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嗓?
呵,他又不是个戏子,练啥嗓子?
元宝儿一回也没去过,那梅见还曾派丫头来唤过元宝儿几回,然而元宝儿一入府,不是被打挨罚,就是伤势惨重,歪在屋子里修养,后来伤好了,四喜一告假,那活阎王的院子里又缺了人,元宝儿便又得院里院外两头跑,哪有那瞎功夫去练嗓子?
不过,这话可不得在那活阎王跟前如实说来,一准挨骂遭打。
跟在伍天覃身边几日,元宝儿也算渐渐摸清楚了几分那霸王的脾气,在他跟前,只能顺从,不能忤逆,那老虎的屁股是万万摸不得的,唯有溜须拍马才能安然活下去。
元宝儿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溜须拍马他可做不到,不过,那老虎的屁股却也不敢再摸了,这样一想,面上便恹恹道:“我鸭公嗓,五音不全,六根不净,唱不了。”
一边说着,元宝儿一边故意挤压着嗓子,粗声粗气说着。
不想,他这话一落,便见那黄班头立马道:“无妨,嗓子可以练的,若那有天赋的,练个三日便能开嗓了,便是实在唱不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了,不过,相比开嗓,这筋骨,戏感,扮相都是可以一眼定论的,不若劳小兄弟换个妆面让小的瞧瞧,这若扮相不符合,戏感筋骨不合贴,便也没有再练嗓子的必要了,那我便也只能另寻他路了,不知,小兄弟可否上个妆面让小的一探究竟?”
黄班头一脸跃跃欲试般的说着。
嘴上虽这般说着,分明却是以退为进的说法。
实则对那元宝儿垂涎欲滴得厉害,实则是迫不及待地想瞧见他的旦角扮相呢。
不想他这话一落,那伍天覃和赫昭楠还来不及说话,便见那元宝儿率先一步变脸,只瞬间咬牙瞪眼道:“你想让我穿女子的衣裳,还擦脂抹粉?哼,想都别想,老子是爷们,纯爷们,想让我穿得那样个娘娘腔的样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你个老东西!”
元宝儿听了他这话后小脸上每一个五官都在叫嚣乱飞,差点跳脚,差点儿又要撸起袖子跟那黄班头干仗了。
尤其,他前两日为了给自己谋反才不得已背负了个讨厌女子喜欢男子的名头,如今正遭满院子人的嫌弃和指点呢。
这如今可是他身体心灵上的一道重大的伤疤呢。
这伤疤还没好透了,若是让人再瞧见了他换上女装,涂脂抹粉的模样,还不得将他彻底当成了那娘娘腔,小太监了去。
元宝儿是宁死不从。
黄班头只得悻悻的看向了伍天覃。
伍天覃见元宝儿鼓着小脸,瞪着双眼,一副小炮仗似的要跟人拼命的架势,不由淡淡挑眉道:“爷为了这台戏可是足足备了几个月呢,怎可随意让爷的心血付之东流,元宝儿,不就上个妆面,换个女装,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放心,你这是为爷办事,无人敢取笑你的。”
伍天覃似乎猜到了元宝儿心思,不由勾着唇淡淡笑着说着。
话一落,见远处那小儿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没个正形的模样,一时便又觉得这小儿实在是粗鄙得厉害,半分规矩都无,这若是个女孩儿,怕兴许能文静伶俐些许。
这个念头一起,倒是一时令他颇有些兴致。
元宝儿换上女装的样子?
伍天覃一时虽有些啼笑皆非,却又莫名觉得这元宝儿换上女装的模样定然不会太过难看的,至少,远比眼前那个叫长生的要顺眼多了。
不知为何,这个想法一时钻入了伍天覃的心头,伍天覃便微微咂了砸嘴,一脸正色的收起了扇子,远远的指着那元宝儿一脸正色道:“爷让你换便去换!”
伍天覃语气正经了几分。
虽脸上依然带着笑,话语却带着两分不容拒绝的气势。
这若换做了旁人,一准敢怒不敢言,巴巴听从了,不想,那元宝儿却敢咬牙抬着小下巴直冲那伍天覃道:“不去,不会,不愿!”
他倒是先气咻咻上了。
说着,便又将垂落在双腿处的两只手握成了拳头,忽而扭头冲那黄班头道:“爷生得比我更为伶俐好看,你怎么不让他去,你看他的脸,府里的人皆道生得比女子还要俊美好看,谪仙似的,宛若仙人下凡,爷的声音也比我好听,至于那身段气韵更是个比我好了个千百倍的,你怕是个眼瞎的,放着这么好的珠玉你不挑,偏挑我这块臭石头作甚?横竖我是不会去的——”
说到这里,元宝儿便又将脸一转,直直远远地看向那伍天覃嚷嚷道:“要去您自个儿去,横竖是给您的朋友贺寿,又不是给我的朋友贺寿,我瞎凑哪门子的劲儿!”
