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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楼系列 沧月 10674 2024-10-17 05:34

  

  下篇三抬软轿,在听雪楼人马的严密监护下,向洛阳急速行来。

  然而,风砂再也没有机会和阿靖说上一句话。

  回到了萧忆情身边的她,仿佛恢复到了一贯的冷静淡漠,沉默而干练,连中午用膳时,手上都是拿着几封刚刚到达的飞鸽传书,一边启封,一边和听雪楼主低声的商量着什么,摒除了外人。

  “将饭菜送到楼上雅座里去,楼主和靖姑娘不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了。”

  几乎每一次进路边客栈歇脚时,在开饭前,领队的叫江秋白的高个子年轻人都那么说。

  仿佛早已经习惯最高层的行为,所有听雪楼的属下都默不作声,然后,各自归位吃饭。

  那两个人,偶尔也会下楼来,和手下们说上几句,然而神色却都是淡漠的,似乎一滴油在水中,丝毫不和外物溶合。

  只要他的咳嗽声响起在人群中,所有人都会静下来,然后垂手、退开。

  虽然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豪客,然而在看着这个病弱的年轻人时,任何一个人的眼中都只有敬畏,仿佛看着一个高高在上的神袛。

  那是他们的楼主……那个君临天下的武林神话。

  萧忆情不能算寡言,他经常要对于他那样巨大的组织负上谋策的责任,从他嘴边吐出的,十有八九都是指令。

  然而,在他沉默的时候,时间仿佛就变得特别的长——所以,在外人的感觉中,他实在是一个话说得太少、太内敛的人。

  呆在他那样的人身边,似乎无时无刻不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包围,那种被人自上而下俯视的感觉,让人浑身不自在。

  或许,也只有靖姑娘,才能一直若无其事的相随在侧。

  在风砂眼里,听雪楼主人的脸色、平日里几乎都是苍白的,咀唇却是反常的红润;他的目光寒冷而飘忽,仿佛暮色中明灭的野火——连他的一双手,也是清瘦而修长,苍白得隐约可以看见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

  无论如何,他也不像一个霸主……这个年青的男子只是一个病人。

  然而,这个病人只要一句话,却可以让这世上绝大多数健康人死在他的面前!“停、停轿!”一日中午,正在赶路,靖姑娘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在队伍中,三抬软轿立时止住。

  风砂也不由揭开帘子探出头去——因为,她也听见了风中传来的咳嗽和喘息!“楼主、楼主?”绯衣的女子走下了轿子,来到了萧忆情所在地软轿前,斥退了左右手下,让他们退开三丈,然后低低的隔着帘子问里面的人。

  没有回答。

  风砂只看见帘子的一角微微掀起,一只修长的手半伸着,**地抓着帘子上的绒布,指甲上已经转为诡异的青紫色——那分明是病发窒息前的血液凝滞!她脱口惊呼了出来,不自禁的走出了轿子,准备过去一尽医者的本份。

  然而她还没有走近轿子一丈,阿靖用目光严厉的阻止了她,那样充满杀气与戒备的神色、让风砂片刻间几乎神为之一夺!阿靖弯下腰去,握住了那只手。

  萧忆情的指尖冰冷,平日极其稳定的手竟然在不停地颤抖。

  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隔着帘子,他只是**的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绯衣女子略一犹豫,立刻回头吩咐:“江秋白,带人严密护卫楼主软轿!进入方圆五十丈内的外人一律杀无赦!”那一刹间,她脸上有冷漠而凌厉的表情,压倒一切。

  “遵命,靖姑娘!”所有属下齐齐下跪,领命。

  帘子一动,阿靖闪电般的探身入内,轿中的人没有说话。

  轿外的人各司其职,一时间,官道旁的林地上,静的连风的声音都听得见。

  风砂站在自己的软轿前,怔怔的看着前方帘幕低垂的轿子。

  里面没有声息,然而她只注意到空气中原来那种喘息和咳嗽渐渐低了下去,终归于消失。

  一盏茶的时间后,一只秀丽的手缓缓掀开了帘子的一角,面纱后,绯衣女子露出半边的脸,淡淡吩咐左右:“可以启程了……我和楼主同轿。

  风砂姑娘,请回轿中,上路。”

