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半夏几个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会把珍娘推出来,但见此时庞老板那副嘴脸,却还是觉得一阵恶寒。
他原来的媳妇究竟是有什么错,跟着夫君苦熬,到头来又是落得那样一个下场?而他不过是在这流眼泪,虚假地表示了一下痛悔,就能够弄成回头是岸重新做人的摸样。
哪怕他自己跟珍娘在一起过得不好,也是他自找的,当初即使珍娘看上了他又如何?牛不喝水强按头?真真让人恶心。
他要是死撑觉得自己要往上爬不折手段,都没有如此卑劣,害了花儿还不够,如今又把珍娘推出来做挡箭牌。
“花儿,等这事情一了,我也不敢求你原谅,也没有脸面见你,但你要是让我见上一面,我就是死了也能够闭眼了,你要是留着我这条小命,以后就给你当牛做马,减轻一点我的罪孽。”一个大男人,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也是醉了。
偏偏有眼窝子浅的妇人,跟着流泪,也不知道是戏文看多了还是那些说书的太厉害。
“这才是拆不散的缘分……”
“那花儿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熬出头了。”
半夏心里一阵愤然,凭什么如此,就会让人觉得花儿会原谅他,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这气还没有出,就见庞老板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得意。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过来,这多半也是庞老板故意的,他就是要利用这些围观的人,给她造成压力,大部分罪责都推到珍娘身上,然后他就把自己摘出来,再利用言论,要半夏这边不依不饶,那可怜的花儿怎么办!
到这个时候还如此精明,自己气什么气,怎么的他们也脱不了了。
半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庞老板演了这么一通,感觉也是时候了,这个时机他把握得很好。
“可惜作坊福运深泽,要不然我这罪过又更加大了,你跟你那钻营的哥哥,千算万算,算不到吧,你哥哥是个奴才!人家的主子却认识作坊的人!”
庞老板说完,停顿了一下,“可怜惹到了他们,我们也没有了法子,还想着两个人干脆去逃命,你却说早就走好了下一步,劝我过来夺聚丰楼,以后还有好日子,我不信,你就说这边的老太太把你当成亲闺女!我看你哪里是想当人家的亲闺女,是想当儿媳妇吧!”
终于说到了闵氏,她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妙。
却是反驳不得,因为当初珍娘在这出出入入,她们还经常去茶楼听说书,逢人就要介绍,以为自己有大福气。
哪里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这福气变成石头砸得自己一脸的血。
“可不是,我就瞧见好多次!”
“还对我说,不是我夸我这闺女,实在是个好的,啧啧,认一个这种毒妇当女儿,把自己好好的儿媳妇逼死,要是我我就一脸撞死了,丢人现眼!”
“人家脸皮可不就是厚,她才不会觉得丢人呢,要不然伍老板养着她孝敬她这么多年,还把人家的酒楼给抢了,什么做不出来!”
闵氏几乎要晕厥,她虚弱地扶着额头,做要倒下状,却是弄错了情况,如今谁也不会像伍良平一般,她一如此就停下来顺着她。
怕是她就此摔死,也没几个人多看她一眼,顶多就是多了一个笑话罢了。
也是好了一辈子的脸面,在这个镇上过得原本不差,如今居然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让她无地自容。
庞老板沉默几息,又道,“是你说这边会收留咱们,你跟那个叫乌梅的也相熟,偷偷把她骗出来,哪知道人到了河边,你却狠心把人家推下去!”
乌梅原来是被害死的人?!
虽然之前半夏已经跟薄荷说过先不动声色,事情弄清楚再跟这几个人算账。
薄荷还是忍不住,过来就给珍娘几下子。
庞老板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又要开始演戏。
珍娘当初既然能够看上他,也不是没有感情的,这么多年她还一直以为自己过得很是舒畅,庞老板虽然不是很有出息,却也是对自己千依百顺的。
就是在逃出去的时候,两个人也是相互扶持。
而他现在在做什么,那什么花儿长花儿短的,就让她难过,又把所有的罪责给推到自己头上,他倒是想溜个一干二净!
珍娘瞧着他,像是瞧着一个陌生人。
这就是自己一心想嫁的人,要把自己逼到绝路?
哀莫大于心死,她根本就没有躲闪薄荷的巴掌。
薄荷再要打,被新嫂子拉住,“既然能够说出这些,就保不准还有别的,她死了也就算了,但要是你打死的,岂不是连累你!”
半夏也过来拉住她,薄荷这才停了手。
似乎这ji巴掌,把珍娘打醒了过来,她仰头笑了起来,“好你个庞老二,你厉害啊!”
