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州城里早就已经戒备森严,各路兵马按照谢慕华的命令在固州附近集结,而主帅谢慕华自然坐镇在怀州,从怀州到固州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从这里发兵固州,并不会很难。谢慕华一早就起了身,洗漱之后,在怀州府衙中缓缓的散步。
最近,谢慕华似乎对散步这个举动颇有喜好,或许是一个人在走来走去的时候会很清醒吧。府衙里也没有什么人敢来打扰谢慕华,自从前两天杨延彬和关定邦被九妹“救”回来之后,谢慕华就安排他们去固州附近,各自统领一路军马。而那个见机行事的梁三已经被杨延彬给要了过去,充入麾下。当然,对外的借口是,梁三押送杨延彬和关定邦的路上遇到盗匪,激战半晌不是对手,只得且战且退,希望求援,不料盗匪抓住杨延彬和关定邦之后,以为奇货可居,反倒被杨延彬和关定邦趁乱跑了出来……梁三如今是背着一个“戴罪立功”的名头,却被谢慕华直接提了个提辖的职务……
“朝廷啊,朝廷,要是你不在后边绑着我的手脚,这西夏百年大患,我就给你解决了!”谢慕华心中暗暗忖道,还好,谢慕华并非是念着孔孟大道长大的士人,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西北的事儿,还得自己来解决。谢慕华走着走着,忽然看到靠着墙角的石板上放着一盆不知名的花草,花儿开得甚是娇弱无力,谢慕华便走到近来,蹲下身来,仔细的打量着这一盆花。其实,眼中看花,心中却哪里会有看花的意思?只是借着花儿,排解一下情绪罢了!
“谢相公!”萧月影穿着一身蓝布长衫,依旧是打扮成一个男人的模样,走到后院里就东张西望,轻声叫着谢慕华。一回头看到谢慕华蹲在墙角,便轻移莲步走了过来,笑吟吟的说道:“有两个消息,不知道你想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谢慕华懒洋洋的说道:“先听坏的吧,至少还有一个好消息垫底!”
萧月影好像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轻笑道:“坏消息其实也不是太坏。我这里已经跟休哥联络上了,他的军马其实就在雁门关……”
“什么?”谢慕华几乎是一个激灵就想要跳起来,脑筋就像一休哥似的飞快的转了起来。原本按照大家的推断,是休哥领军去逼迫耶律清削藩,而斜轸秘密从幽州回到上京,带领其他的军队防备宋人从雁门关北上。可是如果萧月影的消息属实的话,那很可能这一次萧燕燕的真实目的根本就不是如此。表面上看着两位将军只是调换了一个职务而已,但是休哥赏攻,斜轸赏守。萧燕燕该不是想引宋军入境,然后在雁门关让宋军狠狠的吃一个大败仗,之后再腾出手来全心全意的去对付耶律清吧?
萧月影轻启朱唇,贝齿微露,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我也在奇怪,为什么皇后这么着急攻打耶律清,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重要了!”谢慕华这句话说的倒是实话,要是潘美真的带军从雁门关北上的话,在休哥手下吃了亏(目前看起来,一代将星耶律休哥和潘美比较起来,还是休哥的胜算比较大,再说,休哥还占了地利和人和的优势,宋人只有辽国即将内乱的天时。)的话,那宋人至少数年之内,再无力朝北国进军,这叫大宋的枢密院副使如何不着急?
“重要又如何?”萧月影淡淡的说道:“就算我告诉了你,你难道还能去告诉赵德昭,说是辽国的公主告诉你的么?情报的来源是由枢密院控制的,但是你领军在外,怎么可能有准确的消息来源呢?要说是你自己的细作,谁会相信?这个借口你都不好找。而这次宋人准备北上,你在朝中几乎就是反对派的代表,你现在站出来说这些话,那些大臣只会以为你是危言耸听,根本就不会相信你!”
“我没指望他们相信我,但是我有必要把消息告诉别人!”谢慕华冷笑一声,这个朝廷已经渐渐让他的心都沉到谷底了。
萧月影侧过脸来,一双美目在谢慕华的脸上游走片刻,忽然轻声笑道:“对,我差点忘记了,雁门关那里,还有你的几位大舅子,还有你的泰山大人呢!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的话,你回家了也无法和老婆交代啊?”
