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冬至雪景追忆似水年华弄璋之喜徒增分镜之心

　　立冬。入夜。一场大雪静悄悄的将京城披上厚厚的银装，随后而来的就是气温骤降，云氏一个晚上没睡安稳，早晨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旧日腿疾又犯，透着刺骨的寒冷，疼得冰凉一片。映柔身上已经大好，闻说母亲如此，急忙前来，推着云氏到廊下观雪。

　　雪晨外眺，庭院银装，已是雪后初霁。墙阴的积雪还未化，檐前挂着晶莹的“檐溜”却已经一滴一滴的水滴下来。映柔不禁笑道：“小时候，最喜欢趴在椅子上，一早起来和昊天抢着看窗上的冰棱，室中的热气，凝聚在窗上的图画，每天一个样，有时是远山，有时是树影，有时是云烟，有时是飞鸟，或者不知是什么的图像，我们也不管它是什么，每天好奇地看着它，用手指画它，昊天甚至用舌头舔它，还跟我说：‘凉凉的！’我怕他不干不净，吞坏了肚子，劈手去打他，他却跳脱起来，逃得比兔子还快……现在想起来，其实那时候是最开心的岁月，只可惜再也会不来了。”

　　云氏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笑道：“你们小时候，其实最淘气的并不是昊天，而是小八，她老是光着脚跳起来，撩起窗一看：啊，下雪了！就把满屋子人都吵醒，拉着人家硬要去看雪，等到大人们起来，自然要扫雪了，先打开一条路，然后扫在一起堆起来，她就在一边等着坐享渔翁之利，一边还颐指气使地喊：哎，别把雪弄脏了！然后等到雪堆得差不多了，就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堆雪人。”

　　映柔接口：“是，有时候还打雪仗，弄得鸡飞狗跳，一身湿，你又怕我们着凉，又怕打坏东西，奶奶要责备，真是操了不少心。”

　　云氏笑道：“其实我心里是羡慕你们的，能够那么无忧无虑地随心所欲。其实婆婆也很是宽容的，她只要看着儿孙高兴，心里也很欢喜。”

　　映柔薄唇微抿，露出些许不以为然：“可是在她心里，最重视的，还是家族名声罢了。”

　　云氏霍然回首，紧紧握住她的手，睁大眼睛道：“映柔，你到底还是恨，对不对？”

　　映柔轻轻抚着她的手，慢慢蹲下来，像小时候一样把头枕在云氏的手臂上，脸颊贴着她的手背，无限柔弱：“妈，我只是伤感。我们都回不去了。”

　　雪簌簌地落。到了晚间，雪愈发大起来，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地下着。一片铅灰色冻云压住四檐，闪耀着点点晶莹雪花。映柔陪着云氏，在暖暖和和的房中，听着雪花洒在纸窗上的声音，想象明日天晴，，红日照在窗上，照在雪上，闪得人睁不开眼的另一风光。云氏叹道：“‘风前暖，雪后寒’，如今正是一天冷似一天，冬天，到底是来了。”

　　映柔望着暖炉冒出的袅袅香烟，带着些许怀念和迷惘，缓缓道：“小时候，我最喜欢的，是还在江南的时候，狂风怒吼之夜，户外滴水成冰，小屋中却是炉火正红，家人围炉而坐，关了灯，只让炉口的红光照在顶棚上成一个晕，传递着小食，边吃边谈，天南地北，家常闲话，说什么都好。那时候日子虽然苦些，但是一家人能够抱团取暖，围炉夜话，窗外风雪再冷，屋内总是暖意融融，那情调足以命游子凝神，离人梦远，思妇欷歔，白头坠泪。”

　　云氏也带了回忆的神色，道：“后来来了京城，便鲜少有那样的时光，就是一家人团聚吃顿饭，都是不能。一直挨到冬至的时候，小八最是闹心，抓着笔墨爬上桌子，非要闹着让你父亲教她画《九九消寒图》，哪个哥哥姐姐都不让；一堆小孩子，熙熙攘攘，抢着去盛元宝汤，以图分给家人来年好运……然后就是忙年，小孩子最闹腾也最欢乐，老太太也活像变回了小孩子，早早催人做了簇新镶边寿**长旗袍，绣花缎子骆驼棉鞋，只等着正日子那一天，拜年的人一进垂花门，老太太隔着窗户早望见了，必然腿脚灵便地撇下仆从就出来迎接……”

　　云氏渐渐不语，映柔也是叹息：“那时候，也是和乐融融的。”想想今日说的话实在太多，也太多沉闷，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又惦念着云氏的腿，坐得太晚必定阴气逼人，她更要受不住，因此就说：“妈，早些休息吧。”说着便要告退，却是此时屋外忽然传来吵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