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羞红了脸,亦是难为情:“张姐姐取笑了,我才疏学浅,何况我们是玩的,你们又是我亲近的姐姐,我是以才敢这样大胆在姐姐们面前卖弄,都不怕丑的。张姐姐若是如此,妹妹唯有惭愧。”
蓝夫人走至张夫人的身侧观看,张夫人对她说道:“蓝姐姐请看萧妹妹的字,不说词句如何,意境如何,但看这字体,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就算怀有锦绣妙章的才子亦是不及的呀。”
蓝夫人双手接过,轻轻摇头叹道:“萧妹妹在这王府实在委屈了,扮作男子在朝堂上和那些男子平起平坐也是绰绰有余的。”她又喟叹,“不说妹妹才学如何,单就这字,灵动飘逸别有神韵,不单是女儿家的婉转清秀,更有男儿的坦荡磊落。虚怀若谷,纳天之高远,容地之广博,实实地让人叹服。”
蓝夫人那句“扮作男子在朝堂上和那些男子平起平坐”的话让我有些微的伤感,我一直都为自己是个女儿身觉得难过,不是为了去和男儿一争高下,而是为了另外的事由——若我是男儿,是不是就能够想出办法为我的父母洗冤昭雪?他们含冤地下,而我由竹玥玥成为萧玥玥在这王府苟且偷生,无时不觉得郁闷。然这样的情结只在我心中。
我含羞道:“姐姐们谬赞妹妹,妹妹无地自容了。”
蓝夫人微笑:“妹妹不要谦虚了,单凭你的字,姐姐只怕再练习一辈子都不及妹妹。”她一面和我说话一面细细地看那诗文,“妹妹的华章姐姐记下了,多谢你,我亦代我腹中的麟儿谢谢你,我也希望我的孩儿将来能够有凌云之志,展翅高飞。到得那时我定会让他拜谢妹妹此时的祝愿,让他报妹妹的殷殷之情。”
我忙说道:“妹妹只愿姐姐的麟儿将来有凌云之志,能够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不枉了姐姐的恩情就好。”
蓝夫人轻轻用手扶住微微隆起的腹部,感激道:“姐姐记下妹妹们的情义了,现在亦是不必多说。就请妹妹们痛快的玩耍了。张妹妹,如何,有没有做好准备,姐姐可是急着要欣赏你们的风采。”
张夫人笑道:“我只是有些胆怯了,怕我配不上萧妹妹的高雅。”
蓝夫人也笑道:“妹妹何必这样,你不也同样的高雅么,姐姐愚笨之人连欣赏也不会,然还是懂得一点点的。”
“那……萧妹妹,姐姐就舍命陪君子了。”张夫人一面笑着一面坐了回去。
我看到她拿起了琵琶,亦走在中央,对她轻轻笑笑给了她一个可以开始的眼神。看她玉指轻漫,即刻有珠玉花落之吟,我在她的节拍里如同春风徐徐展开,团花轻叩,清波微漪,我一面舞蹈一面舒展歌喉:“明湖意暖,柳丝长,飞花满园迎艳阳……游舟画舫,女儿笑,闪波碧水流暗香。志在凌云腾紫鹏,归看五湖烟霞春……”
我且歌且舞,在张夫人蝶梦春光的韵律中沉入妙曼意境。我很明白,只有全身心的投入才是意想不到的完美。我歌舞已毕,张夫人琵琶停歇,却
见蓝夫人在案上聚精会神泼墨挥发,走过去却见她正画完最后一笔,是我们刚才歌舞的场景,她勾勒的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墨染优雅之趣,景浓鲜明之态,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张夫人看我专注观看,亦走过来凝神端详,口中发出赞叹。
我真正没有想到蓝夫人的画技如此高明,看来每个人都是深藏不露,我暗暗叹服。看到蓝夫人完成最后一笔,我正待开口,张夫人已经开口说道:“蓝姐姐的画完全得了神韵,不光画出了现象,还画出了精神,太让人赞叹了。这春之风,夏之花,秋之丰,冬之韵,每一季都有骨骼,都有精髓,画着若是仅仅得其景色不得其神韵,仿佛人只有皮囊没有灵魂,是僵硬的。蓝姐姐的画骨骼神韵都有了,实实让妹妹叹服。”
我抬头用赞誉的目光看向张夫人,我要说的意思她说了出来,她同样的懂,同样的灵秀聪慧。我的两位姐姐都是这般妙人,我和她们相处甚好,真是我的福气了。
蓝夫人笑道:“这恐怕是我自入了王府的第一件开心之事,亦是我院子里的第一场盛事,得到两位如此高雅不俗的妹妹,我一定要作为记录,以备以后寂寥的日子里想象了。”
我亦笑:“只怕我和张姐姐的演绎比不过蓝姐姐的丹青之美,我们就给蓝姐姐的绝画填料也好。”
大家心情愉悦,谈笑风生,一时都忘了时间,待到感觉腹中饥饿,已经过了午时。
是蓝夫人突然想起的,她看着我们笑道:“两位妹妹知道什么时刻了么?我都饿了呢。”
