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川的举止再一次让沈端言心生感慨,并且肯定自己的结论——顾凛川绝对是毒草中的君子,君子中的毒草。他居然跟没事人一样,俯首含笑,身披微微天光,将她从半趴着的姿势扶起来。
红茶:青茶姐,要管吗?
青茶淡定无视:你要管谁?
被顾凛川扶起来后,沈端言老感觉自己手里留着当时的触感,诡异而尴尬。要说在现代,她真是个吃过见过的呀,为什么还会反应这么大,脸红心跳且不说,连顾凛川走在她不远处带来的几分微温气息都感觉烧得慌。
忍不住悄投去一个眼角,却发现顾凛川居然在笑,那笑却浑不似平时那样总像隔着什么,虽笑意浅浅,但纯然美好。而且,顾凛川还第一时间发现了她自认悄无声息的一眼,当即就迎着她的视线回望,轻笑:“看路。”
这是要逆天啊!沈端言揉着跳得一塌糊涂的心肝,特想给自己一巴掌,明知是毒草,能不能别乱发花痴。幸好,路并不长,眼看着就到了小丰庄的院墙外,沈端言疾步先迈进门槛,把顾凛川远远甩在了身后。
站在门外看着沈端言背影急急而去,顾凛川莫明露出愉悦的笑意,比方才还要更温暖真实几分。恰在此时,身后随从贴近他身边来躬身施礼,凑近前小声道:“爷,方姨娘问您是否今日回府,若爷回府,方姨娘想问问您的意思,能不能留下来在小丰庄陪着太太住几日。”
闻言,顾凛川眉心微动,又是一声轻笑,却吐露出几分寒意来:“她意欲何图?”
“约是想往太太身上动几分心思,方姨娘……”随从的话到此为止,下边的话不说顾凛川也能听出来,话外音嘛,爷,您懂的。
方妍华的想法,顾凛川大约能想得到,不过沈端言曾与他约法三章,沈端言态度摆得如此明白,言行又做到如此合乎她的约法三单日,那么顾凛川认为,她这就是在告诉他——你也必需做到。
“打发她回府。”顾凛川说完举步迈进门槛,沈端言已进了后院,看着沈端言的背影,顾凛川便又想起梦中的某一些片段。方妍华这一胎小产正应证了梦境,那么过得几日,府里的大夫就会诊出秦素芳怀有三个月身孕的消息。
如果,顾凛川脚步微顿,如果梦中一切都能对照进现实,那方妍华的小产也是秦素芳所为。但是在梦中,沈端言没有来小丰庄,方妍华把这一胎小产的过错推到了沈端言身上。甚至,在梦中,连他也认定这件事是沈端言做的。
秦素芳……顾凛川暗笑一声,这笑只为自嘲,居然没看清他后院里还藏着这么一个能忍擅谋的女人。不过,再能忍擅谋又怎么样,沈端言最后浴血持刀斩个一干二净,或者暴力也有暴力的好处?
就在顾凛川要迈步回他起居的厢房时,却看到沈端言站在他视线右侧不远处的花廊底下看着他,似乎在等候着他一般。顾凛川虽不是那么自作多情的人,却也忍不住心头生出几分喜悦之意来:“端言有事?”
“约法三章,夫君可还记得?”沈端言挑眉,哼,我也会以问句对问句,你体验一下这有多讨嫌。
“自是记得。”顾凛川喜悦未消,笑意又起,似乎有种“端端姑娘,我抓住你了”的愉快之感,忽觉得沈端言的性子其实颇是好琢磨,他便略略一想就逮个正着。
“那么,后院之事,请夫君自行关照,我……是不会管的。到时候,后院若是火趁风势烧个干净,夫君可莫怪我不作为。”话外音:丑话说在前头,我们约法三章过,到时候你要是怪我身为后院女主人如何不作为,我能甩你一脸药渣子。
嘤嘤嘤,摊上一身娇肉软风吹就倒的肉身,当真好令人伤感呐。
“端言安坐便是。”话外音:放心,事落不到你头上,事后黑锅也不用你来扛。
“如此,静候佳音。”话外音:你知道就好,赶紧处理掉,要再冲到我这里来,别怪我到时候把人给打将出去,连-同-你-也-一-起-哟,亲!
