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话说得果断,完全是不容置疑。
不等冯宛再开口,她含笑向冯芸说道:“ 冯美人,你身边不是有一个婢子是阿宛用惯的吗?叫她过来侍侯吧。”
然后,她又转向冯宛,笑得慈祥无比,“ 阿宛啊,想来卫将军等得慌了,你随本宫出去见一见吧。”
说罢,她站起身来。
皇后一起身,众女连忙跟上。而这会功大,已有五六个宫婢围上冯宛,梳的梳头发,换的换裳服,不过一眨眼,冯宛已给装扮得光鲜华丽,俨然是一副盛装的公主打扮。
见到冯宛打扮好了,皇后朝她慈爱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走近。冯宛一走过来,皇后便牵上了她的手,感慨地说道:“ 你这孩子,真真是天生富贵的,你们看看,这模样儿,这宫中哪个公主比得上?”
在皇后的感慨中,众女连忙笑了起来。而冯宛,自又是一番谦虚。
不过在州才那一瞬,她还真的从皇后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像是妒忌又像是不安的神色。
被皇后牵着,冯宛亦步亦趋地朝外走去。
一行人走了不到二百步,一个轻巧的脚韭声出现在冯宛身后,冯宛侧过头去,对上了弗儿那张熟悉的脸。
几个月不见,弗儿又长大了些,原本青涩瘦削的脸颊红润多了,有了几分少女的圆润。她正睁着一双大眼看向冯宛,四目一对,弗儿迅速地低下头来。
看来,这眸子她还过得不错嘛。
冯宛笑了笑,不再理会于她。
一边走,皇后一边看着左右两侧的杨柳桃花,感慨的向冯宛说道:”你看这花,这柳,多美,每每看到它们,本宫都想起阿宛你和卫将军呢。”
是吗?把她和卫子扬比作杨柳桃花,是想暗讽他们春光短暂,用不着太嚣张,还是想说,他们的一切都轻浮无根基?
冯宛含笑,她垂着眸恭敬地答道:“ 娘娘过奖了,阿宛愧不敢当。”
她回答得中乓平和,仿佛一点也没有感触。皇后笑得更慈祥了。她声音放缓,轻声道:“ 阿宛啊,等你成了公主,再嫁给卫将军,可是整个陈国,都没有比你更有福气的女人了。”
她声音一落,冯宛连忙惶恐答道:“ 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莫过于娘娘。”
听到冯宛诚惶诚恐地回答,皇后抿唇一笑。
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不一会,冯宛的眼前,隐约出现了卫子扬的身影。
仿佛是感觉到她过来了,卫子扬腾地抬头,定定地看这个方向看去。
四目一对,他凤眼微眯,脸上闪过一抹冷意和恼意。
突然的,他脚步一提,衣袂生风地走了过来。
看着大步而近的卫子扬,皇后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隐隐间,似有一人在身后嘀咭着骂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
不过那骂声极小极小,小得让冯宛几乎以为是错觉。
转眼间,卫子扬走到了一行人面前。
他朝皇后看了一眼,略略一礼后,声音清而靡,冷而淡地向冯宛问道:“ 怎地才来?”
一开口,不曾向皇后问好,便这般开口质问,当真无礼之极。
皇后脸色又沉了沉,转眼,她微笑道:“ 阿宛,州才本宫与你说的好事,何不说与卫将军听一听?”
她盯着冯宛。
冯宛朝她福了福,低声应道:”是。”应过后,她转向卫子扬。
四目相对,冯宛轻轻说道:“ 子扬,刚才娘娘施恩,说赐我为公主。”
“ 公主?”
卫子扬盯着打扮得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冯宛,直过了好一会,他冷冷说道:”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么?怎么配当这个公主?”
也不等冯宛再说什么,他转向皇后,略略一礼,不客气地说道:”娘娘见谅,我这个妇人,就是个出身卑贱不堪造就的,这公主之位是何等尊贵,哪里她配得上的。”
说到这里,他右手一伸,迅速地把冯宛扯到了身后。朝她瞟了一眼,卫子扬一掀外袍,向着皇后单膝跪下,表情冷硬,声音响亮地说道:“ 好教娘娘得知,我这个妇人,是今生父都与之断绝关系的顽劣之人。她又向来不知好坏,与宫中的冯美人,昔日的大公主陈雅,都极为不和。这样的人当了公主,未免坏了娘娘的声誉。还请娘娘收回成意。”
在他朗朗的说话声中,跪在他身后的冯宛,也以头叩地,颤声唤道:”卫将军所言甚是,冯宛不肖,还请娘娘收回成意。”
这两人,一个声音响亮表情冷硬,完全是一副誓死相抗的莽大模样。而本应该知道上下尊卑的冯宛,又是怯怯弱弱的,看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皇后要怎么着她呢!
