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有礼一身的衣裳凌乱脏污不堪,看着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久没有洗过了,此时赶路又心急,浑身又沾了尘土。
要说是花子,也没有人不信的。
也亏得远光眼尖,才认出了他来。
“吾本负笈游学,餐芳露饮不亦乐乎,然得知侄女大婚,风尘仆仆,终未来迟。”苏有文精神很好。
说完,也不等周围的人如何反应,反正他是不会在乎的,朝伍良平身上看了看,叹息一声,脏污的手就拍在伍良平的肩膀上,“侄婿一表人才,来日终成气候。”
伍良平见此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顺着苏有文说了好几句话,惹得苏有文不停地吐着那些晦涩难懂的话,“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夫妻本是一体,当相敬如宾……”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对这是那离家游学的苏有文本来就诧异,就连苏钱氏也是不报希望了的,没想到,他会自己在这个时候回来。
他说的这些话,别人或许听不懂,但相敬如宾却是听得明白的,不由得哂笑出声,纷纷逗趣,“老五,这侄女都成亲了,你还未成亲,倒是知道相敬如宾。”
“可不就是,不过你能回来,也是一桩喜事。”
苏有义出来,也被苏有文抓住,在怀里使劲地掏,也不知道掏出什么东西来,塞进苏有义手里。
别人只能看到苏有义脸色一僵。
半夏看得仔细些,扑哧就笑了出来,苏有义出了名的爱干净,苏有文这一身回来,要是平时他说不定就躲开了,而今被抓住这样说话,还塞了东西,也不知道等会要洗多少次澡才行。
也不知道是谁跑进屋子里,去告诉那本来不肯出来的苏钱氏。
她惶惶走出来,跌跌撞撞,没有走到跟前,腿脚就软了,放声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哟——”
这一声过后,苏有文就到了她跟前,跪下磕了一个人,依旧还不是“人话。”
她瞧见苏有文乞丐一般的模样,眼泪就止不住,看了好一通,直到肯定苏有文没有任何事情只是衣裳有一阵没换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而后,放松过来之后,倒是更加卖力地呼天抢地,“我苦命的儿哟,要不是你三哥那,你怎么会走,你走了这么久,也不传个信回来,受了这么多的苦头,也没有人去寻你哟,人家巴不得你死在外头好占了你的家产,看你这模样,也不知道在外头究竟有没有饭吃,受了多少罪——”
已经有些人脸色变了。
这老婆子,虽然儿子回来是喜事,激动一些也是正常,这样哭,不怕晦气?
眼神就有些奇怪。
好在大部分都是晓得是怎么回事的,只不吭声。
苏有文听苏钱氏如此说,梗着脖子就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何能道辛苦,圣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儿不敢道辛苦!娘也快别如此说。”
苏钱氏被儿子这一通话,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本来她是想借着这一场面,给二房添堵,也顺便告诉这众多的亲戚,二房三房究竟是如何地不孝,哪知道会被自己的儿子打断!
这一来她就有些尴尬,再要酝酿情绪已是不能。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哭诉,就成了一场笑话。
吴媒婆见此松了一口气,拉长着声音说开了。
而后远风背着乌梅出门,上了花轿。
唢呐声声,锣鼓喧天,当首的自然是骑在马上的伍良平,不时地扭头瞧后边,生怕花轿跟不上来似的。花轿后是抬着嫁妆的队伍,蜿蜒在这道路上,往镇子去了。
路旁的山坳上,伫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盯着这队伍看,眼角被刺得生疼,也不自知。
半夏等人自然不知道,只跟着送亲的队伍。
这条路并不长,到了聚丰楼,把人送到里头,吉时到了拜天地。
新娘子送入了洞房。
半夏一群人,被这边帮忙招呼的人,请去坐席。
嫁妆就放在那大堂之中。
路过的时候,见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吊梢眉,三角眼,对周围看热闹的人说话,“这东西可不都是我们家给过去的,千挑万挑,挑了这么一个!看着那里是会过日子的,娘是老糊涂了——”
周围的人没有如何应,反而走开了些。
她的声音就变得大了起来。
倒是出来待客的伍良平,见此喝止了一句,“姐——”
半夏便知道,这是那远嫁的大姑子了,这样的性子,好在不是没有嫁出去一直呆在家里的小姑子,不然乌梅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女方送亲的人,也是需要体面的,听那妇人说得不对,有人看不过去,“难不成这嫁妆你还嫌弃?”
