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我道是谁呢,敢在这刑部大牢出入犹如无人之境,原来是表哥跟前的大红人?”
“大红人,听说你要下江南了,怎么还有空到这儿来溜达?”
“是来再续兄弟之情的?还是?”
话说,卫狄气势汹汹而来,直奔最里侧的寒字号牢房,看到牢房被打开了,他神色骤然一变,看到从牢房里走出来的谢执后,神色略微缓和了几分,不过依然一脸忌惮,只眯着眼,死死盯着谢执阴阳怪气的说着。
说话间,那双阴郁的双眼四下打量着,似在收索可疑的地方。
要说这个世界上最见不得伍家人逃生的人,卫狄排第二,就没人能排第一了。
半月前,入城前夜,伍天覃那厮竟在天罗地网的包围下,离奇逃生了,这件事气煞了卫狄也,卫狄风风火火马不停蹄的领着数路人马在城内城外搜捕了整整半个月,不待一口气歇的,差点儿将整个京城给掀了一遍,依然没能将人给搜出来。
他如今浑身邪火还压根没处撒了。
方才一来,得知竟有人探视,顿时警钟大作。
伍天覃那晚逃跑后,他就暗自生疑,有秦大将军亲自领队,他又在一旁侧面包围,数百人的队伍将三个囚犯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甭说逃走一个人,就连一只蚊子也休想在他们的视线内消失,可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变成可能了,伍天覃那死囚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当时,卫狄便觉得其中有诈。
这会儿见这档口有人来探监,自然一脸警惕。
甚至带着怀疑的目光四下打量着。
谢执看到卫狄,倒是很快恢复神色,端得一派镇定,只缓缓跨出了牢房,冲着卫狄面色如常道:“卫公子。”
说着,神色淡淡的表明来意道:“我即日便要离京,临走之前过来送一程,如今送也送了,也该走了。”
说着,目光一抬,盯着卫狄道:“这里就给你了。”
话一落,谢执微微抬了抬手,领着缩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元宝儿便要离开。
“慢着!”
不想,卫狄却冷不丁冷声一声,呵住了谢执的步伐。
他话一落,身后四名护卫立马做拔刀之姿。
谢执脚步微停,斜着眼扫向卫狄道:“卫公子此乃何意?”
卫狄闻言,只眯着眼死死盯着谢执,随即,将手微微一抬,身后立马有亲卫上前,将三间牢房的门重新打开,进入里头一一查探了一番,随即凑到卫狄耳边低声禀报着。
卫狄闻言,面色微松,不过依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似的,只背着手,悠悠围着谢执转了一圈,最终,目光从谢执身上缓缓落到了谢执身后那名小童身上。
“我记着谢兄到哪儿都是独来独往,并无带随从的习惯。”
“这位小兄弟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卫狄盯着谢执身后小儿的身影,盯着盯着,渐渐眯起了眼。
只见身后那小儿低着头,头都快要埋到前头谢执腰上去了,他耷拉着肩,似一直在有意无意的躲避着他的视线。
又见他身子纤细,**在领口外的皮肤白皙无比,虽没有看到正脸,可这样的身姿越瞧越觉得有股子熟悉感,熟悉到他的脑海中闪烁出一道呼之欲出的身影,却又如何都想不起来。
正背着手,要踏过去探个究竟时,这时,忽见牢房里头适时响起了一道声音,缓缓道:“卫公子,可有家弟下落了?”
这道声音不急不缓,不紧不慢,甚至带着股子怡然自得的淡淡笑意。
卫狄被道声音打岔,骤然将视线调转,从落到了元宝儿身上,骤然远远投放到了牢房里那道清贵之姿上,只见伍天瑜嘴角微微勾起,看着他淡淡笑道:“或许,我可以替卫公子指一条明路?”
卫狄一听,顿时绷着脸,将袖子一甩,错过谢执直径大步踏入了牢房,冲着牢房里的伍天瑜盛气凌人道:“伍天瑜,我卫狄跟你无冤无仇,这一路也不曾刁难过你,不过,你若想戏耍我的话,就别怪我不近人情了。”
说着,他下巴一抬,朝着伍天瑜微微咬牙道:“说,伍天覃那死囚犯究竟藏到哪里去呢?”
牢房中二人交谈之时,谢执便背着手,面无表情的领着元宝儿踏出了牢房。
话说二人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原先的酒楼客栈。
一直待回到客栈后,元宝儿这才死死揪住衣裳,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他背后都冒了一层冷汗了。
好险,今儿个他差点儿踏不出那个大牢了。
一时,又为大公子的遭遇感到担忧,那姓卫的会不会刁难于他?
