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南拾了些枯枝,将水灵的身体缓缓放上去,最后在水灵的额上深深吻了一下,用火石点燃了枯枝……搜集好骨灰,包好放到了怀中。
李剑南向多闻天王拱了拱手,道:“多谢你们四位天王刚才出手相助,不然剑南上不了城!”多闻天王道:“于公于私,我们兄弟出手都是责无旁贷,幸好古榕阴这厮不知你和我们四兄弟在法门寺的那段交情,再加上这十几年我们都是和那十个生肖合练‘十二生肖诛仙阵’,这才侥幸能阻拦一时……”李剑南道:“带我去见那十个生肖。”
那十个生肖一见李剑南,立刻剑拔弩张,一时却又不敢主动出手,李剑南向他们十个一拱手,道:“当年破阵杀子鼠和亥猪二位前辈,实在非剑南本意,也是为除国贼仇士良。十位前辈为兄弟报仇之心剑南理解,但现在,我们最好放下私人恩怨,先齐心协力共抗吐蕃,如果之后大家都能活着,剑南任由十位寻仇,如何?”巳蛇还剑入鞘,闷闷哼出一口气,道:“也罢!只是我们兄弟不会听你调遣,只听崔节度使的!”李剑南一笑,道:“这当然可以,多谢十位前辈肯先放过晚辈!”午马叹了口气,道:“多谢李将军又给我们兄弟留面子,当年我们十二兄弟都在的时候,尚且胜不了你,现在虽然由四大天王顶替了子鼠和亥猪的位置,但这四人跟你是好朋友,自然不肯助我们布阵,我们又如何能替那二位兄弟报仇……蒙将军不弃,毕竟我们也是大唐子民,我们兄弟尽全力帮助守城就是了!”接着十人默默退下。
烛卢巩力回营不久就发现另一部崔度兵马已去接应被阻凉州一带的王宰,而他又不能分兵追击,以防城中的崔度、李剑南突围。现在留给他必须破城的时间,不超过三天,不然,受到里外夹击的,可能就变成自己了,王宰的两万骑兵可不容小觑。烛卢巩力不觉得需要三天,因为他离开会州的时候,没有给那里留任何一种守城的器械,而对会州城防设施的熟悉,让他觉得,想攻破会州城,两天时间已经足够。本来只需要一天,出于对崔度、李剑南二人能力的尊重,不妨放宽一天。
拂晓,烛卢巩力下达四万兵从四面同时攻城的命令。
黑云压城城欲摧。
先是四面八方的抛石车,其中几袈主力抛石车,需二百人同时拉动车的杠杆,在二百步开外抛出百余斤的大石,声势煞是骇人。大小石块如雨般落在城墙上和城墙内,五组石雨过后,六轮云梯车从第二排冲上,却未受到城上弓箭狙击。城上依然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不见。
带着寒意的阳光,照耀着高出一块又加厚了一层的城墙上的冰。连云梯都很难架稳。李剑南招呼着刚才集体躲起来的唐兵去捡刚才射进来的石块,搬到城墙上。
烛卢巩力发现,他本以为没有什么抵抗武器的唐兵,从城上砸下了刚才自己射进去的大石头、大小长短不一的房梁做的“滚木”,还有地基挖出来的青石,甚至直接就是瓦片,除非在射程内,连弓箭都不肯浪费一根……烛卢巩力大感头痛。
李剑南和崔度,各负责两面城墙的指挥,仅有的几队勇猛顽强冲上城墙的吐蕃兵,也给二人随手料理了。
眼见久攻不下,已有了几千人的伤亡,虽明知对方城内能用的防御之物已不多,但天色渐晚,己方又士气严重受挫,烛卢巩力只好鸣金收兵。
崔度、李剑南击掌相庆。
李剑南道:“晚上我们带队偷偷出城,把白天扔下去的东西都捡回来,明天继续用。”崔度捂着嘴笑道:“烛卢巩力明天该气得吐血而亡了!”李剑南皱眉道:“这招只能用一次,明天如果王宰还不来,吐血的就是我们两个了。”
烛卢巩力没有吐血,而是血贯瞳仁,暗恨自己大意,让昨天的牺牲白费了。烛卢巩力干脆在用云梯车攻城的同时,命兵士推着飞桥车,架在护城河上,然后运过冲车,以车上所悬木柱一下一下重重撞击城门。李剑南找到崔度,道:“你、我、十生肖、四大天王各带一小队身手好的弟兄,提陌刀,开城门,砸烂那些冲车和飞桥车,然后迅速退回。让城上的弓箭手全力掩护!”