元宝儿伶牙俐齿的说着,那张小嘴巴叭叭叭的,压根没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小嘴里便一句接着一句直往外冒着。
说到最后几句时,他似有些忌惮,缩着脖子将声音仿佛放小了几分,然而,所有人却分明全都听到了。
这番嗖嗖嗖的话一落,只一时叫众人脸上的神色可谓是精彩至极。
只见那黄班头脸上的汗一颗比一颗冒得更大,那元宝儿每扯着嗓子嚷上一句,那黄班头的腰便矮上了几分,那双腿便发软了几分。
要知道,伍天覃伍二爷这人素来不喜欢那些阴阴柔柔的,他陪着楚四爷,赫三爷二人到园子里听过几回戏,楚四爷对长生敬爱有佳,是恨不得拉着他的手一块走,赫三爷对其亦是颇为欣赏,唯有那伍二爷对那长生……颇为嫌弃?
这戏班子里头有两个生得面容姣好的女子,倒得他青眼,往日来了,多唤她们伺候,对那些男生女相,阴阴柔柔之人多为不喜,戏班子里的人靠取乐人,看人眼色过活,岂会不知,故而长此以往,戏班子里的旦角,优伶多避着他走。
往日里连黄班头在那伍天覃跟前说话都忌惮着呢,怎还敢将这样的话往他身上安?
什么叫比女子还伶俐好看?
什么挑他上台唱戏?
还是扮作女子?
这……这这可是作死的行径啊,这话若安他嘴里,是不让他活命啊这话!
黄班头是吓得两股打颤。
另外一头的赫昭楠却被元宝儿这话给乐得直不起腰来,只一边拎着鸟笼,一边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二哥,你这小儿倒是胆大的紧,也有趣的紧,哈哈哈,不过他这话虽混账大胆,却说的不假,二哥,你这相貌扮相,甭说男人堆里无人能及,便是搁女人堆里怕也无一人能及左右,哈哈哈,还记得你跟三弟怎么相识的么?”
“要不,你干脆应了你这小儿的话,亲自上场得了!”
“若你能亲自上场给三弟唱一出戏,三弟这辈子便也能圆满了。”
赫昭楠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还在一旁拼命拱火打趣着。
一边说着,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旁的伍天覃脸色嗖地一下黑了。
只微微板着脸,眯着双眼远远瞪着那元宝儿,恨不能将他拖过来打上一顿才好。
不过脸虽黑,却又着实有些发不出火,生不起气来。
这才觉得那小儿聪明着呢,那小嘴里一声声叭叭叭的嚷嚷着,看似反驳叫嚣着,可实则又是明贬暗赞着,用着最咬牙切齿,恼羞成怒的语气,却分明又全是赞他的话。
一时叫那伍天覃恼恨又受用,瞪眼又舒心,倒是将他的心思一把子拿捏得死死的,叫他恨得牙痒痒,却又一时拿他有些无可奈何。
最终,伍天覃将他远远瞪了几眼,微微喝斥一声道:“元宝儿,收起你那小心思,休要转移话题,有你这耍心眼的功夫用来好生伺候爷,便能少挨几顿打骂了!”
又道:“怎么,爷是使唤不动你了呢,哼,今儿个这妆面你是换也得换,不换也得换!”
说着,伍天覃将脸一板,见那小儿将小圆脸嗖地一下一别,用后脑勺对着他,一时只将牙齿咯得嘎嘣作响,伍天覃瞬间便又将眉头一挑,喉咙的狠话到了嘴边,一出,却又莫名其妙的放软了几分,最终,只又斜眼将人扫了几遭,忽而悠悠道:“你不是爱钱如命么?去换身衣裳来让爷瞅瞅,爷便赏你一把银子,如何?”
这语气一转,这话一落,便见那元宝儿有的难以置信似的,只嗖地一下将脸转了过来,远远地看着他,那葡萄似的大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的乱转着,半晌,双眼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闪过一抹亮晶晶的亮光,只骤然双眼发亮的看着他,良久,咬着唇,鼓着张鼓鼓囊囊的小圆脸轻轻试探道:“当……当真?”
伍天覃见他脸上抑制不住的惊喜和激动,激动得两腮处的两坨圆肉都在难以自持的轻轻颤动了起来,看得伍天覃嘴角微微一抽。
又看着他那副见钱眼开的小财迷模样,只觉得与方才小炮仗似的模样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不由又气又乐,最终微微缓了一口,淡淡点头,道:“嗯。”
话一落,便见那元宝儿撒开两条小短腿扑哧两下迈了来,转眼便来到了伍天覃跟前,将手朝着他跟前一摊,微微谄媚道:“小的……小的得看到银子才有动力。”
伍天覃便又觉得一股邪火上脑,最终,瞪了那元宝儿一眼,半晌,解开荷包,从里头随手摸出了一小块黄金锭子朝着元宝儿脑门上一扔,便见那元宝儿跳着一把稳稳接住了,见是黄金,登时双眼一瞪,而后一脸熟门熟路的朝着嘴里一塞,一咬。
然后,待伍天覃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见那元宝儿一脸快活的跳起了起来,将手朝着旁边那黄班头肩头一攀,只眉飞色舞,和颜悦色一脸哥俩好似的架势高高兴兴道:“老黄,带路,还愣着做甚?走呗,小爷今儿个看在二爷的面子上就赏你个脸!”
二人勾肩搭背的走远了。
伍天覃:“……”
赫昭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