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窗边,入目处是一匹紫色的锦缎铺陈开来,华丽的色泽耀亮了深沉的夜色。是那只紫色的朱鸾,正将羽翼伸展到窗下,等待接引两人。
难怪他从窗口跳进来,原来是骑着朱鸾来的。
黎玥和墨澈心沿着羽翼跃上鸟背,朱鸾震动双翼,无声地飞翔了起来。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黎玥已没有了太大惊奇。俯身向下望去,视线尽头,静雅的阁楼变得如火柴盒大小,很快彻底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黎玥收回视线,心中又有些不安,谢东仪还在睡着吧,她擅自行动,不会引来麻烦吗?
朱鸾消失在天际的同时,原本寂静的阁楼中忽然亮了一个房间,半响,“吱呀”一声,窗户被推开,莹白灯光从窗中透出,洒落在窗前繁盛的花木上。寂静的空气里弥散着铃兰花的香气,一个身影静静伫立在窗前,凝望着朱鸾消失的方向。
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寒冬的夜晚里,一个人的背影显得有些苍冷孤寂。过了片刻,他身形微动,视线落到窗外的一棵大树下,“如此寒夜,白城主好雅兴,竟然有心情入园游赏?”
“彼此彼此,谢公子不也同样.深夜无眠,灯下赏景吗?”一个人身影从树下漫步而出,眉目含笑,正是白郁。
谢东仪微微一笑,“有景无茶,未免.寂寥,既然难得相逢,不如共饮一杯可好?”
白郁欣然应道,“既然谢兄盛情,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进了房内,桌上本就放着.一套青瓷细花茶具,谢东仪摆开,煮水冲茶。片刻,和煦的茶香缓缓溢出,给清冷的房间带来一丝暖意。
“白天澈心还说若有机会,要与你共饮叙旧呢,想不.到却被我抢先了一步。”白郁笑道,一边接过茶杯。
“能得两位如此看重,着实有幸。”谢东仪客气道。
饮了一口茶水,白郁神色微动,“味苦而淳,清怡淡远,.实在应该让澈心尝尝,也省得他整天拿自己的茶当宝贝一般,请他泡一杯都要看他心情。”
对他的评价,谢东仪只是笑了笑,“雕虫小技,实在.不敢与墨兄的手艺并提。”
白郁看着手中.的杯子,慨叹道:“我以前并不相信,世间会有任何技艺都一触即精的绝世天才,可你每次总让我惊异。”
谢东仪手上动作不停:“若论全才,勿论墨兄,便是城主也不逞多让吧。”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白郁摇摇头,笑起来,“别忘了,我们修行多久了。尤其澈心那家伙,最喜欢装嫩骗人。”说着,他深深凝视着谢东仪,嘴角轻扬,“可是谢公子今年尚未满二十岁吧。实在让我等自诩天才的无地自容啊。若要仔细论起来,只怕三百年天源宗那位纵横天下,绝世无双的谢远殊也未必能有如此天分。”
谢东仪神色不变,眼眸却不易察觉地眯了起来。
“谢远殊此人,虽是我魔界生死之敌,但私底下我也很佩服他,能以一人之力将魔界xian得天翻地覆,万年基业毁坏殆尽,此人之能为实在是让人叹服,”手里捧着茶水,白郁由衷地继续道,“说起来,他不仅是你们谢家子弟,与我魔界还有些机缘。不知谢兄可知?”
“愿闻其详。”谢东仪帮他续上茶水,平静地道。
“仔细说起来,他也算是半个魔界血统,而且在我魔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只因他便是当年的逆龙,与谢家族长之妹谢青菱所产之子。”一边说着,他仔细看着谢东仪的表情,“昔年谢青菱万里寻夫,来我魔界,此事虽然是机密,但重臣之内,也知晓一二。”
对这样惊天动地的秘闻,谢东仪却只是轻叹一句,“情之一字,陷人深矣。”
“是啊,”白郁似有所感,低声道,“所以有时候我很庆幸,所爱之人并不是命中注定为敌的立场。”
谢东仪一时静默,室内沉寂下来。
“也不知当年的逆龙之乱后,还是一个孩童的谢远殊是如何逃得大难,回归谢家的,只是此人天分之高,旷古绝代,据说,只有天源宗的初代宗主能与之相提并论。此后他拜入天源宗,斩妖除魔,更是大放异彩……”白郁说得兴致勃勃,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是被斩被除的妖魔之列。
“这世上再绝代的天分,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世间之事,轮回无常,便是修为通天,还不是灰飞烟灭……”谢东仪叹道。
“呵,这可未必了。”白郁却笑了,“照三百年前的记载,谢远殊当年是在皇城力战之后身亡的,可这些日子里,我们时常在想,既然当年魂飞魄散的女帝能有一线生机,安然回归,那么三百年前的另一位呢?”这话已是开门见山的试探了。
片刻的沉默后,谢东仪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不置可否,“世事轮回无常,其实我等所能预料。”
看着他镇定自若的神色,白郁忽然摇摇头,然后看着他正色道,“谢东仪,你知不知道很让人讨厌,就是这种高深莫测的距离感,实在让人很讨厌。”
谢东仪忍不住笑出声来,摸了摸鼻子,“心事太多,不招人喜欢。多谢白城主指教,在下记下了。”
正说着,忽然上面传来细微的声响,两人动作一僵。是小冰心草,谈得太入神,竟然都忘了这只小电灯泡的存在。
从沉睡中惊醒过来,她睡眼朦胧地看了看窗外,并无异状,便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了。
发现楼上并无进一步的动静,两人才放下心来,谢东仪抬手布下简单的结界。
房内的气氛逐渐和缓下来,断开的话题却没有人再继续,饮了一杯茶水,白郁望向窗外,“其实,我本以为,你不会让她去呢。”
睫毛微垂,掩去了眸中的神色,谢东仪道:“我并无阻止的权利,和力量。”
白郁笑了,对这个人来说,后者才是重点吧。
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谢东仪苦笑,“我确实曾试着阻止过,却发现这只是愚蠢的挣扎,甚至,对她是一种伤害……”说到后来,语意微有苦涩。
“那么,你所爱的,究竟是她,还是她。”白郁忍不住拖口问道。
“谢东仪眼中所见,唯黎玥一人而已。”几乎无需任何思索,他坦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