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出口
人生的价值,并不是用时间,而是用深度去衡量。
——列夫.托尔斯泰
============================================================================
马塔基尼在多数时候,都是相当冷静的。
而冷静的人身上,普遍有一个特点,或者坏处:他们总是将结果考虑得太周全,试图预料到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尤其是负面的——导致他们在大多数时候,都显得相当悲观。
确认失踪多年的女儿重新出现,只带给马塔基尼不到两分钟的喜悦。团聚的愉悦很快就被即将面对的危险冲淡了。
他宁可自己再也见不到夏尔,也不希望在这里见到长大的女儿。
失落的迷宫,即死的坟墓,冥途上有多兰陪伴就好,为什么一定要把女儿也拉进来呢?
梁小夏倒是从见到父母后,情绪就一直保持在比较高昂的状态,哪怕是在法师之眼的监控下,说不了什么太重要的事情,也说不了这么多年她经历过的一切,就是和母亲谈谈如何编织藤筐这种琐碎事,都能让梁小夏心情打心底里高兴起来。
“小宝贝,和妈妈说说,你是不是已经有伴侣了?”
多兰压低声音,握住梁小夏挽在她胳膊上的手臂,漂亮眼睛闪烁着打趣般的探究光芒。
“哎?”梁小夏脸一红,点了点头,“母亲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不自在地看着前面的背影,连父亲都没发现的事情。
“你父亲就是个呆子,早就研究法唱研究傻了,会发现才怪。”
多兰一笑,捏了捏梁小夏的脸,“你难道没有照过镜子,你现在从头到脚都和过去不一样了吗?”
在这世上只有两种东西能够让女人从灵魂到皮肤焕发出新生般莹润光彩,一种是美容药剂,另一种则是爱情。
马塔基尼走在前面,听到后面两位女士的对话,眉头又用力皱了皱。
对待感情,马塔基尼并不是个多么**的人,但是他渊博的学识与敏锐的观察力,已经足够马塔基尼判断出,自家女儿耳朵上的耳坠与手指上的戒指决不是小姑娘闹好玩随意佩戴的便宜货。
只是这种话题,从来不适合由父亲开头,所以他权当做没看见。
饶是如此,马塔基尼也感觉到牙根有些发痒,就像是自己精心培育的樱桃才露了点泛红的苗头,就被该死的贼摘走了一样。
憋闷的怒火全朝着迷宫里的怪物喷洒过去,明明是梁小夏一箭就能解决的飞蛾,马塔基尼愣是用元素之火烧成了黑渣。
梁小夏对着通道中间烤得焦黑焦黑只剩一团灰的飞蛾愣了一秒。
原来父亲这么讨厌飞蛾吗?以前没发现啊。
“休息一下吧,父亲,试试这个药剂,补充能量很不错。”
明知道马塔基尼不需要,梁小夏还是很狗腿地献上自己准备的体力补充药剂。
马塔基尼嗯了一声,得意并安心地享用女儿的孝敬时,视线落在药剂瓶的标签上。
回想起很久以前,女儿那一箱药剂标签上流利陌生的字体,马塔基尼仿佛捉住了什么,牙根更痒了。
这些帐,只能等出去以后再算……如果他还能活着出去的话。
就这么走走停停,有梁小夏的脑图帮助,以及马塔基尼的强大分析能力,三人终于在绕过许许多多弯路,对付完一个又一个的怪物后,走到了迷宫的正中央。
此时,距离梁小夏进入失落迷宫,已经过了十六个小时。
马塔基尼停下了脚步,抽出了法杖,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姑娘。
“夏尔,从你学会拿起武器到今天,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样的对手,让你感觉是不可战胜的?”
不可战胜的?