妇人冷哼一声,算是认同,“这好端端的,嫁妆谁不是摆放开来,让大家伙瞧个够的,这大件的,难不成的不是聘礼?直接拿聘礼就当嫁妆的!还真的就是厚脸皮!”
更是有些不像样子,半夏等人的脸,就有些黑了。
但她仔细瞧了伍良平的脸色,见他也是黑着一张脸,又是羞恼又是愤怒的样子,反倒是安了心。
想来也是,他们家也不是头一回接触伍良平,他平日里是个什么样子自然都知道,只要他主意正,这大姑子也翻腾不出什么浪花,乌梅的日子就还过得。
从周围这隐隐约约的声音当中,半夏终于知道了些缘由。
“到底不是亲姐弟,这是眼红呢。”
“当年老太太给了她一副嫁妆,也不算少了,女子家家还要如何,家业怎么也分不到她头上,这是想回来下这头的面子呢!”
“谁说不是呢,这才叫人心不足蛇吞象,要不是当年见她可怜……养了一个白眼狼,嫁了那么远,回来就想着折腾。”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在。
伍良平想着把人招呼去坐席,妇人也就是这姐姐叫桂叶的,死活不依,说话越来越难听。
就是个一门心思来闹的。
伍良平是知道二房的情况的,这嫁妆抬回来,有好些都没有摆放出来,他也没有多想,此时要真的是让伍桂叶闹将出来,更是不好看。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行事,眼里竟是冷意。
半夏知道他是误会了,便站出来,“既如此,大姐夫你还是把这些东西摆出来,也好让大家瞧瞧,只那匣子可要拿好了,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尤其是这大姑子不能瞧。
伍桂叶挑了挑眉,更显得尖刻。
一抬一抬的嫁妆看过去,除了聘礼之外,自然还有别的料子,虽不是上好的绸缎,却也是细密的棉布,更适合在这地方用。
伍良平的脸色就好看了些,盯着桂叶不语。
“后边后边,这些还没有瞧见呢,谁知道里头是不是瓦片!”
她刚才可是摸过了的。
半夏扬声叫道,“本来这东西不放出来,也是怕被碰到了,既如此,姐夫你可要小心些,这些东西,再也找不出来了的!”
桂叶听她如此一说,讥笑出声,“我倒是不知道,乡下人家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伍良平再也忍不下去,“什么乡下不乡下人家的,这话也是你说的,要不是当初娘把你接出来,你可有现在的日子,别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不想回来就不要回来了,我这人,也不怕被别人说闲话!”
“你——”桂叶突然就笑了,“你想把我气走,我偏不上当,瞧瞧你这媳妇究竟有什么宝贝东西。”
伍良平打开了盖子,伸手摸进去,半夏刚才也提醒了他要注意,用手一摸居然是稻草,整个人就傻眼了!
这……
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后悔打开。
桂叶凑过来,哈哈大笑起来,“嫁妆里头放稻草,庄稼人就是让人……”
半夏把她挤到一旁,“站远一些,等会碰掉了,卖掉你也赔不起!”
说完,看着伍良平。
伍良平站了起来,人有些木。
半夏也不多说,这嫁妆摆在这,本来就是给人看的,原以为那些东西都在外头,也不会显得寒酸了,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出,既是给大姐长脸的事情,她怎么会拒绝,要真的让这个大姑子一直嚣张下去,还不知道如何呢。
扒开稻草,她就把那细瓷拿出来。
一个浅浅的盘子,看着是鱼的形状,精美非常,很薄很脆,几乎有些半透明了,也难怪要用稻草包裹起来,不然这一路还不知道颠成什么样子。
“姐夫,这聚丰楼是个好的,二伯便去寻了这么一些,不止这个,还有这些都是,各有不同,刚才只是怕被碰碎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伍良平愣住,看着掏出来的几个,各色形状颜色的盘子,无一不精美,怔在当场。
似乎想到什么,又去打开那个匣子,里头是几页纸,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秘菜方子。”
都是酒楼能够用得上的东西,他的眼神就变得炙热起来。
生怕这头闹得不成样子,有人扶了老太太出来,桂叶这才没有话说。
不过就是一点小波折,最后又见识了那些个东西,大家都乐呵呵地吃了席面,夸赞一通,回了东望村。
三日回门的时候,乌梅一身妇人打扮,倒是显得温婉,听闻那大姑子闹过之后,当天就回去了,大家都没有多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