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田野里,处处盛开着白色的“花朵”,秋风徐来,田野里荡起一层又一层白浪。
“今年这些棉花长势不错。”苏名溪走到阮云丝身边,弯腰伸手在雪白的絮团上轻轻摸了一把,然后他直起身来,含笑看着身旁爱人:“看来是个丰收的年头,往边疆那边运送的新棉衣有着落了。”
阮云丝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啊,今年的棉花,长势是最好的,而且絮团也是最大最洁白的。”她说完,就将手搭在额头上,向远方眺望了一会儿,才喃喃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嗯?”
苏名溪好奇的看向妻子:“怎么会这样说?终于等到哪一天了?”
阮云丝随手摘下一朵洁白,托在手心里,轻声道:“许是我干这一行的,从多年前在思举手中看到这东西起,我便察觉到,这个东西一定可以用在织染上,当时我还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着又能在织染行当里多添一种布料,哪怕就是不为了布料,多种植一些,能给百姓们防寒也是好的。”
“是啊,这个我知道。”苏名溪含笑道:“那时候这东西还不叫棉花,叫絮团儿呢,棉花是你后来给起的名字,谁能想到?如今大江南北,都是叫起这名字来了,说起来,也的确是这个名字更好听一些……”他说到这里,不由得摇头笑起来:“哦,我好像说跑题了。”
阮云丝“扑哧”一笑,点头道:“还好,没跑到十万八千里外呢。”说完她看着掌心那一小团洁白,轻声道:“思举种植了这些年,虽然棉花每一年都要比前一年好,然而织成布料,总还嫌稍微粗糙一些……”
不等说完,就听苏名溪笑道:“粗糙吗?我可一点儿都不觉得,你不知道,现如今就连朝臣们,在家里也多用流云布庄的棉布做中衣呢,大家都说这种布料又软又透气,比蚕丝舒服。”
阮云丝默然不语,好半晌,她才抬起头,对苏名溪笑道:“爷,那是粗棉布,实在算不上什么。看今年这棉花的模样……”她随手从棉花团中抽出一缕洁白丝絮,注目看了好久,才一字一字沉声道:“爷等着看,今年冬天,便会有细棉布进贡宫中。”
“细棉布?”
苏名溪诧异道:“从前没听说过你还给这棉布做过区分啊。”
阮云丝笑道:“那是因为这些棉花也一直没有达到我的要求嘛,如今达到要求了,爷看这棉花丝缕,又长又白,你摸一摸,多细腻?”
她将棉花团凑近苏名溪,却只见对方摇头,苦笑道:“你让我上战场,处理政事,都行,只有这个,可别来和我说,我也听不懂。”
阮云丝心想幸亏你不懂,不然我这金手指在你面前不就要暴露了吗?因微微一笑,收回手掌,喃喃道:“总之,等到这些棉花织出细棉布,爷就可以感受到了。从前我就知道,那些棉布的质量可以变得更好,我只是不知道,这棉花能不能有今日这样齐整茁壮的一天,如今,终于等到了。”
之所以会这样说,并且发出之前那“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的感叹,就是因为,今年这地里的棉花,终于达到了阮云丝在现代时所去的那些棉花种植园的水平。
也是挺难以想象的,就在去年,这些棉花的丝缕还是有些微微的发黄,虽然经过几年的培育种植,比山上的野棉花已经好太多,但是阮云丝心里清楚,现代历史上,那是从宋朝开始,就开始用棉花纺线织布的,那棉花经过了上千年的培育,才会有那样的水平,她不能要求这个时代的棉花发展的那样快。
谁知经过阮思举夫妻两个的努力,竟然会这样快就培育出上好的棉花种子,再加上在全国各地选择了最适合棉花种植的土地,这个架空时代里的棉花发展,竟然是突飞猛进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有生之年,竟能等到这一天。这是阮云丝心中的感叹,所以她欣喜而满足。
远远地忽然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举目望去,只见小白牵着一个小男孩儿的手,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孩儿,正一路往这边跑过来。
“小白,慢点跑,当心弟弟们摔着。”
阮云丝连忙迎上去。小白手里牵着的是她和苏名溪的儿子苏季凡,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小男孩则是苏吟玉和苏吟采家的孩子,难得苏名溪休沐,所以将妹夫妹妹两家人都邀请来棉花园做客。
小白听见母亲喊自己,便停了脚步,和苏季凡一起等着后面两个三岁的弟弟。
苏季凡今年五岁,却颇有乃兄之风,挥着手小大人似得叫着:“慢点儿慢点儿,当心摔着,瞧瞧你们那两条小短腿儿,走路还不稳当呢,就张罗着跑,慢点儿。”
阮云丝和苏名溪此时恰好来到两人身后,听见这话,不由得都是哭笑不得:这苏季凡自己只比人家大两岁,竟然好意思说人家是小短腿儿,也不看看他那两只腿能长到哪里去?更何况,刚刚不知道是谁跟着苏季白飞跑来着。
小白已经十二岁了,很有了一些大人的模样,如今行事也越发沉稳,处处以父亲为榜样,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从前是一个敢抱着皇帝大腿嚎啕大哭蹭鼻涕的胆大包天的淘气鬼。
“去哪里了?看这一脸的汗。”
阮云丝从怀中拿出帕子,给小白和小凡擦着额头上汗水。那边苏名溪已经抱起了两个外甥,问他们道:“峰哥哥呢?你们爹娘哪去了?”