众人所在的地方,本是大臣们出入的要道。两人这么一做作,特别是卫子扬这样的大将当众一跪,顿时,嗖嗖嗖,无数双目光朝这边盯来对上众臣的目光,感觉到他们的疑惑,养尊处优……呼百诺惯了的皇后,直觉得一股无名怒火腾地冲上胸臆。
她咬着牙,不怒反笑道:”好一个卫子扬,好一个冯氏阿宛。你们,你们当真不知好歹啊!,丶她骂出这话,还是忍了又忍的,可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已沉声说道:“ 娘娘教训得是,我与我这妇人,确实是不知好歹。”说罢,他捞起冯宛的手,扯着她一并站起。
直视着皇后,卫子扬双手拱了拱,“ 娘娘刚才的玩笑话,就不必当真了。现在时候不早,臣与臣妇也得告退了。”
说罢,他身子一转,扯着冯宛大步离去。
他说得干脆,走得果断。望着这两人大步离去的身影,皇后直气得身子晃了几晃。
在皇后的身后,是目瞪口呆,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的众女。嗯这皇后,乃是陈国的第二号人物,一直以来她要杀谁,那人还得感恩载德的。她们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不把皇后放在眼中的人物。
呆愕了良久,一个声音待来“ 这个姓卫的,当真嚣张不可一世。”
那声音一出众女反应过来,也叽叽喳喳地骂了起来,“ 真是,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娘娘,万万不能饶了这个匹夫!”“ 如此无礼匹夫,皇家威严何在?”
乱七八糟地叫嚷声中,皇后喘着粗气喝道:“ 别说了!”她瞪着卫子扬那已有点模糊的身影,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中,气恨地想道:本想把这个冯氏控制在手心,到了关健时候也好一个命令便拿捏她,利用她。没有想到,卫子扬这匹夫还真敢!他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沉着脸,皇后挥退众人一个人提步朝陛下的寝宫走去。
一入寝宫,她便挥退宫里的宫婢太监,低声说道:“ 州才那一幕,陛算可有寿到?”
塌上,陛下点了点头。
皇后咬牙说道:”这个卫子扬不能留。”
略顿了顿,她冷笑道:“ 当年曹操便说过,“ 芳兰生门,不得不锄!”陛下这卫子扬才华再大也不是甘居人下的,他必须死!”
在皇后充满气恨的骂声中,皇帝抬起头来。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直过了一会他才慢慢闭上双眼,低叹一声。
随着这叹息声出口皇帝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岁,“ 你以为我没有防他?可现在这时局你也是知道的。他魔下的私兵极其精良,而且,他是昔日南鲜卑太子的身份也世人皆知。我这里只要有一点动作,他便能联合北鲜卑和西南六胡的人马杀入我这都城!”
顿了顿,皇帝喃喃说道:“ 更何况。这几年里,我陈国四面受敌,士卒厌战,粮草匿乏,外面看起来强壮,实已不堪一战。现在的我,哪怕对卫子扬呵斥几句,我们那个五儿子也会被惊动,他会与外部势力联合,逼进这皇宫!”
“ 什么?”皇后脸色大变,她急声道:”陛下,你是说太子他,他有反意?还有那卫子扬,他当真里通外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皇帝冷笑几声。
皇后急了,她琢磨了会,又道:“ 这卫子扬,已投向太子了?”
皇帝又是冷笑几声,道:“ 他要不是投向太子,不是做好了种种准备,他敢在今日驳你颜面吗?迓娘,你我都老了,那卫子扬,在我们还把他当成男宠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只饿狼啊!”这话就是承认,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卫子扬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已经营好了自己的关系网。
皇后脸色变幻着,她实在不怎么相信,顿了顿,她喃喃说道:”不过才半年时间,他怎么可能?”一会,她又说道:“ 太子便有心帝位,也不会这般不忠!”
她说了一阵,可皇帝只是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在皇后还在半信半疑中,亦步亦趋跟着卫子扬的冯宛,还在频频向他看去。
她的心垂甚是不安。
他州才对皇后那态度,是冯宛想也不敢想的。
唇动了又动,动了又动,冯宛终于低声说道:“ 子扬,州才你,你这样很冒险的!”
她咬着唇说道:”皇后封我为公主,未必就有恶意。”这句话,她自己一点也不信。
卫子扬止步,他定定地看着她,直过了一会,才徐徐说道:”她想借这个公主的名号,好把你关在身边。现在,她或许不知道我的所图,可一旦到了关健时候,你便是她的人质。到了那时,我这里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她就会拿你开刀。太子若是起事,首先挂在城墙上的,会有你的脑袋!”
他昂起头,冷冷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明知自己的女人有难,却虚与委蛇,心存侥幸,这样便是活着,又有什么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