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素姨娘和陶姨娘便来了,进了门先给孟氏行了礼,又恭恭敬敬的给云想容行礼,口称:“姑奶奶安好。”
云想容笑着道:“多日不见,二位姨娘愈发丰腴富态了。可见永昌府的风水养人啊。”
陶姨娘诚惶诚恐道:“夫人贤良淑德,对婢妾等很是宽厚,这是婢妾的福气。”
素姨娘也忙道:“正是如此,婢妾一定好生服侍夫人,以报答夫人恩情。”
云想容似笑非笑看了素姨娘一眼,道:“同一个屋檐下住着,不愁没机会报答。”
素姨娘和陶姨娘赔笑倒是,便紧忙上前来伺候夫人、少爷和姑奶奶布菜。
素姨娘对云想容更是十分殷勤,实则心下十分忐忑的观察云想容的脸色。
好在一餐饭平静无波的用罢,素姨娘着实松了口气。
婢子鱼贯而入撤了饭桌,兑了温水给主子洗手,又上了热茶来,素姨娘眼疾手快的结果婢女手中的白瓷青花茶碗,双手捧着递给云想容。
“姑奶奶请用……”
“茶”字不等出口,她只觉得左手胳膊肘处一阵剧痛,手一抖,茶碗立即翻倒,茶汤泼向云想容,染湿了她的裙摆,碗盖也落地碎成数瓣。
“啊!姑奶奶,婢妾是无心的!”素姨娘吓得脸色煞白,忙掏了帕子俯身就要为云想容擦拭。
英姿一把将人扒拉开,怒道:“无心的?若你在走上前几部,茶汤岂不是要泼在夫人脸上!”
孟氏也不赞同的道:“素姨娘平日里稳重的很,如今为何毛躁起来。”
素姨娘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双唇翕动,想要拿道理分辨,又立即觉得在主子面前讲道理只能越描越黑,只得乖巧跪下道:“婢妾知错了,请姑奶奶恕罪。姑奶奶可烫伤了不曾?”
云想容看了看天青色挑线裙子上的茶渍和茶叶,笑道:“烫伤倒是不曾。素姨娘原本那般伶俐的人,如今倒是连本分都做不好了,让我十分忧心啊。”笑容渐敛,声音也透着冷意:“我不在家中,母亲又温柔敦厚,对下人宽容的紧,莫非娇惯的你们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忘了?连个茶都端不稳,又如何伺候主母,如何服侍侯爷?”
素姨娘哪里会笨到茶叶都端不稳?方才分明是被人暗算了!如今见云想容拿此事做法,便知暗算她的人非云想容莫属,心下倒无怨恨,而是惶恐起来。
她是怎么开罪这位姑奶奶了?
“婢妾知错了,婢妾往后定会留心,尽心尽力服侍侯爷和夫人,请姑奶奶恕婢妾无心之罪。”
云想容的声音和缓了一些,娇柔中透着一些慵懒,“素姨娘言重了。你是我父亲跟前的红人,我哪里能给你定什么罪?”
素姨娘心里咯噔一跳。
她想起了府中传言,面前这位未出阁时就是极厉害的人物,曾经给侯爷的妾室撂下狠话“你们得不得意,也要看我同不同意。”当初陈姨娘就是因为在侯爷跟前说了六小姐的坏话,才被侯爷一怒之下遣人牙子给卖了。
如今云想容分明是针对自己,虽然她一时间没想起是什么事得罪了这位狠角色,但让她抓了错处做法,她再不服软是定然不行的。
一个头磕在地上,素姨娘忙道:“姑奶奶是主子,婢妾是奴婢,即便是伺候侯爷,婢妾仍旧是下人,您如此说岂不是折煞婢妾了。”
云想容莞尔,慵懒的靠着玫瑰椅,但笑不语。
她如此沉默,让额头贴地的素姨娘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孟氏见素姨娘被云想容压制的浑身发抖,刚要出言解围,就被云传宜一个眼神制止了。
孟氏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开口。
云想容见素姨娘额头上渐渐见了汗,才道:“罢了,热茶泼了主子而已,罪谈不上,过却是有的,既然姨娘忘了怎么端茶,趁着我在,就多练练怎么端吧。英姿。”
“是。夫人。”英姿早已经端来一个铁打的茶杯,笑吟吟的交给素姨娘:“姨娘,请。”
素姨娘一看那茶杯,心里就是一跳,犹豫的接了过来。
玉簪则是提着个黄铜的尖嘴茶壶,将滚开的水缓缓注入素姨娘手中的铁杯中。
铁杯中盛热水,比陶瓷茶碗热的还快,且更加烫手,几乎一瞬素姨娘就烫的受不住,咣当一下将铁杯放在了地上。双手摸着耳垂,烫的直呼气。
云想容温和的望着素姨娘,声音却是冷冰冰的:“看来姨娘真是连端递水儿的活也做不得了。还不端起来?”
