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日头渐渐落入西山,火红的天边晚霞没人有心情欣赏,几个无助的小孩翘首以望,希望路边来几个熟悉的村里人。可惜,一个都没!不能坐以待毙了。
高静媛尤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她看了看四周环境,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手臂一挥——
“往那边走!”
“那边是树林,进去了就没人能找到我们了!”
子衿忍不住出言反对。天黑后,连足迹都难辨认,再往树林里钻,即使高家人得到讯息,怕是也找不到钻进树林的他们。
“是啊,没人能找到我们,这不很好吗?”
“……”
谁也不能保证先来的是高家人,所以这么说也不能反对。子衿看了一眼恐惧得脸色发白的刘亦守,悲伤哭泣的高静娴,还有不中用的胖丁,觉得自己必须负担起照顾的责任。
“天黑后,我们没有东西吃,没有被子盖,很容易生病。”
“这个么,简单。”高静媛戳了一下胖丁,“跟我过来搬东西。”
她才跟着房氏最后清点了一遍堂姐的嫁妆,对箱子里装了什么心中有数。野外生存,最可怕是生病,幸好幸好高家人想得比较周全,什么人参养荣丸、归脾丸、五仁润肠丸、积术丸、柏子养心丸、清肺抑火丸,林林种种装了十几个小葫芦。滤过不需要的养心养荣的,将一些防治蚊虫叮咬、清火去毒的丸药装了,分别给静娇静娴携带。不忘叮嘱,“丢了就等着被老鼠和蛇吃了罢!”
然后在装布帛的箱子里,扯了点厚实能挡风的锦缎,“你们快过来。”箱子里的成衣不少,可惜大小不符,再说是做给高静娟的,如今高静娟死活不知,怎么好将她的衣服毁了?只能把目光转移到其他完好的布帛上。脑中飞快记忆起一些“休闲服装”的样式——休闲款,可比古代人穿着剪裁方法简便多了。
高静媛下手很快,从针线盒里拿出剪刀,嗖嗖的剪了两片儿,中间挖出一个套得进头的,裁出一条带子,中间一系,就多了一套衣服。
只给两个小姑娘静娇和静娴做了,其他人,没份儿!
胖丁本来就是下人,不会抱怨,倒是把那些葫芦看了又看,然后挑高静媛不要的,自己带了两葫芦。腰间别着两个葫芦太别扭了,一走一晃荡,可这反倒提醒了高静媛。食物嫁妆中也有,无非是一些干果点心之类,但是水呢?
没有人要怎么存活!
嫁妆中是不会备上沉重没有多少用处的干净清水。只有上好的酒……十几坛。高静媛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身边都是未成年,且不论给小孩灌酒是罪过,万一酒醉得走不动路,那就完了!
但是不能补充水分,谁的身体受得了?
两种选择的区别是一个完蛋的快点,一个完蛋的慢点。算了,她用过来者的眼光,醉死比渴死强!
人参养荣丸有温补气血、增强体质的功效,化开了一丸混在酒中。倒进装药的小葫芦里——没有其他方便携带的容器了。混合了药丸味道的酒别提口味多怪了。高静媛闻了闻,坚持每个人佩戴了一葫芦。
胖丁还是忠心的,帮助刘亦守用锦缎一圈圈包围起来,自己也绕了两圈。
唯有子衿还在犹豫,“娴小姐,虽然有些危险,但我们应该往平家坳去。说不定梁家的人早就走了,碰到他们的可能性很小。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
“哦,你愿意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可不愿意。”
高静媛食物、水、药、驱寒的衣服都准备好了,拉着高静娇静娴就往树林里走。子衿心说进了树林里,保不住比遇到梁家人还危险!问题是,没有人听他的!
连胖丁都拉着刘亦守紧紧跟上三个小姑娘。
位卑人言轻,年轻的子衿总算知道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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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落的最后一抹光晕消散于天地间,傅胤之的马车才沿着高家坡赶来。他只是有粗略的记忆,知道因周丞相乞骸骨引起的梁家之变,并不知确切的时间和地址。
今天赶来,果然已迟了。
下了车,他面色木然的观察着现场的两具尸体,幸甚没有太阳的光芒照射着,否则他那些没见过血的侍卫恐怕要身体不适了。
“少爷,怎么会这样?今天不是梁高结亲,谁这么大胆子,敢打劫丞相的家人!”