强大到无法抗衡的敌人?梁小夏遇到过西西弗斯,遇到过黑暗大君,血腥大君一众地狱恶魔,甚至与安奈米克都抗衡过,在遇到这些敌人的时候,尽管她次次都差点死掉,却也没有无法战胜的挫败感与绝望感。
自己吗?很早就有这种等身幻影术,遇到另一个自己,只要能够突破自身极限,在战斗中提高,自己不是不好战胜。
梁小夏手指抵在眼边想了一会儿,很郑重地抬头回答马塔基尼:
“死亡。我唯一无法战胜的,就是死亡。”
她早就该死了,如今能够安生地立在这里,不是因为她打败或征服了死亡,而是死亡愿意张开指缝,漏出那么一点点生命给她使用,让她完成死亡的托付,并从中获得一定收益。
梁小夏从未想过永生,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够逃脱死亡的怀抱。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马塔基尼的预料。
他立在原地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完全呆立在原地,直到多兰担心地去推马塔基尼,马塔基尼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玛塔?你刚刚怎么一动不动呢?看着怪吓人的。”
“只是在想一件事情而已。”
马塔基尼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发现之前的思考,甚至让自己才突破八阶不久的桎梏又有了破裂的迹象,直冲九阶而去。
然后,马塔基尼也没有更多解释的意思,抽出法杖,大步向迷宫中央迈去。
迷宫核心,一间巨大的静室内,一只身躯百米高的怪物盘腿坐在地上,保持着冥想的样子。
它长着牛的四肢,脊背上却如同甲壳动物一样,铺满了硬质黑壳,蝎子尾巴倒悬昂起,说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畸形脑袋上,长着一只眼睛,静静地注视马塔基尼走出通道尽头,跨入战场。
怪物睁开眼睛,嘴巴一张,口吐人言。
“你又来了。我告诉过你了,只有打败我,我才能将身后的路让给你。”
马塔基尼早就试过了,无论他用什么法术,将这个怪物切割多少片,炸得有多碎,下一秒它还是会重新出现在静室内,挡住马塔基尼的路,不让他接近怪物身后的门半分。
它是无法被打败的。
马塔基尼也试过绕别的路走出迷宫,可他发现这个迷宫的构造十分特别,哪怕是把里面的每一条道路都实践完了,他也找不到出去的路。这个迷宫就像是有智慧一般,时时刻刻进行着局部的微调,防止他走出去。
除了怪物身后的路,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梁小夏倒是不客气,巨型灵魂之弓握在手上,雷霆一箭射出,直接打爆了怪物的脑袋。
一眨眼,被打爆的怪物脑袋就恢复原样,那怪物抓住梁小夏的箭,塞进嘴里一阵咀嚼,“很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力量了,麻烦能再来一箭吗?”
梁小夏收起弓,跟着皱紧了眉头。
“精灵法师,你在这里已经待了快七个月,七个月里,你从七阶巅峰提升至八阶,又到了八阶巅峰。不过我估计,以你的潜力,到此也就是极限了。花费足够时间还看不透的东西,剩下的更多投入也是浪费。”
怪物搔了搔头皮,继续说到:
“我查过日历了,今天吃掉你和你的妻子,是很合适的日子。至于那边的女弓箭手,你也很不错,比你父亲的潜力要高,所以我可以给你四个月时间生存。”
活得不耐烦了!居然威胁吃掉她的父母?
梁小夏瞬时红了眼睛,变成螣蛇模样,吐着嘶嘶的蛇信,挡在父母身前,敌视静室中央的怪物。
马塔基尼来不及去追究自家女儿的变异,先一把拉住梁小夏,防止她真的被怒火冲昏头脑与怪物硬拼,急忙用法杖卡住梁小夏的胳膊,自己当先走进房间。
“父亲!”
“玛塔,回来!”
马塔基尼回头看了一眼,没多说,继续朝着怪物走。
那一眼,冷凝,安静,没有任何不安与不舍,反倒是胜券在握,让梁小夏松了劲,静观其变。
他继续向前,直走到山一样的怪物脚下,保持着一伸手就嫩够到它的距离,才差不多停下来。
“自动送死到我嘴边吗?我很满意,也省得我去动手捉你了。”
盘腿坐着的怪物弯腰低头,风一样的鼻息喷在马塔基尼头上,张开嘴就要把他吃下去。
“我记得,我第一次杀死你,是用了一个七阶的光芒之刃,对吧?”