  帘幕背后,她另一只手仍然被萧忆情紧紧握着,阿靖不动声色的扣住他手腕上尺关穴,另一只手按住他胸口的神府穴,内力透入他的奇经八脉,帮他将刚服下的药力尽快化开。

  倚着轿壁,萧忆情骇人苍白的脸色开始略微好转,半闭着眼睛,呼吸也渐渐平定。

  “是被方才火药的余力伤了罢?”轿子在平稳的前进,绯衣女子淡淡问。

  听雪楼主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冽、冷彻,宛如映着冷月的寒泉。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身边的绯衣女子,看着她扣在自己全身大穴上的手指……眼睛里,忽然有微弱的笑意。

  “笑什么?”淡漠的,绯衣女子问了一句,却有掩饰不住的衰弱无力。

  听雪楼主没有回答,许久许久,仿佛看着无尽的远方,一句轻的几乎听不见的话从他唇边滑落:“我在想……如果有一日我被人所杀,那末,一定是死在你的手上……”※※※进入听雪楼已经半个月了,风砂被软禁在一间房中,不得出去一步。

  “靖姑娘伤势未愈,又要处理帮务,暂时无暇相见,还请叶姑娘见谅。”

  碑女如是说。

  虽然不大清楚舒靖容带她来此的原因,然而即使是叶风砂、也心知已是到了天下武林的中枢之所在,恐怕平静下掩盖着遍地的机关陷阱,步步都需要小心,便不多问,只是静静的等待。

  半月之后的一天下午,突然有侍女前来传话:“靖姑娘有令,请叶姑娘到密室一见。”

  不等她回答,立时便有两名少女上前,手捧黑巾让她系上。

  蒙住眼睛后,一乘小轿便载了她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轿子停下,两旁有人扶她下轿,并解下了蒙眼黑巾,又立时退了下去。

  “风砂,你来了?”她正惊讶自己来到了何处,却蓦听阿靖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她回头,只见一身绯衣的阿靖在屋另一头,含笑抬头道。

  这是一间三丈见方的房间,陈设极为华美高雅,地上均铺白貂之皮,壁嵌宝石,房间有两扇门,一左一右。

  阿靖坐在一张矮几之后,在一堆的文牒中,正放下了手中朱笔,看向来到的女子。

  她身侧摆了一片假山堆成的地貌。

  石为山,水银为江河,竟是小小的山川图。

  “近来事多,也让你久等了。”

  或许密室里面没有别的属下,面对着同龄的女子,她说话已不似日前那般冷淡而威严,而带了一些女子的柔媚与轻盈。

  风砂也笑了笑,她目光却已有戒备之色:“不知靖姑娘你带我回听雪楼,究竟是为了什么?”阿靖淡淡一笑,看着窗外,道:“你…不想见小高么?……”一语未落,不等脸色大变的风砂答话,侧耳倾听,绯衣女子的目光忽然一变,不由分说,拉着风砂来到左边那扇门前,一把把她推了进去:“进去,别出声!”被莫名其妙的推了进去,风砂在门重新合上之前,听到了另一扇门外的脚步声。

  “你又在看文书了?”原来……是那个人的声音。

  从门缝中看出去,那个轻裘缓带的白衣公子一进来,就看着阿靖皱眉问,目光落在她案上那一堆文牒上,“你伤势才好,怎可如此事必躬亲。

  让庄老师去处理就行了。”

  阿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今天的气色倒还好些……药吃了么?”待他在屋中那张铺着白虎皮的卧椅上坐下,她便起身拨旺了紫金手炉,用貂皮包着、放在他铺着波斯大氅的膝上。

