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藻从海萍那里吃了午饭出来,跟小贝约好在淮海路见面。
海藻很少带小贝去海萍的家。
地方太小,转不开身。
他们俩拉着手在街头WindSing。
用海藻的话说:“光看不买,捕捉时尚。”
海藻永远不会买一件NeArrivl的衣服,无论广告贴得多么凶,不管郑秀文、刘嘉玲还是外国影星,都不能撬开海藻大力水手把门的钱袋。
海藻买的衣服,全部都是经典款式,5折以后的处理品。
她在新款上市的时候拼命试穿,然后瞄准那一款,常来看,常来等,直到有一天变成下柜处理品。
“快看!LV新款包包!”小贝指橱窗。
海藻撇嘴:“一点都没看头,那是地主婆拎的,而且至少是50岁的地主婆。”
“哎!PRADA的旗舰店开了!”小贝又指。
“那家啊!华而不实的大骗子,连块真皮都不舍得用,塑料布、人造革都敢拿来滥竽充数。
还不如LV呢!” “咦?什么是GA啊?” “GAy。
走开的意思。”
“胡说八道,人家下面写着呢,乔治阿玛尼。”
“冒牌的。
真正的阿玛尼不是这样写的。”
“阿唷!晕菜!这个怎么念?这么长!写得乱七八糟。
手写一点不工整。”
小贝一个人嘀咕。
“你就叫它飞啦,噶蹦!”海藻说。
小贝:“什么意思?” 海藻:“小鸟翅膀没长好,飞啦!噶蹦!跌断骨头。
就这么发音的。”
小贝:“飞啦噶蹦?” 海藻:“好记吧?” 小贝:“你怎么都知道?” 海藻:“切,女孩子堆里混,听多了就知道了。”
海藻突然站住不走了。
前方是哈根达斯冰激凌店。
海藻对所有的高消费都有免疫力,惟独对冰激凌巧克力,就好比是皮草钻石之于贵妇的**似的,无法抵御。
她听别人说哈根达斯好多年了。
每次都想尝试,然后每次去店里转一圈,看看价格牌又出来了。
“太挤。”
她好几次都下定决心去买,最后又找借口逃脱。
一个单球25元。
不提冰激凌表面散发的醇厚光泽,就是装冰激凌的盒子,那种雅雅的巧克力色,精致的小勺,都让海藻抵挡不住心中的欲望。
小贝看着海藻又站立在那里。
这已经是小贝第N次等海藻了。
好多次都是小贝硬拉海藻进店,想给海藻买一款。
海藻会贪婪地站在冰柜前不走,手含指头一款一款欣赏过来,最后却因举棋不定而放弃,她总有理由:“不知道吃哪个。”
“队排太长了。”
“我喜欢的那款没有了。”
小贝摇摇海藻的手:“哎呀!不就一个冰激凌吗!在上海这种地方,什么东西不要25块?我请你吃。
只要我的小猪喜欢,我们每次来都买一个。
不要那么小气呀!” 海藻真的很想去,可一想到小贝那么节省地在存钱买房子,她就不好意思奢侈。
还有姐姐,每次去都给妹妹买鱼或虾解馋,自己却不舍得吃一口。
一想到每个人都这么努力勤勉,自己若如此放任地腐败,会有内疚。
“算了。
每次都那么多人。”
小贝不理她,自己走到店里,为海藻点了一款经典草莓,端着小小的纸杯,走出来,塞到愕然的海藻手里。
“吃!快吃!” 海藻捧着哈根达斯,一小勺一小勺地细细品味,吃得很慢,眼看着杯子里漾起粉红色的牛奶。
“化了,小贝,你尝尝!” “去去去!哪有大老爷们吃这个的?多丢人哪!你看满大街,吃冰激凌的不都是你们女孩儿?”小贝很不屑地将纸杯推过去。
终于,在不舍得和心疼中,海藻吃掉了一周的午饭钱。
海藻端着杯子不舍得扔,想拿回去洗干净当一个摆零碎的装饰盒。
“我帮你拿着。”
小贝理解海藻的心思,替海藻拿过纸杯,又拿着小勺子在已经很干净的杯底刮几下,撇出点残汁来,送到嘴里唆唆。
海藻看着小贝,难过又愧疚地说:“小贝……咱再买一个吧,我买给你吃。”
“哎呀!什么呀!我不爱吃甜的。
我是好奇,想知道这跟超市卖的冰激凌有什么区别呀?其实,好像区别不大啊?”小贝歪头又咂咂嘴,“嗯,味道还是好些,主要是钱的味道。