“我也只是一个妇人,哪里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你要是心里有那花儿,何必要跟我在一处,当初可是你自己攀上来的,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向来只听过被强纳的,哪里听说过被强嫁的,还一过就是这么多年!”珍娘口齿也不弱。
“我好端端的日子不过了?我非要给你来这个破地方,到头来你跟那个石大夫的儿子勾搭在一处,要先算计人家作坊,才变成了今日这个地步,你还有脸怪我!”
别的镇子上的人怕是不知道,但那黑心肠的石大夫却是晓得的。
而刚才庞老板一心塑造的,那个姿态就有些滑稽了。
没错,什么痛悔莫及浪子回头,什么糟糠苦尽甘来大家都愿意看见,然后掬一把同情泪再评说几分。
但没有人是傻子,珍娘说的这些虽然不足以让人信服,也不像庞老板说得那么卖力,不过听着也真的是有些道理。
她身子缩了缩,挠了挠头,道:“要不是如此,人家作坊会不跟你买黄豆,这后头收粮的钱怎么会被没有,你也不会想出那些馊主意,而赵家那些人来,你却还骗我说,赵家是出来寻亲的,只要你把消息放出去,他们必然会走,我们就有时间筹谋!”
庞老板见状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后来果真那个临安就急急忙忙走了,当时明明是你让我来的聚丰楼,说把乌梅的名声弄臭,她跟林家差点定亲,让林飒顾及她不敢再收粮,你就不需要那般被动,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虽然没能……”珍娘说这些话,几乎已经不带什么感情。
仿佛在说的,是完全跟自己无关的事。
“这聚丰楼又是个什么地方!这瞎子生怕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总想着拴在裤腰带上才罢休,我不过说了几句,就当我是闺女无话不说,那乌梅想如何,也是翻身不了了,偏偏那个伍老板也是傻乎乎的一直觉得媳妇要孝敬老娘!”
大家都没有发现,在围观的人中,多了一双黯然的眼睛。
庞老板要说话,却被张留踢了一脚,痛得直哼哼。
珍娘却瞧也不瞧一眼,“这原来是要谋夺的聚丰楼,变成了我们最后的东西,路上又遇见这嫁出去还胳膊往外拐的伍桂叶,这不是一拍即合是什么?!”
伍桂叶原本一直看戏,听说到自己,这才跳脚否认,“你不要乱说!”
珍娘冷哼一声,“我乱说?不是你自己跟庞老二勾搭在一起要谋夺聚丰楼,到时候你们一个要酒楼一个要银子细软!要不是你,我会知道伍老板不是你亲弟弟?要不是你,我会知道你是要回来夺酒楼,要不是你,那个乌梅会突然之间出来到河边,你还敢说不是你!”
伍桂叶脸色也有些煞白,她扭头瞧了一眼庞老板。
庞老板被她气得哼哼更大声,却也无可奈何。
别人就觉得她这一眼,是问询。
珍娘嘿嘿一乐,“我一个弱女子,我能有本事把人推下去!要不是你庞老二说什么斩草除根,乌梅没了,聚丰楼就乱了,我们以后等风声过了没准还能夺回来,就什么都有了,灯下黑的道理不是谁都懂的!”
伍桂叶一听,就不干了,“你居然还打这样的主意,亏得我还相信你!”
庞老板被伍桂叶的愚蠢气得直打哆嗦。
珍娘不瞧他那死鱼一般的样子,只默默靠过去,“你自己说你什么都顺着我的,我的脾气也是你养出来的,到头来你反而怪我!你说你骗我就会死在我手里,你倒是说啊!”
如此事情似乎明了了起来。
庞老板却死也不肯承认,他一把抓住珍娘,“你太傻了,我们两在这赌气做什么呢,相互都不服软,也不知道会害死人吗?那人明明是伍桂叶推下去的!”
珍娘眨眨眼,似乎不明白。
庞老板眼睛却是望着半夏,苦笑了一声,“我到底还是中了你的计谋,你就看准了我们两个不合吗?但我现在说,那要害死乌梅的,本来就是伍桂叶!你可有人证,可有别的?要是没有,就是衙门来了也不怕,你就是看着我们夫妇吵架的时候什么都不顾,但这人命关天是要证据的,你根本就拿不出来,但你还敢私自地关着我们,就这一条就让你受的!大不了大家一起去吃牢饭!只要我不承认,我看谁能奈何,啊——”
他惨呼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血流了一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