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成闻言,瞥了他一眼,那侍从一惊,顿时俯下身子,说了句;“属下逾距,还请司令恕罪。”
梁建成不发一语,只冲着门口指了指,那侍从会意,行礼后立时退下。
江北,司令府。
再过几天便是春节,因着前些日子出了白燕云的事,傅良澜只想将这个年操办的热热闹闹,好好去一去官邸里的晦气。
傅良澜走进书房时,就见谢承东正在批着公文,听见她的脚步声,男人抬起头来,傅良澜微笑着将手中的账单递到了谢承东面前,温声道;“眼下到了年关,这是官邸这一年的花销,还请司令看看。”
谢承东只是笑笑,将那账单随手搁在了一旁,“我看什么,官邸一直有你打理,我很放心。”
傅良澜眸心清亮,笑意柔软,“司令,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我想着请个戏班子来官邸,好好的唱个几天,热闹一下,您看怎么样?”
谢承东闻言,便道;“沁儿她喜欢听昆曲,不妨请几个昆曲班子,你看着安排。”
“好。”傅良澜答应着,踌躇一会,终是开口道;“司令,眼下还有一事,想让司令拿个主意。”
“什么事?”谢承东笔下不停,与傅良澜问道。
“白家那边,想等年后,将白鹭云送到官邸,白老爷子的意思,是说琪儿年幼丧母,所以想让女儿过来照料这个孩子.....”
谢承东闻言便是皱起眉头,他搁下了笔,向着傅良澜就看去,“良澜,我和你说了很多次。”
“我知道,司令不想再让旁的女人进府。”傅良澜赶忙出声,“可是.....”
“没什么可是,”谢承东声音沉稳,没有回旋的余地;“你去告诉白家,就说那些码头上的生意让他们继续做着,军需上的事也还是交给他们去办,至于琪儿,往后就留在主楼,让那些乳娘带着,你留意点就行。”
“那,白鹭云.....”
不等傅良澜说完,谢承东已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见谢承东军政繁忙,对白鹭云压根不曾上心,傅良澜便也不再打扰,轻声说了句;“那我就先不打搅司令了。”
谢承东“嗯”了一声,视线仍停留在桌上的文件上。
傅良澜掩下眸心,走至门口时却是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
“司令.....”傅良澜又是开口。
谢承东抬起头向着她看去,两人四目相对,示意她有话就说。
“不知江南那边,情形如何了?”
“你放心,再过几天就要过年,梁建成总不会急在一时。就算他急在一时,有江北军的精锐在,他也无法攻下金陵。”
听谢承东这样说起,傅良澜如同吃了颗定心丸,想起金陵,想起娘家,她心知这一个年,父母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安度了。
她心底叹了口气,脚步轻缓的离开了书房。
东院。
“小姐,药已经熬好了,您快趁热喝吧。”阿秀端着一碗药汁,配着几样精致的果脯,从外间走了进来。
良沁闻着那股苦味,胃里便是生出几分恶心,却不得不压着,将那碗端了起来,眼儿一闭,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
阿秀瞧着良沁苦的皱起来的小脸,便是有些心疼,“小姐,也不知这药到底有没有用?您这也喝了也有一阵子了,要不,咱别喝了?”
良沁摇头,“良药苦口,张太太也说了,她将这药喝了半年,才怀上孩子,我这喝了还不到一个月,哪儿就能停了。”
“小姐,你别怪我多嘴,您年纪还小,要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您怎么.....这么想要孩子?”
