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州城外的土地早已龟裂,干涸的盐碱地,就像是一张皱巴巴的老太太的脸一样难看。马蹄敲打在土地上,飞起一片片尘土,随着淡淡微风弥漫开去,一望无际的荒芜的土地上没有一丝绿色,连一棵树也看不到,更别说那些在中原和江南随处可见的花草。这一片荒凉的景色中,一个矫健的骑士骑着一匹黄色的健马正在飞驰。他所去的方向,正是东南。
“驾……驾……”那骑士厉声斥道,手中马鞭飞扬,**的健马四蹄狂奔,他身上穿着寻常老百姓的服饰,头上扎着头巾,乍一看就像是一个西北常见的独行商客一般。
这儿根本就没有路,只有寻常人走过的时候压出来的一条类似于道路的小径,健马踏在上边,全凭马上的骑士带着方向。前方有几棵已经干枯的大树,还有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绕过这儿便是通往怀州的大路,之后便是条条大路通开封府了。骑士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到了这里,前边的路就好走的多了。
正想得出神,忽然**健马一阵悲鸣,竟然是几支挠钩从石头后边伸了出来,搭住了马腿,用力一扯,那马儿身不由己,继续朝前冲去,将身上的骑士一个跟头就摔了出去,只摔得鼻青脸肿,叫苦不迭。
“什么人?”骑士翻身而起,哐当一声从腰间取出腰刀,横在胸前,尽管人还没有站起来,但是已经摆好了厮杀的架势。在西北这地方遇到什么匪徒都是很正常的,甚至可能是汉人战败的游兵散勇落草为寇也不足为奇。
从石头后边绕出来几条汉子,也是寻常打扮,但是看起来颇为整洁,为首一人走的近了,明显可以看到虎口和手掌上有厚厚的茧子,这一看就是长期手持武器造成的。那骑士心中一懔,偷眼看了看自己骑出来的那匹马儿,已经是跪倒在地上,悲鸣不已,眼看是跑不得了。骑士左右看了一眼,只见迎面的几个人走的并不快,不过却缓缓成半圆形包围住自己,正一步步的收紧包围圈。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骑士心中念头一动,脚下抹油溜之大吉。可是还没等他转过身来想跑,只听背后一声冷哼:“识相的就站那儿别动!”
骑士回头瞥了一眼,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身后那几人,已经有两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取出两支短弩对着自己,蓝幽幽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分明是淬了毒的箭支。骑士不敢再动,低声说道:“各位好汉可是求财?”
为首那汉子笑道:“求财?你且将手中武器都给丢了,莫要等我兄弟动手!”
骑士不敢违拗,将钢刀远远的丢在地上,心中惊恐万分,又将怀里的钱袋取了出来,抖动两下:“好汉,若是求财,小人身上就只有这么多了,还求各位高抬贵手,放小人一条生路。”
不等他说完,一左一右扑上两条汉子,将他按住,这两人分明是练过功夫的会家子,手掌一搭上骑士,便按住他的肩头顺着胳膊一路扯下去,顺势将他的手臂给脱了臼,跟着四只手熟练的在他身上搜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骑士奋力挣扎,无奈实力悬殊太大,手臂已经脱了臼,动一动便痛彻心扉,几乎想开口大喊。那几条汉子也不搭话,从他怀里仔细搜出一封书信,为首那人欢呼道:“找到了!”
“那信动不得!”骑士知道这信若是丢了,便是杀头的罪名,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力气,用力撞在按住他的汉子身上,一个翻身便跳了起来,这时面对面才看到,那些故意用头发遮住脸庞的汉子,当面一人的脸上竟然刺着字。骑士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你们竟然是禁军?是谢相公派你们来的吗?”
“哪里来这许多废话!”为首的汉子出手极快,抓住骑士已经脱臼的胳膊用力一扯,那钻入骨髓的疼痛让他眼泪都掉了出来,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尘土中。
“喂,小乙,看看是不是这封信?老子不认识字,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随手将信丢给身前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那小伙子看了看信上的火漆,似乎是习惯成自然,先犹豫了一下,跟着撕开封印,取出信件看了几眼,冲着为首的那条汉子点了点头。
那人一看,心中顿时有了底,蹲下身来,从腿上的波浪绑腿上拔出一支短短的匕首,横在骑士的脖子上,朗声道:“别怪咱们兄弟心狠,各为其主罢了。你要怪,就怪自己没遇个好头儿。下辈子投胎做人找户好人家,别再当兵了,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唉,咱哥几个送你一程!”
