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疼。
她是在山谷捡到的阿二……云四儿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因由。
“皇后为了一己之私，不仅毁掉了自己的儿子，更毁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好将军。”小乐闷闷不乐的低下头，满是遗憾。“现今，再没人记得怀远王当年的威名，百姓提起怀远王大多都会发出讪笑，列数他的风流韵事……可是，他本不是这样的人。”
云四儿看着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你好像特别喜欢阿二。”
“很奇怪吗？”
“有点。他不太像人缘好的样子。”
小乐看了她一会儿，轻笑。“四王爷以前不是这样。性情很随和，虽然不太常笑，但是待人亲切。我小时身体瘦弱，经常受欺负，只有他会站出来保护我。那个时候在我心里，他的身影比父亲还要高大，就像英雄一样。”
“所以，”小乐低首，清幽的眼眸映着水面点点波光。“若是他肯争皇位，我一定鼎立相助。”
“太子还是太子，他不会跟皇兄争位子。”
“如果太子被废呢？”
云四儿冷不丁被他一问，脑子顿时一空。
“呵呵，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说说而已。”
他笑了起来，此时，云四儿方才意识到，之前的他微有些不同。“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即使是开玩笑，让人听见了也会被问斩吧。”
这个人，笑的时候看着挺天真挺无辜，可是一旦除去那张表情，**出来的性情可就让人没那么轻松了。
“嗯……是有点麻烦。”他手托着下巴，对月凝思，片刻，转过来冲她一笑。“我们刚才说的话，绝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好，我不说。”
“我们来拉勾。”
刚才还在五步之外的人，突然窜到她跟前。云四儿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竖起小指，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忽然有种上了贼船但仍然心甘情愿替贼卖命的感慨。
拉勾勾。
“啊，我得走了，回头再见。”
“哎，等等……”他怎么突然就跑了？
“云儿。”
听见阿二的声音，云四儿回过头，明白了小乐跑掉的原因。“宴席不是开始了吗？你走开不要紧？”
“嗯。”皇甫熠望着远处那抹白影，片刻，问：“你刚才和谁在说话？”
“龙王三太子。”
皇甫熠纳闷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底拂过一抹深思。“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嗯，他说河里的鲤鱼娘娘是从藏域来的，我说不信，他就说他在月圆之夜的子时看到过鲤鱼娘娘洗澡，然后鲤鱼娘娘还请他去宫殿……”云四儿一口气说完，换了口气，笑道：“鬼扯，我才不信呢。”
阿二微微笑了下，握住她的手。“在这里站这么久，不冷吗？”
“不冷。”云四儿笑着说完，忽然抱住他的腰身，贴靠了过去，恬静的表情蒙着一层淡淡的愁思。
水塘那边的小竹林，在月光的映照下，影子延伸到他们脚边，稀疏的竹叶映在地上，轻轻浮动。
月明，竹影。
水面细碎浮光幽幽闪烁，夜深寂静。
远处宫殿的绚丽繁华，比起这里的幽静冷清，更显光耀夺目，但是此刻，她对那个奢华到只剩虚伪的地方，除了怜悯再无其他感觉。
“阿二……”
“嗯？”
云四儿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说：“我听说了一些事，然后，发现你和我认识的你不太一样了。”
“听说了什么？”
“很多……”云四儿柔柔的依偎在他胸前，望着水面模糊的月影。“当你听从母亲命令为兄长试毒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拼命努力想要获取保护兄长的力量，以一人之力对抗处心机虑加害太子的人，成功，无人称赞，失败，全盘皆输。你面对的是朝野之中最强的对手，身边没有任何人帮你，皇后只会逼你，逼你替太子遮风挡雨，逼你替太子避祸免灾，逼你把你所拥有的全部奉献给太子，包括性命。”
“云儿。”
他曾拥有的，是兄长的，他正努力获取的，是兄长的，将来他可能会得到的，也是兄长的。母亲的一念，决定了他的一生替人作嫁……云四儿慢慢仰起脸，清莹的眸中盈起一缕水光。她静静凝望着他，带着一丝恨他不懂善待自己的埋怨质问他。“在这个世上，可有一件东西真正属于你？”
