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是个老练的,走近略站一站,搭眼一瞧。
那汤里的油豆腐他还是吃过的,又见苏有礼束手在一侧,这么快就开铺子了?地上倒着一个人,周遭人的话刚才也是听了两耳朵。
凭着这么一点,他就大致上猜出来了。
这是半夏一家,遇上了麻烦。
看着跟那碰瓷似的,老套路了。
不过既然公子都来了,这样的麻烦,也就算不得什么。
临安就没有放在心上,笑着跟半夏打了一声招呼,这才说道,“经过这,听闻镇上新开了个螺蛳粉的铺子,又是不肯到宅子里做的,少不得的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们。”
半夏微微点头,面色上也看不出什么。
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眼里,或许根本算不得什么,但而今是自家遇上了事情,他们要是出手,也不知道会如何处理,但半夏到底没有报多大希望,又不是多深厚的交情,他们或许会帮帮忙,但是不太可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之上想问题的,即便能够用银子解决得了,到头来,也不会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爹娘,他们都想脚踏实地地这样生活,眼前泼到身上的脏水,也只能自己抖干净。
临安自然不会想到半夏如何想,只斜着眼睛瞧了瞧石大夫。
半夏想了个通透,也就很是自如地说道,“你们来得怕是不巧,刚好的这东西都被糟蹋了,要是不赶路,后日再过来吃吃看。”
临安点点头倒是没有回答,“中毒?既然中毒,为何不早点救治?还围在这做啥?这不明摆着是讹人吗?”
石大夫一见这马车,看着虽然还有些像样,却也没有多少特别的,但到底不敢像刚才那样嚣张,“这位小哥你不晓得呢,这不正在救吗?人是吃了这螺蛳粉就中毒的,是以要弄清楚这些东西,要不然一个不好,解毒就……”
原来如此。
半夏朗声说道,“石大夫安的这是什么心,莫非是见我们这生意红火异常,想套取这秘方不成?这有毒没毒你自然知道,要是不信,这东西依旧还在汤里,我个我爹,可以当场吃看看。”
妇人已经快要哭得晕死过去,脸上又是血污又是汗水,混杂着尘土看得可怜兮兮的模样,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诉,“老天爷哟,这可如何是好啊!难不成的这有了有钱的人家撑腰,就不顾我们的死活了吗?乡亲们都睁开眼睛瞧一瞧啊!这愈有钱愈心狠。”
这是挑起别人仇富的心理?自己何尝就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才从温饱线上挣扎下来罢了。
刚才临安说了之后,倒是又回车上说了话。
而后,车里那人,倒是揭开了帘子,也没有要出来的架势,眼里还有些迷蒙,平日里哪里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赵扬就是这样一副闲适的样子,出现在众人跟前,脸上挂着淡淡的神情,一身靛蓝直裰干干净净,面如朗月双眉微蹙,一手还拎着一个茶壶,正在……喝茶。
半夏瞧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就抽了抽,大把的好茶杯不用,直接用茶壶嘴对着嘴灌茶,配上这样一副神情,这人是有多闲!才做得出这样的姿态。
不得不说,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刚才自己不过才讥笑别人仇富,而今自己不也是如此有些心绪复杂,在这样的年代,投胎真是一门技术活啊。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自己不是那个命,就一步步地多赚点钱,好好过日子也是不错,好高骛远最是要不得。
赵扬倒是成功地就吸引了大家的视线,而后突然一笑,牙齿的光在这一闪,突然就笑了起来,“难得想要来吃点东西,却被你好生生地糟蹋了,就是你说这里头有毒?”
石大夫见此人瞧着自己,明明是笑着的,为何突然有些冷,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突如其来,让他有些心慌起来,没听说半夏一家子有这样的靠山啊?
等等!似乎隐隐约约听见提起说,自己筹谋好了之后,似乎听大妮说过,这苏有礼一家本来就是木讷不过的,哪里会想得出这么多的方子,不过是为别人管着罢了,他们可是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主的。
但大妮说那话酸溜溜的,自己也就没有当回事,莫非是真的?
不然凭着那泥腿子,还能认识这样气度的公子?