两个小孩儿咿咿呀呀连说带比划,只把苏名溪听得一头雾水。最后还是苏季白笑道:“爹爹,姑姑们和阿峰哥哥都在池塘边看鸭子呢。那塘子真是大啊,里面的鸭鹅成群结队,分成好几大片,就好像是一大片一大片洁白的云一样。”
苏名溪笑道:“原来是看鸭子去了。”
这棉花园紧邻着的就是一个养殖场。专门饲养鸭子和大鹅。原本只是一个不大的小水塘,自从苏名溪听了阮云丝的建议,在京郊和京城附近的几个城市办了几个养殖场成功后,为了满足北疆那边的冬需,以及这一年比一年长而寒冷的冬天,他就决定再在这棉花园附近建一个最大的养殖场。
于是下了许多功夫将水塘扩大,如今这里养了三万多只鸭子和两万多只大白鹅,每年仅是运往各方的鸭蛋鹅蛋,也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更不用提还有那更加值钱的羽绒。
虽然养殖事业和种棉花事业是同时进行,然而包括阮云丝在内,这几年种植园是常来的,却是头一次看到养殖场,那些大鹅和鸭子对于她们这些高宅大院里的女人,吸引力会有多大便也可想而知了,所以苏吟采苏吟玉等流连忘返的做法也可以理解。
“今天早上听妹妹说,朝廷最近好像有一起大案子,是涉及前户部尚书吏部尚书甄言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和苏名溪回庄子的路上,阮云丝想起早上和苏吟玉说的话,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嗯,就是江南总督李海妄图替甄言翻案的案子。”苏名溪淡淡道:“他是甄言一手提拔上来的。原本甄言垮台后,太子殿下看他确实能干,所以并不以他曾和甄言来往甚密而为忤,且还诸多优容,甚至委以了江南总督这样的重任。谁知这人虽然能力颇强,却着实不知好歹,又或许,他是一个方正君子,不明白甄言曾经犯下的罪行;抑或感念他提拔的恩德。这李海竟在江南四处宣扬甄言和张灵信是冤枉的,太子一怒之下,罢了他的官职,全家流放岭南瘴疠地为奴。”
阮云丝动容道:“这样大的动静,也难怪百姓和朝臣们都议论纷纷了。从太子监国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大动静的官司呢。那个李海真是冥顽不灵,难道他以为这就是什么君子报恩之道?”
苏名溪无奈道:“可不是?这也是太子仁厚,又考虑到皇上卧病在床,怕刺激到龙体,不然若依着先皇们的体性,这李海早已抄家问斩,甚至是灭九族了。他宣扬甄言冤枉,就等于是暗指太子冤屈大臣,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过。”
夫妻两个正说着,就听远处似乎是起了一阵嘈杂声,两人对视了一眼,苏名溪皱眉道:“怎么回事?这是奴才们和谁吵起来了?”因就让身旁小厮过去查看。
不一会儿,小厮回来禀报道:“爷,没什么事儿,是有个人偷了咱们后院的两只鸭子,恰好让宋三发现了,本要扭送到官府的,那人便吵嚷起来,说他是什么大理寺卿的。宋三本不信,谁知姑爷和钟家姑奶奶过来了,认出那人,就让宋三放了,究竟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大理寺卿?”
苏名溪喃喃说完,心中猛然一震,然后他扭头看了阮云丝一眼,轻声道:“看来是张灵信,奇怪,当日虽然抄了他的家,但是太子不愿做绝,因此倒也给他一家老小在绿水城留了一个庄子,怎么如今竟来了这里,还落魄到这个地步?”
重新再听到张灵信这个名字,阮云丝只觉恍然如隔世。听见苏名溪的话,她微微一叹,淡然道:“既然是钟南和钟秀兄妹俩让宋三放人,想来应该就是他了。他们兄妹是认识那人的。不过也不用多想,终究他们家的事,如今和咱们又有什么相干呢?”
苏名溪原本是怕阮云丝听见那个男人落到如今这地步,心中难受,毕竟一夜夫妻百夜恩。但如今见她如此从容淡漠,也就没有再多说,心中还暗暗有些窃喜。及至回想起当日张灵信对爱人的逼迫,不禁也暗自摇头,心想人最怕伤心,看来那个混蛋是真的把云丝的心给伤透了,不然以云丝的善良性子,怎也不至于听见他今日境况,竟连多问一句都不肯的。
夫妻两个并肩而行,小白和苏季凡以及两个弟弟都在后面笑闹说话。听见那些欢快笑声,阮云丝和苏名溪忍不住同时回头看了一眼。
再回过头来,夫妻两个视线相对,阮云丝便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挽了苏名溪的臂膀,轻声道:“今生得君垂怜,但愿天长地久,妾再无所求了。”
“难得听你说出这样的话。”苏名溪牵住爱人柔荑,含笑道:“我也是,今生能得云丝为妻,再无所求。”
夫妻两个再相视一笑,不尽情意,尽在彼此眼中。
身后,孩子们洒下的一串串笑声随着秋风飘出老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