谢慕华没有理她,站起身来,靠在走廊尽头的红柱子上,静静的想着,虽然现在萧月影和自己是利益伙伴的关系,但是萧月影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到底居心是什么?于情于理,出卖了休哥真实的方位,而休哥的对手是大宋两位身经百战的名将,对于休哥是十分不利的。萧月影毕竟是一个辽国人,她应该不会出卖辽国的利益才对。
而且,一旦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杨继业,那就意味着,大宋的北伐军,马上就会分成两部分意见,甚至可能导致最后战令无法统一,一支大军无法统一号令,就算是名将指挥,也难逃失败的命运。这个丫头,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真,有真的好处,假,有假的利益。一时之间,谢慕华还真的无法看清楚眼前这个女子的用意。
“那,好消息呢?”谢慕华问道。
萧月影眨了眨眼睛:“好消息就是,耶律清耐不住性子,主动领军前去试探皮室军的反应,结果斜轸哥哥连面都没让他见到,就在断沟山伏击耶律清,几乎将他生擒活捉,部下伤亡过万,被俘万人有余。”
谢慕华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消息,也就是说耶律清暂时绝对没有能力再来支援李继迁这一仗了,自己在做全局统筹的时候,就可以将这枚棋子给踢出去。具体的消息,自然还是要等到探子回报之后,才能做出判断。但是现在……
谢慕华笑呵呵的对萧月影说道:“跟我来!”
“去哪里?”萧月影看了看荫凉的走廊,实在不觉得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加清凉。但是谢慕华却不答话,已经回到门前,推开了厢房的门,回手放在腰下,朝里一挥,就像是邀请人家跳舞似的。萧月影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坐吧!”谢慕华指着窗户前的一张书桌,这张桌子并不是贴着墙放着的,因为墙上挂着一幅猛虎下山图,所以桌子离墙还有一段距离,两边各放着一个红木六脚凳子,萧月影盈盈欠身,坐了下来,谢慕华转身坐在她的对面。
萧月影刚刚一坐下来,便看到谢慕华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嗔道:“我脸上难道有东西吗?要这么看我?”
“没有。”谢慕华翻过两个青花瓷杯,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两杯凉茶出来,递给萧月影一杯,接着说道:“你看,你告诉我这两个消息,虽然一个好一个坏,但是我作为主人,却是应该答谢你的,现在没有酒,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好在这茶不是你之前就算计到我要来的,不然我害怕里边有蒙汗药呢!”萧月影吃吃一笑,接过了茶杯,刚刚递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下去一口,就听见谢慕华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耶律贤是不是已经死了?”
萧月影顿时一惊,手中一松,那个做工精美的青花瓷杯,顿时跌在地上,摔的粉身碎骨,茶水顺着地上的砖缝流了出去。随即,萧月影恢复了平静,不屑的冷笑道:“胡说八道,皇上的身体不知道多好,怎么可能宾天?你休要胡言乱语……”
谢慕华察言观色,这女子果然算是反应相当快了,但是那句话给她的打击的确很大,刹那之间是无法掩饰的。谢慕华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就算耶律贤没死的话,现在也已经真的离死不远了。只有这样的情况下,萧燕燕才会孤注一掷,先解决掉宋人能够集结的兵力,再回过头来对付耶律清,毕竟,和耶律清的斗争是民族内部矛盾,但是和宋人,辽国却是天生的生死大敌。
只有先解决了生死大敌,才能去对付耶律清,这个原则并没有错。耶律贤现在等若是个死人,但是还不能宣布耶律贤的死讯。一旦被叛军知道,那皮室军的士气就会大跌,而叛军就会士气大涨,许多处在观望中的藩王,也就有了底气,萧燕燕绝对不能允许辽国陷入藩镇割据的局面,只有这样的安排才能解释为什么萧燕燕会临阵换将!
谢慕华笑道:“你还是太年轻了……”
萧月影知道一句话就被谢慕华试探出来了,脸色渐渐转寒,冷声道:“就算你想要知道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搞这些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问你,你又不会说!”谢慕华懒洋洋的翘起了二郎腿:“这样不是更好?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你也能猜到我会做什么吧?”
萧月影的脸色马上变白了,很显然,她想到的事情极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