“别……”骑士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下来,心中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可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嘶哑着嗓子,呀呀从嗓子里才蹦出一个字,只见面前那汉子一咬牙,锋利的匕首顺着咽喉划了过去……
那汉子站起身来,身后一人打开背上的包袱,取出里边早就准备好的黄纸和纸钱,朝天上一撒,斜日昏黄,一张张黄纸,一张张纸铜钱……随风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就像是梨花旋落,又像是雪片纷飞,落在那骑士尚还温暖的尸体上。几人一起动手,将那尸体拉到一旁,沉默无语的掩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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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几个家伙能够几人到得开封府!”弥德超在房间里忐忑不安的走来走去,心中思绪万千,一会儿想到自己毕竟是奉了皇命的钦差大臣,谅谢慕华也不敢在原州城就动了他。一会儿又怕那人称“杀人王”的谢慕华一时性起,顾不得那么许多,先杀了自己岂不是不值得?不过弥德超也算是多留了个心眼,他写了整整十封信,派了十个心腹,分别乔装打扮从各个城门混出去,只要有一个能到了开封府,就算弥德超不虚此行了!
一下午,弥德超就没有听到好消息。
“弥大人,谢相公说李继迁退兵了,他要亲自带兵出城追赶,为防敌人有诈,特命末将前来通报一声。弥大人,您从开封府带来的禁军,谢相公已经将他们编入队伍,一同前去追赶了,如今原州城还有数百厢军驻防,大人就放心好了!”这番话,是下午的时候,关定邦过来跟弥德超说的。弥德超心里顿时提起了神,这还了得?把自己的看家队伍都给带走了。按照大宋的惯例,弥德超只有一支不到四十人的卫队。也就是说,现在弥德超只能指望这四十个人来保护自己了。
“弥大人,下官是原州知州管阁,呵呵,大人当然是不认识下官的。不过下官是先帝开的第一科进士,当年在开封府的时候,与大人有一面之缘。原州刚刚经历战阵,对大人款待不周,实在是下官的不对,下官特意在府衙备了一桌酒席给大人洗尘,还请大人赏脸!”
当时,弥德超听着这话就不对劲了,什么意思?难道谢慕华在的时候,你就不敢来给我洗尘。现在谢慕华走了,你来请我吃饭?俗话说,宴无好宴。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原州知州是不是跟谢慕华一伙的?到时候去吃个酒席,万一酒水或者菜肴里给我下了毒,完事了就让谢慕华写个折子,就说是我来到西北,水土不服,吃错了东西,来个突发急症暴毙在这里?弥德超只觉得小心能驶万年船,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于是借口身体不适,留在驿馆不出去。
弥德超也算是当初在赵光义的身边做过安保工作的人物,颇有些见识,虽然只有四十个人是自己信得过的,但是弥德超给他们的分工是井井有条。十人在屋顶巡逻,要严防死守,不能让刺客从天而降。十人在院里巡逻,交叉巡查,不留一个死角。十人在关键死角站岗,随身携带小铜抜,要是发现可疑情况,立刻预警。最后十个人,则悄然潜伏下来,用的都是弓弩之类的武器,要是遇到了不明身份的人进入驿馆,可当场诛杀!
有了这么严密的保护,弥德超自觉应该万无一失了。就算谢慕华想对自己不利,也不敢调动军队来攻打驿馆,否则的话,人多口杂,怎么也掩饰不住!弥德超越想越是安心,只要顶过这一关,天一亮,弥德超就决定要马上启程去怀州,那时候可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弥德超坐在书桌前,回想起自己写的那几封密信,不由得得意起来,这一次,固州的老百姓给自己帮了忙,谢慕华的狼子野心又被自己发现。只要这次功劳立的好,那自己当年出身晋王府的故事,就再没有人能想起了。
正想得出神,忽然驿馆有人惊呼起来:“走水了……走水啦!”
弥德超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大声叫道:“谁都不许动,让他烧去。自然有驿馆的人来救火!”
但是,弥德超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这一夜,可不好顶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