石大夫有些慌乱,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得罪也得罪了,何况这公子年纪也没有多大,身边跟这样一个小厮,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自己的计划,是不会有问题的。
短短一瞬,石大夫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几转。
何况,即便真的出事,自己又有什么过错呢?他可是能够轻易地洗刷得干干净净。
想好之后,他就回答,“有毒没毒看过才知,老夫虽然一把年纪了,既然请了我来治病,却是不能说了谎,甭管谁来了,我也是这句话,你们不晓得因由最好还是先到一旁,不要耽搁了救人。”
为了一个好大夫的形象,还真的是不遗余力啊。
“既这么久都看不出什么,把人送走吧。”赵扬轻轻说道,仿佛一点都不当一回事,“既来了,这螺蛳粉,还就非吃不可了。”
这个时候了,他惦记的,不过是自己想吃的东西罢了。
或许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算是事。
半夏不吭声,抖了抖睫毛。
接着,又听赵扬吩咐临安,“把人县衙,顺便跟刘大人说一声,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临安过来,就要动手。
这边的人哪里肯。
听赵扬这话,他们也有些反应过来,这年纪轻轻的公子,怕是来头不小,但也不能这样做事啊。
石大夫朝妇人使了个眼色。
妇人哭着扑上去,把那小大夫骇得赶紧抽了一下手,见她涕泪交织,“当家的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人家是衙门里的人,有这样的人撑腰,你说你有什么过错,不过就是吃了点东西,中毒也就罢了,这要是进了衙门,哪里还能出得来,呜呜,我们不去!”
这妇人一动,身后拎着棒子的几个男子,自然也围着。
临安到底只是一个人,只不过他一点不惧,只不冷不热说道,“你们这闹事的手段,怕是也不太高明吧,你这要当真的担忧,怎么刚才只是不停地瞧着那个大夫,难不成是他指使的不成?还有你们几个,莫非是怕了你们?等到了衙门,有你们说实话的时候!还不放下东西!”
看着临安这个样子,那些人似乎看一个笑话一般,不过是一个家境稍好一些有点银子罢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能如何?
哪里肯让。
临安也在一旁冷笑,“这到了那头,事情就水落石出,如此阻拦,莫非心虚?”
半夏看到这,已经苦笑了,平心而言,赵扬如此处理,一点错处都没有,但这铺子不是他的,是自己的,他站的位置跟自己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他能够出头,送人去衙门,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却不能解决问题,尤其是不能解决半夏想的问题。
且不说这些人到了那边究竟是不是能够问出真相,这注定是说不太清楚的,要是他们一口咬定是吃了米粉中毒,找到了高明的大夫也好,隔了这么多时辰,又如何能够判定,何况这螺蛳粉别的地方没有,半夏等不起,此是其一。
其二便是,而今集上这么多人看着,这也是刚才她让苏有礼把东西搬出来的原因,要不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得出一个结果,到时候要是去了衙门,即便真的弄清楚了又能如何?别人说不定如何脑补,对自己以后的生意,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毕竟现在涉及赵扬,还有衙门,足够燃起八卦的火了,人们的脑补能力,可是空前强大的。
另外半夏也不甘心,这要是真的实打实地判案一般,即便真的可以,那么石大夫呢?他不过是一个请来的大夫,要洗干净,实在太容易。
但他都逼到跟前了,怎么能让他如此逍遥。
说到底,这别的都是小喽啰,根本就是他指使的才是。
并不是什么事情,只要分清是非黑白就行了的。
在半夏想着这些的时候,临安,已经要去扶地上的人了。
那个年纪轻轻的大夫却是说话了,“不要动不要动,正在解毒呢。”那副小身板在众人跟前,显得那么单薄。
更别说还有妇人扑在上头,不管不顾地哭闹。
石大夫似乎嫌事不够大,怒指着临安,第一个走到跟前,“欺人太甚!我们镇上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来管,别管你们是如何的富贵人家,也要讲道理才是!就是杀了老夫,也不能让你们把人带走!乡亲们——”
本来还在观望的人们,似乎深谙法不责众的道理,一个个聚拢起来。
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把马车都围困住。
临安顿住了脚步。
石大夫翘着胡子,那凛然的姿态,似乎随时准备引颈就戮似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