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文森,你要死啊!
不远处的宫殿顶端,仰躺着一名绿衣男子,他嘴里嚼着一束薄荷,远望着消失在尽头的黑影,而后向树下的女人投去轻蔑的目光。
“啧,为一个女人这般矛盾……太难看了。”
男子冷冷的一撇唇,嫌恶的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的宫殿。“不过,那边的动作还真是快啊。”
行刺领主的刺客竟然跑去人多的议事殿,未免太笨了点。
“这么一来,倒是救了你一命。”男子站起,看着树下的磨菇头,趣意盎然的笑道:“云四儿,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云四儿回到小院,开门进屋,蒂法没有躺在**,而是坐在桌前搅弄着凉透的药。
那一瞬间,云四儿仿佛又见到坐望天空,神魂游离于身体之外的她,然而在下一刻,那双湛蓝色眼睛投射过来的凌厉目光,却让她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为什么她以前不觉得……蒂法和文森很像……
云四儿怔了一小会儿,出声跟她打招呼。“我昨天被阿曼达……”
“我知道。”
古怪,她看她的眼神特别古怪。“我昨晚上虽然呆在那儿,但是跟文森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忽然揪紧胸前的布料,尴尬的急道:“那个,我可以解释……”
蒂法看了她一会儿,淡淡移开目光。“你是怎么进宫的。”
果然,很像,连怀疑的思路都一样。云四儿当然知道她怀疑什么,叹道:“我不是坏人,我可以发誓,我跟你们的事完完全全没有关系。”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云四儿默了一会儿,烦恼的一拍额头,走到她旁边坐下。“我说实话,不过你肯定不相信。”
蒂法不言语,只是严厉的盯着她。
“我到银月国是来找你的,只是为了找你问点事,跟文森,跟密教,跟你们银月国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呃,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但不是那种关系,就是……”
蒂法淡淡的看着她,问:“你找我?”
“对。”
“想问什么?”
“我问过了,你也回答过了。”云四儿长换了一口气,才说:“我是个行走四方的商人,也兼接受悬赏委托。两个月前,我受史家老夫人所托调查史公子的命案,在追查过程中,发现这件事与银月国密教有关,所以想知道你和史夫人到史家究竟是为了找什么东西。本来,这些事问史夫人就可以,但她死了,线索全断了,除了找到你,无法解开这些迷题……”
“你说史夫人死了?”
“呃,嗯……”
“怎么死的?”
“好像是被密教的人杀的……”云四儿看了她一眼,才说:“那些人穿着黑衣,用普通的刀剑,身形比一般人矮小……”
蒂法的反应极淡,仅仅嘴角浮现一抹细微的笑痕,云四儿见了,却没来由感到心惊。
她似乎忘了,此刻坐在她身边的蒂法,是一个预知了自己死期的人。初次见她,她感觉到的那种不存在于世间的飘忽不是错觉。
背叛密教,只有死路一条,她或史夫人心里都无比清楚,可为什么明知结局如此还要背叛……
“你还有想问我的事吗?”蒂法转过脸,淡淡的问。
“原来是有的……”云四儿坦承。“史家灭门了,一夜之间,烧成了灰烬。我觉得这件事一定还有内情,想找到你,看能不能打入密教内部调查,但现在……”她看看蒂法,不再说下去。
“我帮不了你。”
“嗯……没关系……”
“密教的神秘程度非你能想象,我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也没能窥见宗主的真面目。密术诡异莫测,防不胜防,奉劝你一句,想活命,就不要再查下去。”
“我是无所谓啦,知不知道真相什么的……”云四儿担心的看着她。“可是你怎么办?要不然跟我走吧,我——”
砰!
突然,房门被踹开。
云四儿和蒂法同时望向门口——
文森阴恻恻的冷笑。“原来你不是哑巴。”
他不是忙着抓刺客去了,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文森未多理会云四儿,视线一转,直盯着蒂法,阴沉的眼眸仿佛酝酿着凶残的风暴。
云四儿隔在两人中间,不解的来回看着他们。
发生……什么事了……
地牢。
一间大屋,铁制的牢笼。整个地下石室没有窗子,也没有通风的气孔,墙壁挂着各种刑器。
啪的一声鞭响,一道血痕出现在蒂法肩膀,她咬住牙根,一声不吭。
这场审问持续了一个时辰,文森自始至终都端坐在牢房外,品尝如血的美酒,对蒂法的虚弱不堪折磨视而不见。
血的腥气刺激蒂法孕吐的反应更加严重。干呕,头晕,她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吐出胃里的酸液,脑袋无力的耷拉下来,气息断断续续。
“不要再打了!”云四儿愤怒的嘶吼。“文森,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她怀着孩子,怎么受得住你这样折磨!”
