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东市的梨花街,乃整个城东东市最繁华的街道,街道尽头有两株百年老梨树,每年春末梨花盛开,美不胜收,故被称作梨花街。
这条街道上既热闹又繁华,元盛详的成衣铺子,天宝斋的点心,就连给他治伤看病的吴大夫所在的济世堂都在这条街前街后。
元宝儿出府次数不多,随着崔老头出府去药铺抓药给老夫人熬制药膳粥时才会随着老崔一道路过几回,正儿八经的没机会逛过,他曾暗搓搓的设想过,待有朝一日他若是发达了,爹娘来赎他时,一准领着爹娘来这梨花街逛上几遍,给爹娘一人在元盛祥铺子里头做一身衣裳,领着他们去天宝斋铺子里买上几块点心。
可惜愿望一直未能实现。
不想,今儿个伍天覃却领着他来了这儿。
“糖葫芦勒,不甜不要钱的糖葫芦勒!”
“臭豆腐,香喷喷的臭豆腐,姑娘,要不要来上一份!”
元宝儿从马车上跳下来,只见整个街道商贩们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下车却不知那大鳖怪去向,转头抬眼四望间,只见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被人撞倒在地,正坐在地上心疼捡拾间,这时,大鳖怪身影微微一晃,走到了那老汉跟前。
因隔得有些远,元宝儿没有看得太清楚,只依稀看到那大鳖怪做了个取钱的动作,然后似乎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小锭金锭子递给了老汉,转身时手中举着两串糖葫芦。
转身时似乎看到了元宝儿,两人远远对视了一眼。
只见大鳖怪步子微微一顿,片刻后,目不斜视的直接走了过来,随即将两窜冰糖葫芦随手朝着元宝儿跟前一递道:“吃吧。”
顿了顿,又道:“你们这些破小孩儿爱吃的零嘴。”
伍天覃挑了挑眉,微微戏谑嘲哄着说着。
元宝儿闻言,抬眼看了伍天覃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窥探出一二分端倪来,然而他面不改色,面色如常。
元宝儿一时心里泛起了一股迷糊,莫非刚才当真是他出现幻觉呢?
可是,那个幻觉也未免太过真实了?
不过,想来应该也不会。
毕竟那姓伍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男人。
除非他变态。
这样想着,元宝儿一时用力的甩了甩头,当即想要费力将脑海中的这些胡思乱想给全部甩了出来,犹豫半晌,只抿着唇将伍天覃递来的糖葫芦接了过来,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瞬间,一股陌生又熟悉甜酸味涌入了口腔,酸得元宝儿瞬间龇牙咧嘴,差点儿跳脚了起来。
伍天覃见他酸得牙齿都要掉了,便蹙了蹙眉道:“不好吃么?”当即从元宝儿手中复又夺了回去,便要作势扔掉。
“哎……”
元宝儿几乎是一把跳了起来,立马将冰糖葫芦从他手中复又夺了回来。只小鸡护食似的紧紧攥着两串葫芦质问道:“你做什么?”
伍天覃一时摸了摸鼻子道:“不是难吃么?难吃的东西不扔了留著作甚?”
元宝儿却咬咬牙道:“谁说难吃了,冰糖葫芦本就是酸酸甜甜的才有滋味,哪里难吃了,分明好吃得紧!”
顿了顿,又一时抿着嘴道:“难吃的东西就该扔么?你觉得难吃的东西可曾想过是多少人这辈子想吃都吃不到的东西。”
说着元宝儿情绪忽而有些激动道:“当年逃难时你可知道我有多念想着这一口冰糖葫芦?也是,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里体会得到咱们这些穷苦人的滋味。”
元宝儿只有些愤愤不平说着。
当年逃难时,有前来体察民情的大官,身边跟随的小公子吃一口冰糖葫芦吐一个核,下面便有一堆逃难的小儿哄抢那颗吐出来的核,只为啜一口那口子久违的酸甜味。
最后为了那根吃完的冰糖葫芦的棍子,甚至有不少人大打出手,为此还戳瞎了个小孩儿的眼睛。
元宝儿嘴上虽挑挑拣拣,可这些年来没有浪费过一口粮食,便是他最讨厌吃的馒头,也从来都是一口一口嚼个一干二净。
他最讨厌浪费食物的人呢。
不由提高了声音对着伍天覃大声嚷嚷着。
嚷完,这才缩了缩脖子,后知后觉飞快看了那伍天覃一眼。
若是往日,他敢这般没大没小,大呼小叫,一准遭了那大鳖怪踹了,可这会儿,只见那伍天覃抿着嘴看着他,似被他吼的这番话怔住了似的,不多时,只见他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他,就在元宝儿以为他将要晴转暴雨,雷霆大怒之际,忽而见伍天覃抿嘴开口道:“当真好吃?那爷来尝尝!”
说着,便朝着元宝儿伸了伸手。
元宝儿愣了一下,似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反应,怔了片刻后,只缓缓将其中一串完好无损的糖葫芦递到了伍天覃手中。
伍天覃随口咬了一口,眉头再次微蹙,然而面上却并未多言,只忍着酸涩继续缓缓下咽。
元宝儿见他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一时微微龇牙乐了起来,没想到大鳖怪还有此等模样的时候,他歪头看了一阵,不多时,缓缓抬手复又将那串糖葫芦夺了过来,朝着自个儿小嘴里一送,只含含糊糊道:“您不爱吃便不吃得了,这可是破小孩儿才爱吃的玩意儿!”
说着,举着糖葫芦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伍天覃见此状,一时嘴角微扬,片刻后,大抵见他今日难得顺眼,竟打手一挥,一脸豪气道:“走,陪爷逛逛,爷还从未逛过此等集市。”
说着,背着手便朝着集市中心踏了去。
元宝儿听说他要逛街,顿时撒欢似的便要跟着冲过去,然而才冲了两步便又急急刹住,立在原地不慌不忙的啃起了糖葫芦。
伍天覃走了几步,见人没有跟上来,便转身催促。
却见那元宝儿漫不经心啃着糖葫芦道:“小的今儿个没带钱,算了,没钱有什么好逛的,只看不买什么的也忒没意思了,没劲儿没劲儿,爷自个儿逛罢。”
说着,元宝儿射箭似的吐出一个核,飞到了十几步开外。
伍天覃听到他这暗示满满的话,顿时嗤笑一声,好个掉进钱袋子里头的抠门小儿,心里虽如明镜,嘴上却也难得纵容道:“瞧上什么,爷赏你便是。”
伍天覃眉头一挑,淡淡说着。
果然,话一落,便见那元宝儿瞬间双眼一亮,就跟戏剧变脸似的,小嘴里顿时高喊一声:“当真?”
话一落,便见他转身将手中啃到一半的糖葫芦朝着车夫手中一塞,立马龇牙兴奋的直搓手道:“那小的就不客气啦!”
话音刚落下,便见他就跟只挣脱绳索的小牛犊似的,一溜烟越过伍天覃,朝着集市中央撒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