一时,又避免不了的想起了伍天覃,伍天覃究竟去哪儿了,还有两日,只有两日,伍家便要被问斩了。
一方面,他希望他离得远远地,逃得远远地,最好再也不要露面了才好。
可一方面,他又满心担忧,以他对那人的了解,他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唯恐他一经露面,稍有不慎,便又要重新踏入那般修罗之地,要知道,如今全城悬赏万两银子搜捕于他,只要他一露面,等待他的必定便是天罗地网。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待稍稍平息之后,元宝儿抿着嘴看向一旁的谢执。
既然当年的旧案已然清明,那么如今的谢执势必会倒戈成为他们的人呢。
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了。
果然,元宝儿话一落,只见谢执缓缓开口道:“我手中有些证据,当时陷害伍家的假名册是我潜入老爷院里偷偷塞入他书房的,伍家库房里搜出来的那些官银我私藏了一箱。”
说着,谢执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入桌上,赫然只见银两上印着官号。
“这些虽不足以成为绝对证据,不过加上那份真名册,再由我本人亲自作证的话,应该是有说服力的,虽不至于立马将伍家人刑满释放,至少可以将此案延期后审,至少可以暂时保住伍家人的项上人头,不过——”
谢执一字一句慎重说着。
说着说着,语气骤然一凝。
“不过什么?”
元宝儿闻言立马追问着。
“不过前提此案得由陛下亲自受理。”
不然,即便是由着他带着证据重新踏入刑部,也不过是一滴水落入海里,掀不起任何巨浪而已。
如今,太子一党独大,赵家外戚独揽大权,伍家倒台后,赵家在京城,在朝堂可谓一手遮天,权势可谓呈鼎沸之势。
除非亲面圣上,不然,即便是铁石般的证据,也能顷刻间化为灰烬。
“跟我来!”
元宝儿闻言,沉思片刻后将牙一咬,复又领着谢执再次奔赴相爷府。
这是唯一一条通天的路径了。
不想,不知是柳家有交待还是如何,此番元宝儿再次登门时,那看门之人见到元宝儿瞬间脸色一变,继而立马卖力吆喝一队人马上前,竟又直接将元宝儿一把高高举起,再然后齐齐高喊“一二三”,然后,直接将元宝儿从大门口扔到了大街上,摔得元宝儿险些四肢断裂,五脏六腑移了位。
气得元宝儿恨不得在柳家大门口大骂上三日三夜。
然而此时不是耍脾气的时候,他已没有任何底气和筹码跟柳家叫板对峙,只当即咬咬牙将衣袍一掀,直径曲腿跪在了柳家的大门口,冲着柳家看门的大喊道:“去告诉你们相爷,他今日若不见我,我便跪在这里长跪不起,他一日不见,我便跪上一日,他两日不见,我便跪上两日,有本事他这辈子别出府!”
元宝儿梗着脖子嘶喊着。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哐当一声关门巨响。
三月的天,说变就变,不知是城中祸事悲悯,还是天气古怪,说变就变,白日里的艳阳天,转眼一声闷雷响彻,傍晚时分乌云耸动,暴雨骤下。
元宝儿跪在柳家大门外,已跪了整整一个下午了。
柳府大门依然紧闭,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街上的百姓纷纷奔跑避雨,雨水倾盆,一盆一盆倒入元宝儿头顶,而后随着脸面,随着脖颈,倾泻而下。
元宝儿被豆大的雨珠砸得有些睁不开眼。
滴落到地上的雨珠,反弹,飞溅起来,可打到元宝儿腰上。
他依然纹丝不动地跪在柳府大门口,腰部以下,仿佛都浸泡在了水里。
转眼,街上行人都逃得一干二净,偌大的街上,只有前方左右两座石狮与元宝儿两两对视。
雨久下不停。
元宝儿却跪得笔挺,比石狮还要坚定。
直到,雨珠将他砸得头晕眼花之际,头顶的雨势似有变小的架势,元宝儿立马用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却见谢执执一伞,立在他的身侧,为他挡雨。
谢执并未曾规劝于他,只沉默不语的立在他的身侧,为他撑伞。
大雨滂沱,下了一夜,午夜后雨势减小,次日天明时又骤然临盆,一直到次日傍晚时分,谢家紧紧关闭了一天一夜的侧门这才缓缓打开一条缝隙,淅淅沥沥,朦朦胧胧的雨帘中,似有一道杏黄色的身影立在门前,驻足相看许久,随即迷迷糊糊中,那抹淡黄色倩影似朝着雨中缓缓走来。
元宝儿还来不及欣喜,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无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