良沁被她问的微微一怔,她想了想,才道;“阿秀,我想要一个和我血脉相连的骨肉,有了孩子,我心里才有了依靠。”
“司令也是您的依靠呀。”阿秀不解。
“司令?”良沁默念着这两个字,轻轻摇了摇头,“司令有姐姐,有齐夫人,往后....也许还会有别人。只有孩子,我自己的孩子,才是我自己的。”
良沁想起康儿和平儿,纵使她对两个孩子真心疼爱,可在孩子们的心里,她永远都只会是小姨,而不会是母亲,哪怕是姐姐的孩子,也与她终究是隔了层肚皮。
“说起来也是,大小姐和齐夫人膝下都有子女,小姐总归也要给司令生个孩子,地位才能稳固。”阿秀头头是道。
“我想要孩子,也不为稳固地位,我只想要个小人陪在我身边,不论发生什么事,有这么一个小人在,我心里就踏实了。”良沁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起自己在川渝时,曾将那个孩子保到五个多月,她曾清晰的感觉到孩子的胎动,那种滋味实在是无法言说,唯有怀过孩子的人才懂。
阿秀端着空药碗走出屋子时,迎面就碰上了大步而来的谢承东。
“司令?”阿秀一惊,想要藏下药碗已来不及。
谢承东拿起那一只药碗,与阿秀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
“说。”谢承东斥道。
“这个是小姐喝的药。”
“她病了?”谢承东眸心微震,想起昨日来瞧良沁时,她还好端端的。
“不是,司令,这药....是给小姐调理身子用的。”阿秀将话说的有些模糊,谢承东却是明白了,他将碗搁下,走进了良沁的屋子。
看见他走来,良沁刚要站起身子,谢承东却是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怎么了?”看着谢承东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良沁有些不解。
谢承东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他望着她的眼睛,声音中既是无奈,又是有些怜惜,“干嘛瞒着我喝药?”
“我没有瞒你,”良沁心知定是他刚才看见了阿秀,她握住了谢承东的手,轻声道;“那药是给我调理身子的,你事情多,这样的小事我就没和你说。”
“你不是一直在吃洋人的药吗?”谢承东看了她单薄的身子,他的大手揽住她的腰,但觉她的腰肢柔软纤细,甚至他张开手,就能整个握住。他微微皱眉,忍不住道;“你这身子哪能经得住这样折腾?”
“洋人那些都是维生素,对身体不要紧的。”良沁含笑,轻声抚慰着丈夫。
“你就这样想要孩子?”谢承东低语。
“你也想要的,不是吗?”
谢承东摇了摇头,沉缓着吐出了一句话来;“比起孩子,我更希望你能好端端的陪着我。”
良沁还欲再说,就见谢承东抬起眼睛,“你好好吃饭,总比吃那些药强,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以后都给别吃了。”
良沁知道他是心疼自己,眼见着谢承东盯着自己,只盯的她没法反驳,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只能点了点头。
谢承东淡淡勾唇,抚了抚她的面颊。
眨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
官邸里放了烟花和炮竹,刚吃了团圆饭,谢珊,谢振琏,谢瑶三个大一点的孩子俱是给谢承东与傅良澜磕了头,三个孩子今日俱是穿着新衣,尤其是谢振琏与谢瑶两兄妹,穿的一身红彤彤的,就跟年画里的金童玉女一般,让人眼前一亮。
谢承东与傅良澜给孩子们发了红包,小一点的谢振琪也是让乳娘抱在怀里,对着谢承东夫妇拜年,看着这个孩子,想起他小小年纪没了生母,谢承东双眸深敛,只向着乳娘问了两句孩子的情形,一旁的傅良澜一一作答,谢承东见她果真将谢振琪放在了心上,遂是点了点头,让乳娘将孩子抱了回去。
谢振琏和谢瑶最是淘气,缠着侍从去了院子里放炮,因着是过年,傅良澜也就随着孩子们去了,她与良沁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见一旁的齐自贞款款向着自己与谢承东走了过来,她垂着双目,按着规矩向着谢承东与傅良澜跪了下去,口中只道;“自贞给司令,夫人拜年。”
“快起来吧,”傅良澜唇角含笑,想起往年的除夕,府里的那些小妾总是黑压压给她跪下一屋子,到了今年,却只剩齐自贞一人了。
许是兔死狐悲,傅良澜心底竟是生出几分感伤,直到一旁的良沁站起身子,走到了齐自贞身边,亦是要如齐自贞般,向着谢承东夫妇跪下。
不等她蹲下身子,谢承东已是从主位上起身,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身子,“都是些旧礼,免了也罢。”说完,谢承东看向齐自贞,道;“你也起来。”
“自贞心知自己身份,身为妾侍,除夕之夜给主母问安,也是本分,既是本分,自然不能免。”齐自贞声音十分清晰。
见她这般说起,良沁从谢承东手中抽出手指,刚欲在齐自贞身旁跪下,谢承东便是拉起了她的身子,他的眉心微皱,眼睛在齐自贞身上划过,低声道;“你自己爱跪,那就跪着。”
说完,谢承东握住良沁的手,带着她离开了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