  风砂透过门缝看见这般,心下沉吟:“是了,萧公子大病之人,血气太弱,势必怕冷惧寒,故密室中虽极为保暖,仍须生火。

  只是……只是如今正当初秋,天气尚热,只苦了靖姑娘。”

  萧忆情脸色极为苍白,不住地咳嗽。

  “他面色苍白,双目暗隐青色。

  咳声空洞而轻浅,必是在肺腑之间,而且已到了膏肓的地步。”

  听着楼主的咳嗽,风砂又暗想,内心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萧忆情右手轻轻转动一杯浅碧色的美酒,一边淡淡道:“甘肃那边有消息传来,天龙寨已被攻破,许攀龙已擒,其余皆杀或降。”

  “这也是必然之事,”阿靖坐于他身侧榻上,淡淡道,“不知洞庭水帮那边有无消息?”“十二水寨既已攻破八寨,余下也只在指日之间。”

  萧忆情亦淡淡道。

  突然,他轻轻咳了几声,将目光由绯衣女子身上、转投向窗外的天空,缓缓道:“此去洞庭一趟,我倒遇见了一个人。”

  “谁?”阿靖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心中却想着风砂便在门外,被萧忆情发觉必然不妥,须及早结束今日的谈话,让他离开密室才好。

  她正想着,却不曾看见萧忆情正注视着她,目光变幻不定。

  许久,才叹息般的、一字字回答:“秋护玉。”

  阿靖不由自主轻呼一声,抬起头来,却正看见萧忆情莫测喜怒的眼睛。

  她随即平静如初,淡淡道:“风雨组织也是一大势力,如今只怕还动不得。”

  “我知道。

  就算能动得,我也得三思而后行。”

  萧忆情叹息了一声,浅浅啜了一口酒,凝视着手中的酒杯,轻轻握紧,漠然道,“我若杀了他,你…你岂肯跟我甘休?”他一向无喜无怒的语声中,蓦地流露出一丝颤抖。

  在这一瞬间,门外的风砂只觉这个高高在上的萧公子、竟有几分可怜。

  阿靖没有说话,良久,才道:“你也该回去歇歇了。”

  萧忆情点点头,也站起了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对绯衣女子道:“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我已决定:下个月起,将考虑收服神水宫。”

  “什么?”阿靖这才一惊,“这么快?……为什么?”“你和我…有多久没受过伤了?当上楼中领主以来,怕快有一年没有人能伤到我们了罢?”似乎在回忆着不相关的过去,萧忆情声音是冷漠的,然而凝视阿靖血痂犹存的双手,目光已在瞬间冷得可怕!“神水宫……神水宫。

  真是好大的胆子!”阿靖的手轻轻握紧,过了半晌才问:“神水宫背靠大巴山,前临水镜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代价必然不会小。

  你若非有足够把握,不要轻易派人手出去。”

  “我并不是一时意气,阿靖……”笑了笑,萧忆情缓缓起身,走到那山河图边,指着一处道:“神水宫在这儿,前面是水镜湖。

  湖上游就是岷江支流,要攻入神水宫,也只能从这儿入手。”

  阿靖怔了一下,不由问:“如何入手?”萧忆情目中蓦地掠过了极其冷酷的杀气!风砂透过水晶见到他目中神色,立刻想起高欢当日的神色,心下不由一凛。

  萧忆情手腕一倾,半杯美酒便倒入“江”中。

  看着浅碧色的美酒淹没了小小的宫殿模型,他微微一笑,以一种极其温文而残酷的语调一字字道:“炸开上游堤坝,放水淹入神水宫!”此语一出,房内的阿靖与房外的风砂俱吓了一跳。

  抚摩着袖中的血薇剑,绯衣女子冷漠的眼睛里有光芒流转不定,许久,终于缓缓出言:“是一个好计划——不过这么一来,不但神水宫无一幸免,沿江百姓也终不免……”“我知道,我自会善后,你放心。”

