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呜咽着顿住了。
林靖却听出什么来了,想来是有人让宝玉那儿的篆儿给宝玉传话,把那宝玉约了出去。只是,不知道是那人假借自己之名约了宝玉呢,还是宝玉他假托自己的名字好脱身呢?
晴雯缓了口气,才能继续哭着说道:“……谁想到,这才多少会儿功夫,咱们二爷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个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在那里放声大哭呢。我还不知道,我这出来一会儿,二爷现在如何,只怕这会子都死了!林大爷,咱们二爷究竟是怎么着你了,你要这样害他?”说着,哭声更是转大。
碧草跟在林靖身后,因晴雯对林靖的不客气,早就是心中冒火了,只因得知这荣国府的凤凰果然不好,才硬压着火气。不过,那会儿听说什么篆儿托话之类的,就觉得不太对,再听到宝玉这样不好了,眼看着没命了,心中惊恐,只是虽然担心于那个宝玉却更惊怕自己大爷被人陷害,让人使坏给顶了罪,所以再也憋不住话了,道:
“晴雯姑娘还请慎言!怎么就说是我们大爷害了宝二爷呢。说什么篆儿不篆儿的,我们主子要跟宝二爷说个什么话,就算自己个儿不亲自上门,不会差遣我们吗?怎么会差使到你们的人?这话明显不对,别以为咱们大爷性子好,就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扣在我们大爷头上!”这话,还真关键,篆儿这个小丫鬟可是宝玉跟前的,让个小丫鬟说什么话,还不是大丫鬟们一句话的事情?
晴雯正伤心着,也在心中埋怨着林靖,只是人家毕竟是亲戚大爷,晴雯不大好说什么不中听的,可对碧草却不必含糊,更何况,听碧草的话,明显是想抵赖,不光是抵赖,还别用用心的说他们这些人是栽赃陷害,于是这心中的怒火就更胜了,一时压过了伤心掉泪,才能让她冷声说到:
“对不对的,不用跟我说,等下见了老太太,且跟她老人家说去。只是,我却不知道,原来林大爷身边,还有这等皮厚心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不要脸的,老天爷怎么不来道雷,把这等人给活劈了去?哼,这会儿知道说这样的混账话,不知道等下看见了活证,不知道又会放出什么的屁来!”
碧草还要骂回去,却被林靖给止住了。她心知,宝玉成了那个样子,连老太太都惊动了,那上下准都知道了,说不定都在看着呢。如今,不管这事情到底如何,可让两人在路上这样骂,可太难看了。而且,最最主要的,林靖听了贾宝玉的病症,心里已经有些预感,这事情,就算不是自己找宝玉的,可因该跟林家有关系!大概,是自己家要搬出荣国府的事情,被宝玉知道了,所以那人就犯痴症了。因而当然不能让碧草再说什么了,这会儿说得越多,待会儿就可能越被动。
因为猜出宝玉的症结在哪里,林靖反倒是放下心来了,这会儿使劲儿挥洒着她的大度,同时又要扮出对宝玉的担心,很是考验了下林靖的演技。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老太太那儿。晴雯并没有把林靖引导老太太房里,而是带到了宝玉处。
宝玉屋子外间,老太太坐在上座儿,早已是泪流满面,身边,是王熙凤挺着个怀,一边自己个儿擦着泪一边劝着,而边上,邢夫人在那儿干坐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贾府的几位姑娘,在大嫂子李纨的带领下,正避在另一件屋子里等着太医的问诊消息。
不一会儿,那位太医就出了内间,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史老太君见了,脸上更是灰败,难道,连太医都救不回来?只是还是强压着心中忐忑悲痛,问道:“老国手,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到底是个什么症候?”
那太医见问,倒是没说什么装模作样的医理,直接回道:“不敢担老太君这声称呼。在下有愧,实在是才疏学浅,无法诊断令孙这是什么症候,不敢在这儿耽误了令孙,还请老太君另请高明吧。”
老太太心中就是一阵绝望,太医在里头看,她不敢打扰,才领着人避到外头,可里头发生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才刚,那太医金针扎宝玉,宝玉就不知道有个反应,难道真是没救了?
一想到这个,老太太就悲从中来,泪水涟涟。而正在这个时候,正好晴雯把林靖引了过来。
老太太一见林靖,真是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就是这个人,安心要害她的宝贝,这算是要挖她的心?只是,宝玉若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把这个人拆了吞吃入腹,也于事无补啊!还是先想法子搞清楚这狗东西到底做了什么要紧!