顾凛川点头,不需要话外音了。
“夫妻”俩各表满意,连晚饭都不打算一起吃了,两人甚至没有交流一下不愿意一起吃晚饭的想法,就默契地感觉到了。咳……刚才那么尴尬,那什么,一起吃饭这样要面对面的活动就暂时不必了——主要是沈端言。身为毒草中的君子,顾凛川只是看出来沈端言的尴尬和想法,然后觉得她的想法可以同意一下而已。
况且,顾凛川明日要去翰林院上差,稍坐便得回府去,自然还得想想回府后,怎么处理秦素芳的事。那孩子……一想起沈端言浑身染透鲜血的那个画面,就觉得未来并不可期。
顾府后院的那些破事,至此,算是和沈端言没有任何干系,顾凛川既然答应沈端言,他就会做到。就算偶尔有做不周详的,只怕沈端言也会一次一次一次地提醒,并且身体力行的不担任何干系。
顾凛川也非常想快刀斩乱麻,毕竟他的心思在庙堂之上,断不肯多放分毫在后院之中。在对权利充满**的毒草心中,其他都是要靠后排的,哪怕是如今在他心里影响已经很深的沈端言。
另一边,沈端言换了屋里穿的便装,素衣宽袍趴在薰炉边捧着姜糖水灌。黄茶盯着她喝完了,正要下去,沈端言看着桌边的点心就要伸手去吃,黄茶又赶紧把那碟点心给端了走,沈端言:“我饿了,吃块点心都不行吗,那是桂花粟子糕,吃一两块没事的吧。”
“这会吃点心,待会饭就不想吃了。”黄茶递给沈端言一个“太太,我最懂你”的的眼神,捧着装姜糖水的盏子飘然而去。
沈端言:……
这还有没有点人权了,还让不让大吃货国子民活了!
青茶这时补上黄茶的缺口,侧着身子,软软柔柔地在沈端言耳边递话,却是沈端言眼下最最最不愿意听到的:“太太,婢子瞧着爷近来已转了许些,太太何必还这么梗着呢。太太往日里便爱说,人和人之间总是相互的,当初爷硬着,您也硬着,如今爷软和了,太太您不妨也软和下来,如此才是夫妻长久之计,太太说是也不是。”
不是,一点都不是,都约法三章了好不好,真是谢谢操心了。沈端言沉默好半晌,才长叹一口气,目光幽远飘忽地开口:“如今我心也都冷了,情也都凉了,又哪里还回得去,纵回去了,也不再是从前那般滋味。如此,又何必勉强自己,谁知他有几日热度呢,又谁知他不是因爹爹寿辰将近才扮出来的眉高眼低呢。我是怕了,怕一旦重拾又要再被推开,那当真就是万劫不复了。”
一听这话,青茶不敢劝了,这话明摆着是说真要那样,可能就是个死字。那还不如保持现在这样,好好活着呢,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嘛。
见青茶不出声了,红茶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也咽回去,余下的年纪小一点的,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了。屋里一下沉闷下来,因为沈端言这一番话,几盏茶都有些担忧起沈端言的将来。
私下里,待沈端言安置后,几盏茶商量着道:“说是太太什么也不缺,纵无子无宠也能活得肆意无比,可女人家,总该正经有个家,有夫有子才是好。如今太太还年轻着,正当是时候,待到日后太太年岁渐长,就想要只怕也迟了。”
“太太虽贯是个有成算的,可在这事上当真一点成算也没有,咱们还是要想想法子才是。一味由着太太也不是办法,只是太太一说起这些,就长吁短叹,多说几句不是青灯古佛之心,就是无望求死之想,总让我们不敢往下说。”如果不是沈端言惯来是个娇的,只怕几盏茶早就开始喝骂了,借着王婉芫这虎皮,几盏茶还是敢骂沈端言几句的。
“我看着如今在庄子上倒是不错,如果姨娘们不来,太太和爷相处得也算不错,待到日后相处多了,只会更好。是以,我倒觉得就先这么着,慢慢的太太自己八成也会想着的。”这是绿茶的想法。
青茶点头:“是这么个理,左右太太陪嫁的庄子院子尽有,便是一年到头不回府里也能歇得好。那就先这么作打算,先劝着太太在府外住着,一来府里的事不用操心,二来和爷之间也不必那么拧着,三来嘛没有福妈妈从中作梗,爷许也能瞧出太太的好来。”
几盏茶纷纷点头,青茶又作了一番安排,最后又问黄茶沈端言如今身体养得怎么样。黄茶一直调理着,沈端言虽然怕冷得要死,身体见点风见点雨就要死要活,可要说怀孕,当真一点问题没有。
计划作定,青茶和红茶负责和沈端言说不回府,在庄子上继续过着的事,恰好这个本来就合沈端言的想法,她打从顾府出来,就没想过要回去。在外边多好,天宽地广没约束,还有美少年与美食加以犒赏,比在顾府后院那憋死人的生活不知舒服多少倍——如果毒草不来,可能会更好,不过世事没有十全十美嘛。
青茶红茶任务迅速完成,接下来黄茶和白茶、绿茶、花茶不着痕迹地哄着沈端言。偶尔带几个庄子上的小孩来,特地挑那聪明乖巧嘴又甜的,把沈端言逗得嘴都合不拢。喜欢美少年的怪阿姨,怎么可能不喜欢萌萌的小正太和小萝莉呢!
不过,为什么冥冥中会有点不太妙的预感呢?就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事将要发生一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