  萧忆情淡淡道,“此事我已交给小高办理,不日即有结果。”

  他起身欲走,却终于忍不住问:“那位叫叶风砂的女子……你似乎很为她费了一番心思啊。

  为何?”阿靖不看他,只是低头想了许久,才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羡慕她。”

  “羡慕?”萧忆情也是略微一怔,忍不住停下了离去的脚步,回头看着绯衣的女子,看着她面纱背后那冷彻如水的眼睛,目光变换不定。

  阿靖略一沉吟,亦带了些苦笑,看向天际:“善良、坚定、自立——虽然我自己作不到,然而对于具有这样品格的人,我却一直心怀敬意……”她转头看了一眼听雪楼的主人,发觉那个年轻公子眼睛里的神色也有些淡淡的忧郁,于是继续淡笑:“很奇怪吧,楼主?舒靖容……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百毒不侵,并不是一个好下属呢。”

  “我明白了。”

  萧忆情微微颔首,但却正色道,“即使你有弱点,但是——阿靖就是阿靖,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千秋万世,历代各国,也只有一个你自己。

  你要记住,对于听雪楼、对于我来说,即使是这样的你、依然是无可取代的。”

  ※※※萧忆情走后很久,阿靖仍呆呆地坐在榻上出神,目光游移不定。

  “靖姑娘。”

  终于忍不住,风砂轻推那一扇们,低唤。

  绯衣女子蓦然一惊,回过神来,过去替她打开了那扇门。

  风砂重新踏入了密室,不知说什么才好,许久,终于道:“无意中听到你们帮中之事……会不会杀我灭口?不然,如何对萧楼主交代?”看了看这个青衣的女子,阿靖只是淡淡一笑:“你以为…楼主察觉不了你在侧么?他不点破,那么就是无妨了。”

  她轻轻颔首,道:“既然要攻入神水宫……倒是遂了你心愿了,恭喜。”

  风砂苦笑了一下:“只是沾了你们这些大人物心情变化的光而已……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毕竟只能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

  她看着这两扇门,迟疑道:“方才我躲进去的地方是……”“这扇门后就是我的卧室。”

  阿靖截口道,脸色仍然只是淡淡的,“这个密室,直接与我和楼主的房间相通,方便每日的议事。

  楼主身体不好,有时候半夜也会犯病,也好方便照顾。”

  风砂点头,看着绯衣女子面纱后沉静如水的眼睛,和眼中惯常的冷漠,忍不住问了一句:“江湖中都传言,你们、你们之间……是相互倾慕的,是么?”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但阿靖却没有在意,反而有些讥讽的笑了起来:“人中龙凤,是不是?我倒也听说过这种无聊的传言——那些人知道什么?”看着窗外一片片黄起来的叶子,听雪楼女领主的眼睛却是冷漠迷离的,如同冰雪:“我与他……我们之间的事,是别人无法了解的。

  他那样的人,其实对身外的一切都无所谓……”“也许吧。

  方才见他准备进攻神水宫,手段之决绝狠毒,的确让人胆战心寒。”

  风砂喃喃说了一句,复又抬起头,似乎是经过了长时期的思考,看着面前的绯衣女子,认真道,“可我认为……他对你感情深藏内敛,行事有气吞山河的大将之风,对手下恩威并重,对自己严厉自制。

  他和你…真的好象不是凡人,好似、好似天人一般……难怪外边都说你们是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人中龙凤……哈。”

  阿靖只是漠然的冷笑,不置一辞,然而,眼睛里却有极度复杂的神色变幻。

  仿佛是要结束这种沉闷的话题一般,她站了起来,回头淡淡的看着风砂,道:“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吗?不错,我是想让你看一些东西……随我来。”