文森不急不慢的看着角落里的她,轻笑。“我不是人,怎么会有人性?你不是亲眼见过了么。”
……
啪!鞭子又一次抽上蒂法的身体,柔软的布料嘶的裂开,雪白的皮肤渗出血来。
“你还是不说吗?”文森悠悠慢慢的放下酒杯,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蒂法完全没有动静。
云四儿忧心的望着她。
入宫行刺的刺客抓住了,严刑逼供后,他说出文森中的蛊毒有方法可解,但解蛊的方法只有下蛊之人知道。所以,文森才会突然出现在小院,才会抓了她们来这儿……拷问。
她能够推断出文森愤怒的原因,蒂法,明知道如何解除他的蛊毒,却眼睁睁看着他痛苦。他不能原谅的不是她的隐瞒,而是她对他的无情。但即使这样,即使蒂法对他无情,他也不该这样对待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难道因为恨,他就完全看不到她对他的感情?
一盆冷水,泼在蒂法身上。
她冻醒了,有了一点点反应,却依然低垂着脸。
“蒂法,你知道,我没有耐性。”文森眼中凝起一簇狂焰。“我再问你一次,蛊毒怎么解。”
“你杀了我吧……”气若游丝的声音轻飘飘的在阴暗的地牢飘散。
啪的一声闷响,文森手中的锡杯碎了。
“哼。”蒂法笑了。即使落魄如一只丢弃布偶,依然能够感受到她尖锐的骄傲。“文森,你毁了我的一生……我拉你一起下地狱不为过吧……”她费力的抬起头,盈起一抹勉强的笑。“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尝到了吗?”
文森怒然拍案,吓得侍卫们纷纷跪下。
一时间,地牢里恍若死寂。
文森慢慢站了起来,推开牢门,走到她面前。他的表情隐藏在幽诡的阴影中,恍若夺命的鬼魅。
他的手温柔的抚过她突起的腹部,像每位期待子女出生的父亲那样,徘徊在那里感受孩子的存在。
但,温馨的动作由他来做,却似死神的祝福一样恐怖。
“蒂法,你很想生下这个孩子,是吗?”
蒂法微微一僵。
“如果你不说出解蛊的方法,那这个孩子……”文森的手掌微微收紧,唇角浮现残忍的笑。“恐怕无缘见他的母亲了。”
“不……”
文森微一扬手,身边的侍卫会意,走了出去,不多会儿便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他甚至没有给蒂法考虑的时间,便将选择摆在她面前。
锁住蒂法的铁链解开了。
她瘫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那碗黑色的药。
“我从来不对敌人仁慈。”文森轻轻的笑。“假如逃不开这无尽的痛苦,那么唯一能够减轻这份痛苦的方法……就是施予对方双倍的痛苦。”
他贴靠在她耳畔,低喃如情人间的私语,却有着撕裂心脏的残忍。
“你想好了吗?”
蒂法轻轻呼出一口气,慢慢的转过脸看着他。“即使这个孩子是你的……”
“即使是我的。”文森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冷酷至极。
“呵……”蒂法突然笑了出来,笑声畅快,像是一生最开心的时刻,即使气息不济,依然拼命笑着。
文森冷冷的看着她。
没有人了解他此刻在想什么,正如没有人了解此刻蒂法在想什么。她笑的那么开心,声音嘶哑了,不像是笑,反倒像悲鸣……
突然。
她端起地上的药,漠然的仰首喝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牢房,寂静了。
每个人的呼吸仿佛都因她的举动放轻。
黑色的药汁沿着嘴角滑下,犹如毒液,而她微微扬起唇角,心满意足。
碗,放下了。
空空如也。
文森阴鸷的盯着那个空碗,目光愤怒充满杀气,然而出口的话,却轻若一缕烟雾。“你就这么恨我……”
“对。”蒂法扬脸,笑盈盈的望着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亮的惊人。“恨之入骨。”
文森回望着她,眼神愤怒却不似对恃,倒像是希望破灭一刻的深深绝望。他的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