烛卢巩力眼见得众吐蕃兵正全力撞东城门之际,城上一阵箭雨,接着城门忽然大开,冲出二十几个手提陌刀之人,将冲车砍了个七零八落,又如虎入羊群般将刚过了护城河的几百吐蕃兵杀得哭天嚎地,护城河上的几架飞桥车也被他们砍碎,之后这二十几人迅疾退回,又将城门紧闭。烛卢巩力在高处看得清楚,那为首之人,不是李剑南是谁!不久闻报,其它三个城门也都遭唐兵突击,攻城器械损毁严重!烛卢巩力闭起眼睛,平息着胸口的起伏,道:“不惜伤亡,架云梯继续攻城,抛石车掩护!”随后又命几队吐蕃兵,开始挖掘通向城墙的地道。
会州四面城墙,到处是惨烈的肉搏白刃战。
残阳如血。
烛卢巩力停止攻城,命大军将会州城贴着城根团团围住,加快开挖地道。城上所有能扔下来的东西都已扔下来了,包括所有的尸体,再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城下的吐蕃大军。
崔度、李剑南巡城下来,崔度道:“今日烛卢巩力不顾伤亡,耗尽我城中所有守城物资,现在又四处开挖地道,明日再战,恐会州城难保……”李剑南道:“这烛卢巩力用兵,果然不凡,他是算准了我们熬不过明天一战……如果一切正常,王宰大军明日必至,但只要比他攻下会州晚一个时辰,对我们而言就毫无意义了!而且王宰会反遭尚延心和烛卢巩力夹击。崔兄,如果你是烛卢巩力,你信不信我们今晚会提前弃城突围?”崔度沉吟道:“他会认为,崔度当初攻入城来,是为了帮助这里被困的神策军和凤翔军守城,只等王宰援兵一至,就里应外合突围。城内缺乏守城物资之事,他早知道,我们也早知道,如果我崔度入城是为了马上带着里面被围的万余人冒险突围,早就突围了,又何必等到他攻城,又连续两天守城成功后才突围呢?况且,明日只要再守几个时辰,或许就等到了王宰的救兵了,与其今晚冒险突围,不如就赌明日能再守几个时辰……”李剑南一点头,道:“崔兄的分析,完全在理,本来,按今日态势,明天我们还可以再撑几个时辰,但,一,我们不知道到底要撑几个时辰王宰能来,也不知道我们是能撑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二,这几日,西南方向那支两万人的磨离罴子部只有少许兵力参战,磨离罴子本人也从未现身前线,如果明日磨离罴子部二万人也投入攻城,我们恐怕就连一个时辰也撑不过去!因此,我建议,今夜丑时,全力突围!”
崔度一惊,道:“现在城外吐蕃兵,三倍于我,如失去会州城这个依托,被吐蕃六万大军包围,有全军覆没之忧!”李剑南用手不断揉搓额头,道:“这我又何尝不知……但形势正如我们刚才分析的,在没有援兵时孤军突围固然是凶险万分,但和明晨守城比起来,未必就更凶险。吐蕃兵力是三倍于我,但在黑夜混乱中,不能完全体现优势,再加上他们是四面围城,我们不会同时面对六万人,只要我们提前部署得当,突围的风险就比死守的风险低一半!”
崔度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圈,最终轻轻地点了下头,道:“咱们兄弟就孤注一掷,豪赌这局!”
二人的右手,响亮地互击了一下,狠狠握在一起。
烛卢巩力不是没想到崔李二人今夜有突围的可能,但他实在不相信这两个年纪轻轻却沉稳老辣的对手会在形势尚未不可收拾前便甘冒奇险弃了自己的唯一的依托会州城而将自己暴露在三倍于己的大军合围之下!
烛卢巩力稳坐中军帐,第一道命令就是:所有部队,听调遣行动,不得有任何慌乱盲动!
传令兵走后,烛卢巩力开始在心中飞速盘算崔、李二人的突围计划:突围,必然要避实就虚,自己的中军两万五千人设在东城门,是兵力最强的所在,是必须避开的。磨离罴子部两万兵马驻守在西城门方向,剩下的就是南、北两个城门,北面是凉州王宰救援的方向,有一万人驻守,南面可以向会州。凤翔靠拢,有五千人驻守。现在,崔、李二人最后可能突围的方向,就是兵力部署第三薄弱的北城门,以期能和王宰会合,另有一种可能就是南城门,凭借二人全部优势兵力,突围向原州、凤翔挺进。
而现在,王宰的援兵还不知何时能到,崔、李二人的第一选择必然会是凭自己本身的兵力,向南城门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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