  ※※※听雪楼白楼内部。

  极其复杂的岔道,几乎没有一扇可见外面景色的窗。

  风砂只是随着阿靖走了一段路,已经完全迷失了原来的方位感,只好默默的紧跟着眼前的绯衣女子。

  到了一个入口处,阿靖拉下一处机关,从打开的密门中走入夹壁。

  风砂自知不便多问,便静静随她而去,不知道走了多久,阿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淡淡说:“你看。”

  通道的壁上有秘密的窥视孔,可透视室内活动。

  从孔中窥视出去,展现在眼前的已经是一处极为宽阔的大殿,只见四壁刀剑遍布,隐隐溅有干透的血渍。

  而气氛更为肃杀,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室内有人,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各处一隅,以重帘隔开,绝不相杂。

  每人手中各持兵器,或静坐思索,或两两比试。

  出手之狠辣,用招之阴毒,几乎是中者立死。

  偶见有人一招失手,身负重伤,一声不出的,自有人扶他出去,不一会儿便另换人进来。

  风砂透过夹壁上的小孔往室内窥看,突见对面一名黑衣少年刚击倒了一位同伴,将沾满鲜血的剑在袖上擦了擦,突地向她这方向看了一眼,目光陡然冷洌如冰雪。

  她不由自主“啊”了一声,立时想起了高欢的目光——如此淡漠冷酷,仿佛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这就是我们听雪楼下属的吹花小筑杀手们、训练的地方。”

  蓦地,阿靖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

  平静、淡然,不带一丝感情。

  虽然是隔了墙壁,但在下属面前,她无意又流露出平日的威仪。

  她领着风砂在夹壁中往前走,淡淡道:“这条暗道,是为了让楼中首脑能随时来检查训练情况而筑成的,平日里我和石玉、江浪他们也经常来这儿。”

  又走过了一间房,阿靖停下脚步,往墙壁外看去。

  只见室内架着长条木板,一排排黑色劲装的少年正齐齐站在板边,站着用餐。

  伙食很简单,只有一大碗白饭和一个菜,但每个人均神色恭敬严肃,仿佛是天赐美食一般。

  每人吃得均极快,而又不留下一粒米,连碗边缘的硬米都一粒粒吃尽。

  偌大一个房间,几十人吃饭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连筷子碰击碗的声音也不曾闻见。

  “啊,这些是什么?”目光再一扫,风砂不由自主第一次脱口惊呼。

  她看见那些就餐的杀手们每人身边都带了一只动物,或猫或狗,也有蛇虫之类,似是已饲养多日,相处甚欢。

  不少人在吃饭时,留出一份喂给它们,显是极为宠爱。

  她疑问地看了看阿靖,不知这些杀手为何还要饲养牲畜玩物。

  “哦……当然要好好喂养那些东西了——喂的好了,将来吃起来才有味道。”

  阿靖淡淡道。

  风砂吓了一跳,喃喃道:“原来…原来是养来吃的么?真可惜……”阿靖淡淡一笑,口气蓦然转为严厉如刀:“不,对于那些人来说,那是他们唯一的同伴!他们养这些小东西已有一年多,平日训练之余,同行同宿,甚至吃一个碗里的饭,睡一张床。

  但他们养它的最终目的——却是为了亲手杀它!一旦训练结束,在最后的酒宴上,楼里规定他们必须亲手将其杀死,并烹而食之。”

  转过头,绯衣女子看着风砂惊讶的目光,不由笑了笑——风砂似乎觉得她这一笑,也带着说不出的残酷与冷漠,竟似与高欢萧忆情并无区别!“他们很寂寞,很艰苦,所以养只动物也可作个伴。

  不过——身为杀手,绝不能对任何事物有感情!所以他们虽与动物朝夕相处,却必须时时刻刻防止自己对其产生依恋,以免到时下不了手。”

  阿靖轻声笑了笑,“如果他们不想死的话……那么就不要对任何东西有感情。”

  “我明白了。”

