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扯,只看到那元宝儿脸上满脸泪渍,许是哭得太多太久,又许是趴在地上的缘故,全身的血液都钻脑门了,只见那张圆滚滚的小圆脸此刻满脸通红,似胀得跟个红苹果似的。
他枕在地上呜呜呜咽着,跟个受了伤的小狗似的,一脸可怜模样,叫人看了,倒是容易心生怜惜。
又见他头发凌乱,额前,鬓角处毛茸茸的胎发全部沾在了脸上,头冒薄汗,又沾了泪水,那细细碎碎的碎发全都贴在了额头上,脸上,还有些被他自己给含在了嘴里,一眼看过去,跟个毛孩子似的。
伍天覃略有些嫌弃。
这时,许是脸上略痒,只见那元宝儿一边抽抽嗒嗒着一边抬手用手背朝着脸上胡乱一抹,瞬间,凌乱的发丝下露出一张清秀圆滚的脸来。
只见那小脸圆滚滚的,鹅蛋脸面,皮肤白皙,像是块糯米糖糕似的,又糯又软,又见他额头饱满,眼睛很大,里头浸着水汪汪的一团水,一眼望去,一双眼像是两汪甘甜又清澈的甘泉,只见啪嗒一下,那长长的睫毛上下一碰,甘泉里头便劈里啪啦滚出两蹿泪珠子来,泪珠滑过他的挺翘小巧的鼻尖,缓缓滴落下来。
一滴一滴,最后一滴却悬挂在那鼻尖的挺翘处,久久没有滴落下来。
晶莹剔透的泪珠在他鼻尖处轻轻颤动着,好似随时随地要坠落似的,却又摇摇晃晃的,久久没有掉下。
伍天覃两眼落在了那挺翘圆润泛红的鼻头上,落在那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上,定定看着,随着它缓缓**漾一下,他的心头便泛痒了一下。
只恨不得抬手过去,替他擦掉,又或者……接到手心里来。
一时,目光一移,又落到了那小小鼻尖的那张饱满双唇上,伍天覃见了,目光微微一眯。
只见这小儿生了对伶俐的眼,生了个娇俏的鼻,连唇,竟也生得可爱饱满,只见唇形甚好,不大不小,不厚不薄,却十足饱满,双唇仿佛透着天然的嫣红,不描而赤,一眼看去,娇艳欲滴,像朵含苞待放的花苞。
伍天覃定定看着,目光有片刻的微顿。
伍天覃见过的人中龙凤不在少数,满京权贵,各类才子佳人众多,却极少有能入他眼的,因为便是再如何英俊貌美,却也鲜少有人能过越过了他自己去。
这世道,能够入他伍天覃眼的人,不过尔尔。
却未料,每每在目光落到这么个微不足道,猪狗都嫌的狗奴才脸上时,竟频频让他恍神。
不过才十三四的年纪,脸上还满脸稚气,其实还压根没有长开,便已如此伶俐了,这若他日长开了,便不知该会如何的鲜嫩欲滴,秀色可餐。
鲜嫩欲滴,秀色可餐?
伍天覃不知缘何,竟想到了这么几个词汇。
一时,脑海中忽而不期然忆起那日夜里荒唐的梦境,以及那日一早被这狗奴才撞见的尴尬局面,伍天覃嘴角微微一抿,脸上浮现出一抹极为不自在的神色来。
这时,只见趴在地上的那小儿撅着嘴,一边抬手擦泪,一边抽抽嗒嗒的从那手指缝隙里拿那两只葡萄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偷看着他。
像是偷看主人脸色的小土狗似的。
仿佛在辨认他话中的真假。
伍天覃没由来的心头一软,嘴里的语气便放得更缓了几分,只盯着他低低道:“两个,如何?”