皇甫熠淡淡一笑，手拂过她耳边的发丝，无限爱怜的低凝着她的眼睛。“有。”
云四儿不解的轻皱眉头。
“你是我的。”
云四儿微怔，为他笃信不疑的答案。心底，涌出一股闷气的酸涩，逼出她的眼泪，无端，那么浓的心疼。
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一个人站在远处用执着的目光追随她，他的身影为什么看起来总是那么孤独。他说，他不会跟别人分享任何应属于他的东西。倘若得不到，他会亲手毁掉。他说，她没有一点好，可在这世上她是独一无二的。对她，他绝不放手。
不是霸道，不是强占，他只是想要一件真心想要的、属于他的、唯一的东西。
云四儿的眼底掠过一抹决意。她认真的看着他，慎重的拉起他的手，双手握住贴放在胸前。
她什么都没有说。
但她相信，她想要传达的心意，已经传到了。
哪怕全世界放弃他，她也会站在他身边。
皇甫熠幽沉的眸中闪烁深深的动容，这个女人是他选的，他选的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她没有让他失望。“云儿……”
他的脸庞靠近，向来沉着的气息稍嫌凌乱，却耐心地等待她的许可。
云四儿嫣然一笑，倾身向前，翘起脚尖，主动碰触他的嘴唇。在为他心疼的时候，她问自己，她到底能够为他做什么？过去的事已不可改变，她所能做的，除了回应这份期待，再无其他。
竹叶飘摇，倒映水面的月影班驳。
地面，拉长的两道人影，亲密无间的贴靠在一起。
莫轩和远凝着水塘边的两个人，手中拿着一只做工精巧的绣球。
没有意外，没有惊涛骇浪的情绪波动，他眸中的颜色如月光一般轻淡，一般平静。
片刻，他将绣球放在水塘边的一块显眼的石头上，然后，悄悄离开了。
翌日，莫轩和在早朝之后，登门拜访。
许是算好皇甫熠还回不了王府，莫轩和向管家说明来意之后，便直接去了云四儿的住处。
云四儿正在院子里和小翠小甜踢绣球，见阿大来了，献宝似的把绣球拿给他看。“这是昨天我在皇宫拾到的，很漂亮吧？瞧这细致的手艺，应该是贡品，不知道哪个粗心的公主把她拉在水塘边，让我白捡了便宜。”
莫轩和微微一笑。“一个绣球罢了，值得你这么高兴？”
“我喜欢啊。”
看着她心满意足的笑容，莫轩和眼中盈满温柔。“你喜欢就好。”
云四儿抛着绣球玩了几下，突然想起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你们一起早朝，应该一起回来嘛。”
“他另外有事，须在宫中处理完才回来。”
“哦。”
“我来陪你说话，不好吗？”
“好啊。”云四儿笑了笑。“你先坐，我让小翠给你泡茶。”
“嗯。”
莫轩和在院中坐下，云四儿一会儿不见人影，一会儿又匆匆跑出来，看她这么有精神，病应该已经是痊愈了。
“我昨天在宫里遇见一个人。”云四儿把桌子摆满点心糖果，才坐下来跟他说话。“说话没着没落的，给人感觉脑子不正常，不过我瞧他不像是坏人，跟他聊了好长时间。”
“你们聊的什么？”
“皇家那些事，跟阿二有点关系。”细想想，那个人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应该是跟阿二很近的亲戚吧。“他说小时候被阿二保护过……难道是皇子的陪读？”
莫轩和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说的那个人，可是头戴金冠，一身白衣的男子？”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莫轩和微笑。“在宫中，有胆子与陌生人聊皇家事的人，也只有他了。”
“原来你也认识他。”看阿大的态度，小乐应该不是坏人，如果是坏人，他肯定会严厉的警告她，不让他们再来往。
“他虽于你无害，但还是不要告诉他过多关于你的事。”莫轩和正色道：“皇宫之内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凡事都须多留意。”
云四儿托着下巴，不在意的笑笑。“你和阿二也算皇宫内的人，难道我连你们也要小心防范？”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莫轩和的话另有深意，只可惜云四儿完全没往深处想。
小翠把茶端上来，偷偷看了看仙人一般的莫丞相，红着脸退下了。云四儿趣意十足的瞅着小翠羞涩的模样，调侃道：“阿大，是不是经常有姑娘偷看你，然后红着脸跑掉？”
“没留意。”
“你的心思都放在哪儿了？”
莫轩和笑而不语。
云四儿歪头瞅着他，眼珠一转，试探的问道：“阿大，你也有侍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