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上云失笑出来,笑道:“是啊是啊,今天晚上的月亮,都是格外的亮。 ”嘴里说月亮,却连头都不抬,只是凝望着怀里的佳人,良久良久,才忽然一笑,轻轻叹气,拥紧她,kao紧她的颊,柔声道:“我的小弦儿真是比仙女还美。 ”
她含着笑,窝进那个舒服的怀抱,轻轻闭上眼睛,满怀俱是温馨。 两人便在月下静静相拥,任马儿自在游走,不时低下头咬两茎草叶。 许久许久,衣上云忽然笑道:“弦儿,我唱个歌儿给你听,怎么样?”
青弦讶然,回眸看他,笑道:“原来师父还会唱歌么,好,弦儿洗耳恭听。 ”
衣上云笑道:“这是我师父唱的山歌,我只听过几次……”一边说着,便清了清嗓子,在她耳边轻声唱道:“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软,呀呼嘿;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呀儿呦。 头一回看妹妹你不在,呀呼嘿;你妈妈劈头打我两锅盖,呀儿呦……茅庵庵的房房、土的炕炕,烂大了个皮袄伙呀么伙盖上。 咱二人相好一呀一对对,切草刀铡头不呀么不后悔……”
声音虽轻,却是字正腔圆,极有陕北民歌的韵味,简单质朴,火辣辣的情意却是扑面而来,青弦细细咀嚼歌中之意,竟是耳热心跳。 他唱完半晌,听她一直不开口,立刻笑嘻嘻的蹭蹭她的发丝,笑道:“不好听啊?那弦儿唱给我听啊!”
“没有,很好听。 真的……”她悄悄地咬了唇。 小手扶上去,抚上他凉滑如玉的颊,他乖乖的顺应她的力量,缓缓的低下来,贴上她的发丝,她心满意足的微笑,轻声道:“有师父在身边。 真好。 ”
他握了她手,放在唇边吻吻。 笑嘻嘻地道:“那好啊,都说了要赖你一辈子了……”一边在她耳垂边偷了一个吻。
头顶似有树叶哗响,她正要惊起,他却早顺手拉了回来,笑道:“没事,鸟儿起夜呢。 ”
她便倚回,温颜道:“师父……”
衣上云不待她说。 已经笑嘻嘻的截口道:“信我一回,在京城,皇帝眼皮子底下,他又是素来以儒生形象示人地,必有所顾忌,决不敢大张旗鼓的搜查。 若要向外,不近不远,反而不易隐藏。 ”
其实有很多事情。 还是埋在心里,忐忑不安……那只信鸽,那何玉,那能走却不肯走的风前舞。 可是,这夜这么美,不愿去想。 且让我明天再来想吧!她嗯了一声,他随手抱紧她,从马背上跃下,便在树下坐了下来,笑道:“弦儿放心,好好睡一会儿吧。 ”
本以为一定睡不着,谁知许是忽然松懈下来,许是这怀抱太过舒适,居然很快就睡了过去。
梦里,竟是一片冰天雪地。 梦到情郎举剑。 青丝化雪,无边无际的天涯不归路。 怎么跑都找不到方向。 在梦里大口喘气,忽然惊醒过来,像启动了身体内的电源,忽然便是一阵剧痛,竟不由呻吟出声。
衣上云大吃一惊,急紧了手臂抱住,惊道:“怎么?”
青弦只痛的脸色都变了,咬着牙道:“好痛。 ”
衣上云急去把她的脉,指尖直颤,扣紧许久,竟似辩别不出,青弦已经向地上软去,他一把捞起,脸上变色,道:“为何竟是如此?”
青弦挣扎着问道:“怎么?”
“脉象上看来,情琐之毒,居然未解,反似深入……”
青弦只觉头嗡地一声,竟似不明白他说些什么,只是怔怔的张大了眼睛看着他,喃喃的道:“不可能啊,我们不是已经出来了?”
衣上云涩然道:“我也不知。 ”
情琐,情琐,最雅的花香,却是如此惨烈,竟如附骨之蛆,百般挣扎不拖。 青弦哑然,良久才惨然一笑,满心俱是绝望,用力捏紧了胸口,用疼痛分离那疼痛,缓缓的道:“师父,求你,杀了弦儿罢!”
衣上云手上一紧,缓缓的闭目,再张开时,神情已经是洋洋带笑,笑道:“没关系,咱们回风月楼去。 ”
“不,我不想再回那个地方……求师父,杀了弦儿罢!”
衣上云俯下来用力抱紧了她,柔声道:“弦儿别怕,置之死地而后生,咱们才出来几个时辰而已,还有时间,乖。 ”
青弦痛的全身抽搐,也无力说话,只是摇头,衣上云咬紧牙关,转身负起了她,便弹身向来路返去。
……………………
天色已是微明,衣上云的脚步快愈奔马,飞也似地回返,楼宇重重,俱从脚下掠过。 青弦伏在他的背上,只是咬紧牙关抵挡那越来越剧烈的疼痛。 他从一间楼宇门口掠过,脚步略略一顿,那楼富丽堂皇,绮丽柔靡,上书三个烫金的大字:“风月楼”
竟是逃不开这个牢笼了么?只不过离开了短短几个时辰,便又要回来,是,他根本不必派人来追,因为,逃出的人,会主动,乖乖的回返来……青弦只觉喉口一腥,竟似要吐血,强自抑住,衣上云已经迅速折身,轻轻巧巧地滑进围墙,定了一定,仍向风来堂飞掠而去。
青弦略觉不安,挣扎着道:“师父。 ”
衣上云并不回头,温言道:“我不知风前舞为何要顾着燕云开的命,但是我信的过他不会害我们。 弦儿,我对药理,所知不多,风前舞显然是个中高手,若他要害你,完全不必这般费事。 ”
说话间已经到了风来堂门前,衣上云倒手把她抱在怀中,轻声却坚定的道:“弦儿,不怕,我在这儿,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记得,弦儿生,衣上云生,弦儿……”他说不下去,略顿了一下,漆黑的星眸深不见底,庄容道:“弦儿,你我魂命相系,不离不弃。 ”
她大大的一怔,那一瞬间,连身体内的剧痛都忘记了,衣上云一向嘻笑无状,纵是当真说些情话,也是隐在笑容之下,嘻嘻哈哈。 可此时,这承诺竟如宣誓……师父,你在怕什么?
她缓缓的抬手,想去抚他的脸颊,他勾了唇角向她一笑,瞧来仍是轻松,却掩不住一丝沧然之意,随即深深吸了口气,一步迈进了风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