素姨娘猛然抬头,看着云想容那张绝色的面庞上温和的笑意,突然想到一个词:“蛇蝎美人”。
她敢不端吗?
颤抖着重新端起盛了滚开的水的铁杯,素姨娘咬着牙闭眼硬撑着,可十指连心,她哪里能受得住?不过两三吸功夫就再次扔了茶杯。这一次,滚滚的热水洒落在地,沁入了她膝盖处的裙子,烫的她连连后退。
云想容摇头笑道:“英姿,玉簪,还不在给姨娘倒一杯水来。”
“是。”玉簪和英姿就要听命上前。
素姨娘双手烫的红肿,膝盖也火辣辣的疼,也顾不得了,连连给云想容磕头:“姑奶奶息怒,婢妾当真知错了。婢妾若有做的不得当的,还请姑奶奶指示教训!求姑奶奶息怒!”
她声音凄厉的就像云想容要砍她头一样。
云想容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道:“姨娘说的哪里话,我怕姨娘伺候父亲母亲不妥帖,让你练练如何端茶也是好意,再说我如今怀着身子,你这双手却作孽泼了热茶在我身上,真烫了我,你说追究起来,你这双手是要得还是要不得?殊不知哪里犯了错,就要哪里长记性。一次可以谅解,再次就要严惩了。你的手作孽,所以让你练练端茶,你要是嘴巴不老实,我也要缝了你的嘴。”
素姨娘再愚钝,听云想容如此明示也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位姑奶奶真是一厉眼睛就敢封人嘴的主儿,她哪里还敢装傻不认?当即变作磕头虫,哭着道:“婢妾知错了,再不敢在夫人面前多嘴,求姑奶奶大人大量,网开一面,婢妾再也不敢了!”
“瞧你紧张的,英姿,玉簪,还不搀起来?”
英姿和玉簪就一左一右将素姨娘架了起来。
素姨娘早已经吓得浑身颤抖站立不住,偏偏此时双肩传来咔咔两声,双臂却是不能动了。
她臂膀无力的垂着,那种酸痛是她平日未曾受过的,眼泪开了闸一般往下流,又不敢声张,偏还要堆着笑:“多谢姑奶奶开恩。婢妾一定牢记教训,在不敢放肆了。”
云想容颔首道:“有姨娘这句话就好,今儿也没算白费了这番功夫。姨娘是个明白人,应当知道我最在乎的是谁,也该知道我最忌讳的是谁。”
“是是是,婢妾谨记,再不敢了。”素姨娘脸色煞白。
云想容眉目含笑的“嗯”了一声,悠闲的吃了颗梅子。
手上和肩膀处已经疼的不像是自己的了。素姨娘的脸色也由白转青。
一旁的陶姨娘以及屋内的一众仆婢看的浑身汗毛直竖,虽说六小姐出阁了,可余威还在,素姨娘定是嘴贱开罪了夫人,今日才受了这番教训。
经此一事,哪里还有人敢心存侥幸对夫人不敬?
素姨娘是被贴身丫头扶出去的。
云想容目的达到,就让陶姨娘也回去了。
孟氏摇头道:“你如今怀着身子,再不要如此肯动气了。”虽是劝说,可心里却是暖的。女儿自小到大为了她从来不吝自己做个坏人。
云想容莞尔道:“我并未动气啊,恐怕气的是旁人呢。”
说着话,外头有小丫头来回,“回夫人,尉迟少爷又来找七小姐了。”
云想容闻言一愣,面上笑容不变,好奇的问孟氏:“又来?难道凤鸣表哥最近常来?”他几时与云明珠走的这么近了?
孟氏笑道:“也就是这两日,凤哥儿也怪可怜的,如今没了差事,整日闲着无所事事到处闲逛,也不知怎么就和明珠合得来了,这两日都来找明珠玩儿焰火呢。”
云想容挑眉,回头问小丫头:“七小姐不是病中么,去告诉反尉迟少爷,就说七小姐不宜见客。”
小丫头为难的道:“可是才刚七小姐已经迎出去了。”
云想容拉长音“哦”了一声。
云博宜脸上腾地红了,云想容才刚吩咐人请云明珠来用饭,云明珠称病不肯来,如今却跑出去见尉迟凤鸣了,这让云想容和孟氏怎么想?
他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给胞姐开脱。
云想容却是莞尔一笑,道:“罢了,咱们就别管了。”又笑着与孟氏说起别的来。
云博宜这才松了口气,见云传宜对他友好的笑着,他也尴尬的回以一笑。
云想容虽是与孟氏聊天,心思却在云明珠与尉迟凤鸣突然走近这件事上盘算。
这二人从来不曾亲近,如今乍然好起来,总感觉十分怪异。尉迟凤鸣虽然爱玩,可据说他左腿已经瘸了,不方便活动,又是如此失意的节骨眼儿上……
事出异常必有妖,他的举动太奇怪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