马塔基尼突然开口。
“那不叫杀死,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打不败我的。“
怪物暂停下来,很想知道这个精灵法师在死前会说些什么。
“第二次,我用焚天灭地,将你烧成了灰。“
“嗯,那次我记得,因为很疼。“
“第三次,第四层,我分别试了毒素与黑暗法术,都未能将你彻底杀死。到今天为止,我一共试了……“
“九次。“怪物补充到。
“对,九次里,我被攻击过三百多下,左臂,左腹和右腿都留下了伤口,差点就因为失血过多死亡,还中过一回毒,我记得很清楚。“马塔基尼在自己身上受伤的位置比划了一下,”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不死的怪物,不能看破的幻境,无法击败的对手?在你之前,我的答案是否定,在你之后,我也有一段时间动摇,想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我感觉到,你似乎说了一堆废话,试图拖延时间。“
怪物的神色不太好,重新张开大嘴。
“直到我的女儿告诉我,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事物是不可击败的,我才明白过来。你长着怪物模样,坐在这里,堵住后面的出口,试图yin*所有见到你的人打败你,杀死你,或者被你打败吞吃。
其实,你才是那道门……或者换个说法,出口。
你代表的,是整个迷宫的脑,力量,以及终结,这也是为什么,我永远不能打败你,因为我无法毁掉一个已经存在的出口,除非我摧毁整个迷宫。“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怪物哼了一声,语气生硬,眼神慌乱。
“不明白没关系,试试就知道了。“
说完,马塔基尼将法杖抵在怪物身上,开始念动咒语,从怪物身上抽取能量。
怪物试图挣扎逃跑,脱离马塔基尼的法杖抵触,可静室并不大,梁小夏蛇尾一卷,拉住怪物的腿,将它带倒。
马塔基尼念咒的速度又进一步加快,洪流般的力量从怪物身上喷涌而出,顺着法杖不停流入他体内。
这力量带着原有法师遗留下来的,或者被吞吃的法师残留下的知识,精神力,以及灵魂碎片,如同狂暴野兽,汹汹冲入马塔基尼体内,挤得马塔基尼的法杖上都出现了木纹裂痕。
力量冲击得马塔基尼眼眶暴突,额上青筋全部浮起,自然之心疯狂大声跳动,整个人几乎快要爆掉。
可法杖先顶不住了,上面扭曲爆裂的痕迹越来越多,发出“噼啪“脆弱的呻吟。
梁小夏也只能看着着急,却无法停下来,若贸贸然中断吸收,被打断的父亲肯定会爆体而亡。
“玛塔,接着!“
多兰冲过去,抽掉头上的发簪,向着马塔基尼丢过去。
法杖的替换使用只在一瞬间,马塔基尼换了只手拿法杖,继续抵在怪物身上。
怪物大喊一声,想要反抗,被多兰拿着双剑,剑柄反握,用尽全身力气,卡住粗壮的脖子。
脚下有蛇尾卷住,没法逃跑,上身被女精灵战舞压得死死的,怪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从如山的庞大,一点点被抽离缩小,不停怒吼。
马塔基尼先是全身皮肤泛红,而后嘴角流出了血,眼角和耳朵也跟着出血,三个小时后,皮肤开始像死亡一样发青发紫,萦绕他身边的元素之力浓稠得拨不开。有那么一会儿,连心跳都停了一分钟。
然后在一瞬间,再次爆发,吸收,承受痛苦如同身体重生的过程。
每一秒,每一分钟,每个小时都过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怪物终于被吸收掉了。
多兰早就脱力晕了过去,马塔基尼刚刚吸收完,也需要冥想,整个人都靠在墙上,胸腔微微起伏呼吸。
梁小夏尾巴一直保持着卷拉的姿势,酸困得都发麻了,只得双手将尾尖抓住,用力揉捏起来。
下一秒,场景变化,梁小夏又出现在了比赛场中央。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