张夫人顿了顿,大笑:“只顾开心,都忘了时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和蓝姐姐萧妹妹在一起,什么都忘记了呢。”
红莲笑着走过来:“午饭早已经备好,是看到夫人们如此好兴致,害怕打搅才没有告诉。”
蓝夫人笑道:“好了,妹妹们填饱肚子在玩,来在姐姐这里陪姐姐开心还让妹妹们饿肚子,都是姐姐的不是了。”
午饭很是丰盛,大概也因为我和张夫人在此才有如此排场吧。我们欢笑就餐,吃的十分开心。
饭毕,稍坐,我担心蓝夫人会累,虽起身告辞:“今天叨扰蓝姐姐,就到此结束吧。蓝姐姐也该休息一下,好好保重身体,妹妹们改日在来陪姐姐。”
张夫人也起身:“就是,今日大大的叨扰了蓝姐姐,很是开心了。”她笑着,仿佛是因为烦扰了别人而开心的小孩子,“该适可而止的,我和萧妹妹就先告辞,等到再有兴致了,依旧来蓝姐姐这里玩耍。”
蓝夫人身体比较沉重,这大半日的热闹想来也是累了,起身笑道:“妹妹们在,是姐姐最感开心的时候,妹妹们要走姐姐也不挽留了,各自回去好好歇息一番,养精蓄锐,等着下一次了我们再一起玩耍。”
她要送我和张夫人出门,被我和张夫人制止。我们两个相谐出来,因为院子不在同一个方向,虽分手各自回各自的院
子。
我是有些累了,回来以后躺在暖阁的躺椅上,慢慢睡去。
睡梦中,我见到了萧义兄,他一袭青衫,飘逸落拓,清清淡淡,若天边的一朵流云。面对他,我悲伤道:“哥哥,你这么潇洒自在,可知道小妹很想念你么?”
我的话让他的面容有了一丝悲戚:“玥儿,为兄不敢想念你,因你不属于我。”
我反驳:“不是,是哥哥心里没有我才不想念玥儿的,何必用诸多不成理由的理由来搪塞。”我说着难过起来,由不得掉泪。
他急了,忙走至我的身边拉我的手:“不是不是的,哥哥想带你远走天涯,过那种逍遥自在、云淡风轻的日子,你愿意么?”
我破涕而笑:“愿意。”那种生活是我向往的,我怎么会不愿意?我愿意。
“如此甚好。”他说着突然抱起了我,大踏步走去。
我在他怀中,突然想到我已经是睿靖王爷的夫人,是不能跟他远去的,忙挣扎说“不。”
这一挣扎我醒了,醒来以后我发现我的眼角有一粒泪珠,忙用手擦去。我,怎么在这个时候梦到萧义兄?是我想念他了么?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关于和他在一起的回忆也越来越淡,只剩了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亦有关于他的某段剪影,音容笑貌,那一缕清萧。
实际上我不曾忘记他的,我只是暂时让他去了我心灵的一个角落而已,某一个不经意的碰触他就会出现。比如刚才他进入我的梦境,我知道是因为我的舞蹈,张夫人为我伴奏的舞蹈,那时我想过为我伴奏的人若是萧义兄,我又是用怎样的心情歌舞?
独自默想一回,房间里很安静,想是素凌和翠屏她们害怕打搅我歇息不敢走近,做活儿也都轻手轻脚的吧。我又朦胧睡去。
我再次醒转已经是华灯初上。素凌轻轻走至我身边,关切道:“小姐,睡醒了么?最近你总是这般劳神,你看你都消瘦很多,该保重身体。”我知道她是关怀于我,生怕我有什么不好,想来是翠屏把我和张夫人在兰亭院歌舞的事情告诉她了。最近我确实是有些劳神,不是写诗作赋就是练习舞蹈,余下的时间看书,不得空闲。
我给了她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笑道:“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这里的日子太过清闲,是以显得漫长,不找些什么来做,这日子怎么打发?”我用戏谑的口气和她说道。
素凌看着我,长长叹口气:“天气寒冷,外出不方便,是没个去处。小姐喜欢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只是……小姐要保重身体才好,素凌看到小姐消瘦,很是担心的。”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笑道:“没事的呀,我不是还和之前一样的么?”
“哪里一样了呢。”素凌说着走至我的身侧,用手轻轻捏我的肩膀,“小姐在萧公子宅中时,那样欢颜,那样无忧,纵然是日日琴棋书画的不得闲,亦是日日丰润,来在这王府……锦衣玉食,反倒而清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