楚泓忽然开始有些头疼了,也许他不应该把卓隐的遭遇当笑话看的。
“被玄王殿下知道,只怕要恨死你了。 亏他还一直对你青眼有加,竭力招揽呢。 ”看着同僚熟悉的算计笑容,景凡忍不住摇摇头。
“若不让他们多接受点儿教训,日后怎么收服呢?碍眼地人,当然越少越好了。 ”楚泓平淡地说道。
“只是澈心……”短暂的沉寂后,景凡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逐渐郑重,“你真的有把握吗?你要明白,魔界已经失去了皇血,万不能再失去魔龙血脉了。 一旦我魔界内乱不止,伤了元气,只怕是得不偿失啊。 ”
“灭破之后才有新生,我有分寸的,无论与龙啸殿那边如何不合,也不能伤了魔界的元气。 ”楚泓点头道,“此次亲身走了一趟,才知道,不仅我魔界,这三百年来,天源宗也早已式微,内部勾心斗角的厉害。 ”
“三百年前的那一战,受重创地不仅是我们啊。 ”景凡轻叹一声。
“涣散失落的也不仅是力量,还有人心。 ”楚泓摇摇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天源宗的复兴,只怕不远了,所以,我们魔界也要快了。 ”楚泓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有些意外他的话语,景凡眉头一挑,“怎么?听你这意思,在天源宗遇见对手了?这天下竟然有被我们目下无尘的墨大军师放在眼里地人?”
“是对手。 ”楚泓举起茶盏,笑道,“而且单论智计,这一局我已经输了。 若不是因为运气好,只怕连自己都要死在天源宗了。 ”
景凡郑重起来,刚要追问,一道细微的“吱吱”声传来,打破了室内略有沉滞的气氛。 景凡转过头,竟然是一棵小草正扳住门框,探头探脑地向这边望过来,头顶的小蓝果子盈盈欲滴。
楚泓招了招手,小草乐颠颠地跑进来,跳到楚泓宽大的袖子上。
“你这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个小东西?这不是棵冰心草吗,它从哪里来的?”景凡看地目瞪口呆,素来明白同伴清冷至极又有洁癖的性子,实在难以置信会对一只小草这么亲切。
“它是我的恩人。 ”楚泓笑道,点着冰心果的小脑袋,“详情等白郁他回来,我们再细细说明吧。 ”
“也罢,既然你心有定论,我也不打扰了,”景凡爽快地点点头,从容起身,告辞道,“龙啸殿那边的动静我会派人盯着,一有情况就过来。 ”
楚泓颔首,起身相送。
两人并行至门口,景凡忽然转过头,“这次谢过你地茶了。 只是,你地茶,味道似乎变了不少呢。 ”
注视着同伴洒逸远去的身影,楚泓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这个世上,谁能不变?”
“吱吱”声传来,是冰心草在拉扯他地衣袖。
明白他的意思,楚泓笑道:“输了就是输了,何必耍赖呢。 只是这次我的运气比他好罢了。 ”若不是因为误入封印宝库,察觉到开封印的力量不是真正的天玄寰宇车;若不是因为动手杀她,那溅到他手腕上的血;若不是因为遇到了它……楚泓低下头,弹了弹冰心草的小脑袋。 笑道,“我的好运气,你也是一部分啊。 ”
冰心草抱住他修长的手指,似懂非懂地望着他。
天际一轮霜莹皎洁的凉月,楚泓仰头望去,心中有压力,也有更多的雀跃与期盼,“有你在,天源宗的复兴指日可待吧。 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输给你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