史老太君不愧是经历过太多的人,如今,就算把林靖恨到了骨子里,脸上还是没带出来,还忙招手让林靖过来,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气,只是,宝玉那孩子,一向是带你跟黛玉极好的,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给了你,你怎么能如此……唉,好孩子,你到底对宝玉作了什么?”
老太太这话还算正常,毕竟还要从林靖口中问话,不敢把林靖逼得太急。只是,就这两句,林靖已经觉得那太一隐晦的看了自己好几眼。
林靖可不想担这样的恶名,于是马上也作出悲切状,“老太太这话,我怎么担得起,难道要我现在在这儿破腹掏心让您老人家看,我这二哥哥的手足之情,并不比他差半分吗?只是,就算老太太要看我的心肝,也容我先去探望我二哥哥一下,然则才能死而瞑目了。”
老太太再好的忍耐,这会儿也绷不住了。一来,她现在实在是听不得这个“死”字。二来,这死小子,竟然要让她冠上逼死女婿家庶子的名声吗?只是,这些,还比不上林靖说要去看宝玉更让她惊悚,怎么,难道看她的宝贝宝玉并未断气,还要再补上一下?
老太太是不肯让林靖去见宝玉的,生怕林靖对宝玉再使什么坏,一双眼睛狠瞪着林靖。其实,这也是她关心则乱。王熙凤一看着架势不太好,只能苦命地出来打圆场,“啊呀林兄弟,你可不能说这样负气的话。老太太只是心急宝玉,想知道你到底对宝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林靖也有点儿苦笑,这会儿说自己没见宝玉,是人听了都会觉得她隐瞒了,其实,就是她自己,这会儿也隐隐觉着,没准还真是她们那小跨院的什么人,借着她的名头约了宝玉,按书上说,是紫鹃试探宝玉把宝玉玩坏掉的,这会儿症状一样,说不定起因一样。若真是那样的起因,没准自己还能把这块石头唤醒。其他的,等宝玉醒了,自有分晓。
林靖对自己这推断,有着七八分的把握,所以对着上头老太太一个深揖,“靖也是心急二哥哥,出言鲁莽,望老太太勿怪。只是实在惦记着二哥哥,还望老太太能恩准。”说着,想到万一自己推断准确,还是需要太医进一步诊看,而且老太太刚才那些话,估计也让那太医对自己有了不好的想头,还得让这人听听宝玉自己说什么才好,于是又说道:“也让这位老国手再辛苦一回,陪靖一同入内可好?”
老太太原是担心林静使坏,这会儿听说林靖要太医陪着,心念一动,这样倒是可行,于是点点头,转向太医道:“如此,再辛苦老国手一回了。”
那太医本就是来出诊的,再进去看一下又有何难,当下点头。
于是林靖就跟着那太医后头,踏进了宝玉内屋。只是才进来,就被一个站在宝玉床榻边上的人影引去了注意力。
仔细看过去,只见那人站在宝玉床边,双肩耸动着,呜咽声丝丝可闻,一只手拿着张手帕子遮着自己的脸,一只手,却是被床榻上的宝玉死死的攥着,让她不能退避行礼。
林靖双眼猛地眯了起来,竟然是这个人。如此说来,那些口口声声说自己害了宝玉的,也不算离谱了。
床边这人,正是本该送出府去的王二丫!
林靖脑中极闪,就猜到了些原委,想来,是这个有上进心的,听说了自己要把她送回林府,心有不甘,才想了法子约宝玉说话,想让宝玉出头留下她,却没想到说话间漏出了自己和林黛玉要搬离荣国府的事情,让那个呆子发了痴症。
林靖推理能力不错,虽然没有猜出王二丫动机的起源,却把这事件猜了个准。
王二丫这会儿却是悔了,深深地悔了。她怎么知道,这堂堂荣国府的贵公子,看着钟灵毓秀、对女孩儿万般疼惜的宝二爷,竟然是这样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如今这样,别说留在大爷身边这话了,自己的命还能不能留得下来,都说不好了。
她木木地站在那儿,直到听见一声“二哥哥”,才像是忽然被针刺了,整个人差点儿惊跳起来。
(谢谢茈沫薰童鞋给了好茶两张粉票,还有景莫童鞋也给茶投了粉票!)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