  风砂蓦然道,语气亦转为沉痛,“对他们体能、武艺加以千锤百炼,同时对他们的感情也反复折磨,直到泯灭一切天性为止。

  这样,你们的杀手也就训练成功了……对不对?”阿靖轻掠发丝,笑了笑:“不错。

  虽说如今有些专门从事暗杀狙击的杀手组织——如风雨组织——名声远在听雪楼之上。

  可我们训练出来的杀手数量虽不多,却绝不亚于任何人。”

  然而,看着里面那些少年,听雪楼女领主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自傲之色,反而有些叹息。

  那么…高欢也是这样训练出来的么?风砂想问可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心中便不由涌上一股痛恨与凄楚,虽说这儿的一切都让自己联想到他,可不知为何、她却不愿在阿靖面前再提到这个人。

  看见身边的女子不再说话,阿靖又继续道:“和别处一样,不能完成任务的杀手,回到楼里后处罚更比死要惨过千万倍……是以我们的杀手,无论与谁相处,绝不会生出丝毫感情。”

  她明澈的目光注视着风砂,似乎隐隐含了深意。

  风砂在那样冰冷的注视下渐渐低下头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时,她透过壁上小孔,看见此刻在秘道外的是一个小间。

  屋中阴暗、潮湿,一个巨鼎中火光熊熊。

  屋中西北角的阴影之中似乎坐了个人,其余还有十余位少年均垂手而立,站在火堆旁,每人右手大多提了个包袱。

  隔着墙壁,风砂都能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和压抑,正当她将目光从小孔转开之时,只听那坐在暗处之人忽然冷冷的出声:“你们的任务都完成了?”那个冰冷的话音一落,众位少年一齐单膝下跪,解开右手布包,捧至齐眉:“不辱使命,请坛主验看!”包内血迹淋漓,居然都是面目如生的人头!目光在人群众逡巡了一周,坐在暗处的坛主挥了挥手,让众人起身:“很好,各人去领一千两银子,休息半月。

  把人头扔进火里烧了!”他的语音冷涩平板,仿佛不是人声。

  这时,他突然冷笑一声:“李珉,你为何空手而回?”众人此时均已起身,唯有一位黑衣杀手仍跪在当地,也唯有他方才在进来时,右手是空着的!风砂见那个叫“李珉”的杀手,也只不过二十四五左右,剑眉星目,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完成任务,可神情依然甚为镇定:“属下无能,没有杀柳府一家,请坛主赐罪。”

  他的声音也象别的杀手一样冷酷冰寒,却仍依稀有一丝暖意存在。

  “赐罪?你说得很轻松嘛。”

  坛主冷笑,犹如金铁交击,“你可知完不成任务,是什么罪?”“属下知道。”

  李珉低头道,可语音已有一丝颤抖,“属下甘愿受罚。”

  “很好,你很硬气。”

  坛主冷冷道。

  秘道中,风砂忍不住转头,问:“你们、你们真的要杀了他么?没有完成任务……真的一定要死?”看着青衣女子眼睛里不忍和哀伤的神色,阿靖漠然道:“如果能让他从容自裁,那倒是好的了——”她的声音冷如冰雪:“不过看来……这个人还另有隐情,可能连死都不能罢。”

  她话音方落,坛主于阴冷黑暗中冷冷一笑,一字字道:“李珉,你也不要先急着死……我叫你先看看一个人。”

  他双手轻拍,门被推开。

  两名杀手从门外拖了一个人进来。

  看见被抓来的人,李珉的目光突然变了,连石雕般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个人从门外被拖入时已奄奄一息,浑身是血,似乎遭到过非人的折磨。