丞相怎么了?傅胤之心中冷笑,梁家日后最得意的不是出了一个看不清形势、一心跟座师争斗的梁丞相,而是有“十全书生”之称的梁家大少爷梁汝明!
梁汝明不是梁汝真这种草包可比,他俊逸绝伦、诗画双绝、精通音律、武艺超群,德祐皇爱之护之,赐金刀封驸马,才是梁家满门荣耀的开端!
今日梁汝真受辱,等于在梁家的门楣上泼了隔夜的洗脚水。心胸狭窄的梁二少不去寻正主儿报复,反倒把所有的怨恨发泄到高家身上。哎,这才引起了走投无路的高家不得不寻本家庇护,献家中最出色的女儿入宫为妃……以八大世家为首的世家势力,跟梁汝明为代表的勋贵势力明争暗斗!
看,平洲这等偏远落后、不惹眼的小地方,居然才是引发日后朝廷动乱的源头!
傅胤之想起前因后果,想起自己不再是斗争中被家族牺牲的小棋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难掩心中激动澎湃。虽然他现在一无所有,可能预知未来,就是他最大的本钱!
他也要参与其中,斗上一斗。好男儿,生在这世间不就是为了潇潇洒洒,谁要憋屈苦闷的死!
“梁家,梁汝真……梁汝明。高家,高守礼……高守诺……高守诚……”念着后世听来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傅胤之轻轻的笑了。他仿佛已经看见,未来的风波诡谲,未来的纵横沙场、未来的快意恩仇!
负责守卫的周副统领不小心看到这个笑容,心里咯噔一下疑惑,公子这么怎么了?先不说因为打架的小事触怒长辈,被斥责发配到老家跪祠堂去,这会儿见到恐怖的尸体居然不害怕,还笑?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能这么老练从容自若?跟三四十岁的老油条可比了!
他实在想不通,应该说,傅胤之这一路走来,露出的疑点太多了,只是介于身份没人敢往那方面想。而一旦怀疑的萌芽出现,再想消除就难了……
“公子,你看这个箱子,好奇怪!”粗枝大叶的阿蒙四处看了看嫁妆箱子,无巧不成书的看到高静媛躲藏的那个。“这里是装什么的,怎么还有小荷包呢?还是用旧的!”
傅胤之命人点火把,熊熊的火光照亮空荡荡的箱子,眉头一皱,再看其他,装药的被动过了,酒水坛也动过了。要是打劫,直接把东西运走不就行了?况且哪有贼人会留下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只动用一小部分?
“四处找找,看有什么疑点!”
很快,就有人在树林边上发现了脚印——很小的脚印,一看就知道是五六岁的孩童所留。
“少爷,高家嫁女儿还会陪嫁小孩子么?难道是高大小姐……”
“住口!”傅胤之喝止道,“胡言乱语些什么!”他环视了一眼现场,脑中已经勾勒出事情发生的经过。高梁两家本都是受害者,那群人行事任性妄为,德祐皇帝念在往日情分不曾苛责,反倒纵容了他们越发肆无忌惮。迎亲路上掠走新娘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将梁家和高家的脸面往地上踩!
要是两家联合起来,距离德祐皇帝殡天的时间不多了,一定能将那群人打落尘埃、永世不得翻身。可惜……两方先凭着背后的势力先斗上了,最后的罪魁祸首,却是逍遥自在、隔岸观火!
以前他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终于有机会亲身参与,倒要看看其中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隐情!
“走,进去看看!”
而这个时候的高家,已经得到消息——傅胤之是天黑时候发现的,他派出去的人快马加鞭赶到高家坡,也很晚了,那么是谁派人通知的?谁也想不到,是梁汝真!
他丢了新娘,视为生平第一耻辱。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他已经不打算“善了”。一方面派人去高家,告知“改头换面版”的事情经过,一面让人控制了所有高家陪嫁过来的人,在饭中下毒。逃跑的直接灌下毒水。尸体也不掩埋,留着等高家人过来处置。
他们在平家坳暂时停留的人家姓沈,巴不得巴结上梁相爷的家人,本来以为好生伺候着落难的梁二少就能搭上线,哪里晓得不到两个时辰,自家的庭院里就多了十几具尸体!上了贼船,下也下不来了。后悔也迟了!
梁汝真自己则回到梁家,提前准备去了。
高家人连夜出动,在别有用心的人禀告下,自然是找不到新娘子高静娟的下落。被打劫的现场也发现不了什么,追到平家坳,只看到了一具具尸体!
老天,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