说这话时,伍天覃声音压得极低,猛地一听上去,竟觉得有丝浅浅的温柔。
许是从未见这样的伍天覃,只见枕在手臂上的元宝儿一时忘了呜咽抽泣,只目光呆愣又有些躲闪的连连偷看着他。
目不转睛着。
眼里干净透亮,天真无邪,赛过天上繁星。
伍天覃扫了那元宝儿一眼,便缓缓将那元宝儿一把扯了起来,随即将手中的那块干净的帕子递到了元宝儿跟前。
小狗似的元宝儿撅着小嘴,浸了水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脸色。
咬着唇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接了过来,然后,坐在地上,举着他的帕子便往脸上一顿乱擦着,顷刻间,脸都要被他搽破皮了。
伍天覃见了,叹了口气,只缓缓抬手,正欲高抬“贵手”接过他的帕子替他擦拭一番的。
不想,这时,只见那小儿双手将那干净洁白的帕子一摊开,一折叠,然后贴到了鼻子跟前,再然后,便见他闭上了眼睛,胀红了小脸,使出了拉屎的力气,从胸腔,丹田里运出了一股巨大的真气,再然后,伍天覃便闻得空中一股响彻的哧溜声在耳边响起。
伍天覃双目微微睁。
便见那元宝儿从他那秀气小巧的鼻子里擤出了浩浩****的一兜子鼻涕来。
全部稳稳当当的包裹在了那块他不离身的帕子上。
伍天覃探到半道上的手轻轻一颤,随即,紧紧攥进了一个拳头。
这时,又见那元宝儿继续将那帕子再一叠,然后,又是刺溜一声。
伍天覃咬着腮帮子,将脸嗖地一转,缓缓闭上了眼,再度吁出了一口气。
待元宝儿将眼泪擦干净了,将鼻涕擤干净了,终于鼓着脸,犹犹豫豫的将帕子归还给了伍天覃。
却见他高高举着,对方久无回应,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方见那伍天覃将脸转了过来,扫了那已干干净净,却依旧满脸通红的小脸一眼,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道:“赏了你罢。”
说这话时,伍天覃目光飞快掠过了那块帕子,不忍直视。
话一落,便见那元宝儿将帕子揉作一团后,然后朝着鞋子里头一塞,闷声闷气道:“多谢……爷。”
而伍天覃再撞见他这副举动后,瞬间,又是嘴角一抽。
正欲将人瞪上几眼,一抬眼,却见这会儿那元宝儿安安静静的曲腿坐在了地上,耷拉着双肩,垂着眼,一下一下扣弄着地毯,这会儿看上去倒是乖觉了起来。
虽看着是个炮仗似的小脾气,不过倒也挺好哄的。
上回撒泼打滚,在地上一顿乱滚着,可谓上房揭瓦,将那屋顶都要掀翻了,替他将月钱讨要回了,便立马雨过天晴了。
这会儿哭得跟个死了爹娘似的,嗷嗷乱嚷乱嚎着,两个鸭腿便也很快打发好了。
这会儿看上去倒也低眉顺眼了起来。
不过,这会子不说话的元宝儿倒是令人陌生,在伍天覃的印象中,他不是跟个蚂蚱似的,咋咋呼呼,就是跟只龙虾似的,张牙舞爪,这会儿安静乖觉了下来,到令他有些不大习惯。
两人都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时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样一想,只见伍天覃缓缓起了身,扫了脚边那团身影,微咳了一声,道:“行了,看在你身残但志坚的份上,爷今日便放你一马,不过,元宝儿,你日后得消停些,若再咋咋呼呼,无法无天的话,若再有下一回,爷打烂你的屁股,可知道呢?”
伍天覃一边说着,一边摇着扇子,重新回到了椅子上。
顿了顿,又咳了一声,道:“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你也强求不来,你虽……却也莫要自卑,你自有你过人之处,你放心,今日之事,爷不会取笑你的,也不会透露出去的。”
伍天覃往元宝儿脸上扫了一眼,淡淡说着。
元宝儿听了,立马嗖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只咬着唇,老实巴交,低眉顺眼道:“多谢爷大人大量,宝儿日后定当乖巧。”
“行了,下去罢。”
伍天覃揉了揉太阳穴,大手一挥,他这会儿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闹了一整日,闹得府中大乱,这会儿只想将这恼人的狗东西打发走了。
话一落,却见那元宝儿杵在原地没有动。
伍天覃扫了他一眼,却见那元宝儿杵在原地,两眼滴溜溜转着,目光一直落在了他的……旁边,只一动不动的看着。
伍天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旁边的案桌上散落了一桌的赃款,那些赌资。
再一抬眼,对上元宝儿瘪着小嘴,一脸期盼的目光,伍天覃瞬间气乐了。
都死到临头了,竟还满心满眼只顾惦记着那些黄白之物。
“滚犊子。”
伍天覃瞬间瞪着眼,朝那狗东西怒斥一声。
话刚一落,便见那小儿一溜烟不见了踪影,瞬间吓跑没了影。
独留下守着满屋子狼藉的伍天覃,气咻咻个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