哈哈……” 10 李家妈妈坐在楼前的过道里收拾从菜场捡来的菜叶,神态安详,全然看不出为生活所困的模样。
老李从打工的夜店回来。
老太太似闲聊般提起:“前两天,你们不在,街道的王主任来过了,要摸底查情况,登记拆迁户口。”
老李停住问:“哪天?” “总有三四天了吧?” “哎呀!妈!你真是老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过三四天才讲!户口呢?咦?徐丽,你把户口放哪了?”老李冲刚进门的老婆说。
“要户口做啥?我上次怕乱放遗失了,特地藏在一个什么地方了。
哎呀?什么地方?坏了,屁大点地方,我还给忘了。”
夫妻俩在一间屋里翻箱倒柜。
“找户口做什么?”老太太一动不动地坐门口问。
“不是通知去填表吗?去迟了等下人家不收了。”
老李很是焦急。
“又不是小鬼赶投胎,那么急做什么?你还怕人家忘记你?” “人家到时候都拿到钱了,独独剩下我们家。”
“剩下不好吗?人家拿钱是喜,你拿钱是哭。
难道赶着去流泪吗?” 老李和徐丽愣住了。
“人家拿了钱,都去买新房子,你拿的钱够干什么呢?现在有谁会造20平米的房子呢?就算人家分你一套40平米的郊区房子,让你再补贴个十万八万,你哪来的钱去交?孙子眼看就要上大学了。
你想过学费从哪出吗?再没几年,孙子也要成家了,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嫁进一套40平米住四代人的屋子里呢?如果人家姑娘要求买房子,你拿什么补贴你儿子?我越来越老了,徐丽一辈子病病歪歪,两个人都没劳保,你难道眼看着我们病死吗?” “那……妈妈你的意思是?”徐丽试探着问。
“不搬。
不去登记。
就这么呆着。”
“但妈妈啊,难道我们不搬,他们就会因为我们而放弃这片地了吗?” “他们不会放弃,他们会来跟我们谈,会跟我们讨价还价。
这样,我们就有主动权了。”
“可万一人家根本不谈呢?直接把我们丢在大街上?” “如果上海不怕丢人的话,那咱们就睡大街上好了。
世博会马上不就开了?满大街都是老外,我们就把家安在市政府门口。”
“妈妈,这一套行得通吗?你就凭一间10平米的房子,要让祖孙三代都吃定它,谁会做这种亏本生意?看你说话的口气,好像要用这间房子榨来个几百万似的。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毎平米要讹到10万以上,根本不会有人来收这块地了。”
“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
人家凭一套中等的房子可以换来大房子,人家有钱的再凑一点就一步登天。
只有我们。
你不要把户口赶着送去,这样就显得你很急迫,人家就不会求你。
你按兵不动,人家自然会上门来求。”
“现在强迁的到处都是,有的地方都出人命了,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跟他们斗,会不会鸡蛋撞石头?” “试一试吧!你能跟人谈条件的,除了这间破房子,还有什么呢?金钱、技能、学识、地位,我们什么都没有。
这个,就是我们唯一的本钱了。
我们不是鸡蛋,我们是石头,茅坑里的石头。
他们不会因为我们这一家而舍得放弃到手的钞票,即使被最后啃下一块肉来,只要不伤筋骨,他们还是愿意的。
他们有弱点,他们才是鸡蛋。
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他们来撞我们。”
老李狐疑地看着徐丽:“这……这能行吗?” 徐丽想一想说:“妈这一辈子久经沙场,就按妈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