  风砂见地上这人一抬头,不禁惊呼了一声,只见这人虽满脸血污,却眉目如画,是个方当韶龄的丽人。

  “青青!”李珉再也忍不住,一步冲过去,要从地上扶起她。

  只见寒光一闪,左右两名杀手抽刀挡在他身前。

  那名叫青青的少女身子一震,缓缓从血泊中抬起头来,看着李珉,目光凄厉如剑。

  “你、你们杀了我爹妈!李珉…我们那样对你,可你居然、居然是听雪楼派来探子么?”青青蓦然发了疯似地大喊,挣扎着要扑过去,“是你回去后把情报给听雪楼的!是不是?不然、不然…为何他们轻易的就杀入了府里,杀了所有人!——你们、你们这些杀手都不是人!”她疯狂的挣扎,旁边的人毫不客气的一击打在她的后颈上,让她瘫倒在地上。

  李珉怔住,目中渐渐涌起绝望之色。

  “李珉,你看见了吧?你救不了任何人……你根本救不了任何人!你以为可以一死抗命么?”坛主在阴影之中,冷冷一字字道,“你不怕死,很硬气。

  可现在柳府上下十九口我照样杀得干干净净,抓柳青青来,我只想让你心服口服。”

  看着手下苍白如死的脸色,坛主森然道:“任务完不成是一回事;但私放人犯,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珉,你犯了如此大罪,还有何话说?”坛主又冷冷一笑,看着半昏迷的柳青青,不知道在阴暗中的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知道过了片刻,他才再度出言:“你若肯亲手杀了她以示悔过,还可以免你一死。

  你在众人之中也算出类拔萃,我可以多给你一次机会——杀了她又如何?反正她已经是恨你的了,那么,干脆就让它彻底一点!”李珉缓缓拔剑,看着血泊中的柳青青,眼中涌出了复杂而痛苦而复杂的神色。

  风砂在一边瞥见他此刻的眼神,不知怎的心中一跳!她隐隐约约忆起,在赠予高幻那绺长发之时,也曾见到他眼中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情!她好象有点明白了他当时的心情,也似乎有点懂得了这个生性莫测的人。

  阿靖在一边看着她眼神的变化,嘴角浮出一丝淡然的笑意。

  这样的世界,对于这个女子来说,如果不亲身经历,又如何能理解?这时,李珉突然收剑,向坛主下跪,绝然道:“还请坛主惩处属下吧!”似乎一怔,坛主冷冷问:“你不怕那三百六十七刀凌迟的酷刑?杀她只须一剑,可你却要一刀刀挨三百六十七刀!——我不明白,你好好想想。”

  李珉蓦地抬头,目光已没有往日的冷酷与淡漠,仿佛是火山喷发一般!“坛主,你不会明白,这世上的确有一种东西,是可以让人百死而不悔的!”他蓦然抬头看着上一级,声音已在颤抖、仿佛呐喊,“你尽可以杀我,象踩死只蚂蚁一样,然后再找一个人替我……可是你永远也无法明白这为了什么!”“住口!”仿佛是被属下的失控激怒,阴暗中那坛主突然厉叱,声音竟也起了无法控制的颤抖!“给我住口!——我明白!我甚至比你还要明白!”一瞬间,众人惊住,面面相觑。

  连李珉也从狂怒中静了下来,看着阴暗中的坛主。

  坛主仿佛也知自己失言,静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日无喜无怒的语调,冷然道:“那么,我只有依规矩办事了。

  把你的令牌,佩剑,所有的一切都交回来……然后,去黄泉大人那里领罚。”

  他挥挥手,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对那两名杀手道:“这个女子没用了,把她拖下去!”李珉低头看着她,目中有难掩的悲伤和情义。

  他只看了柳青青一眼,便转过了头去。

  可就在这一眼之间,风砂却看到了他眼中难以抑止的深情和绝望。

  两位杀手正要拖柳青青出去,一直半昏迷的柳青青突然咬住了其中一个的手,嘶哑着嗓子厉声道:“李珉,你害死了我全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你这个刽子手!”她挣扎着,惨笑道:“我要杀你,我要杀你!”她踉踉跄跄冲到了他跟前,血流满地。

  风砂目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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