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阳,官邸。
“良沁,你还是劝一劝六姨娘,让她继续在官邸住着,回江南的事,还是暂且缓上一缓。”傅良澜来到了后院,劝慰着良沁。
良沁听闻谢承东不许自己离开北阳,心已是沉了下去,她抬起眼睛,道;“姐姐,回善桥,是我娘多年的心愿,她若不曾和我提起,也就罢了,她如今既和我说了,我.....不能再把娘留下来。”
傅良澜蹙了蹙眉,“良沁,司令既然不许你离开北阳,六姨娘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按姐姐的意思,你们还是再等一等,等司令消了气,我再从中劝劝,说不准,他就同意了。”
良沁念起母亲一人,若让她独自一人回到善桥,自己也的确是放心不下,她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
月色已深。
良沁还没有睡着。
她躺在**,这些日子,她时常做噩梦,梦里,总是一身是血的梁建成,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让谢承东再去补上两枪.....
梦中的一切都是那样清晰,几乎就连那血腥味,都仿若扑鼻。
良沁微微蜷起了身子,她合上了眼睛,屋子里安静极了,静的连钟里面的秒针,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蓦然,屋外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良沁睁开了眼睛,脸色倏然变得苍白。
那道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片刻,良沁心中抽紧了,她情不自禁的攥住了被角,就听门“吱呀”一声让人推开,谢承东已经走了进来。
良沁闭紧了眼睛。
谢承东缓步走到床前,他一把拧亮了床头的小灯,良沁的眼睛被灯光一激,眼皮不由自主的一颤,落在谢承东眼里,他看着良沁仍是闭着眼睛睡在那里,火气顿时涌了上来。
“还给我装?”谢承东倾下身子,对着良沁开口。
语毕,他扣住了良沁的下颚,他的手指使上了劲儿,捏的良沁发疼,不得不睁开了眼睛,向着他看去。
看着良沁眼瞳中的泪水,谢承东心中涌来一股密密麻麻的痛楚,他眸心黑沉,手指却仍是捏着良沁的下颚,哑着声音问她;“梁建成之前,也是这么对你的吗?”
良沁眸心一窒。
“傅良沁,是不是不能对你好?非得打你,骂你,才能得到你的心?”
良沁看着眼前的谢承东,从他的眼睛中看见了那一抹刻进骨髓里的痛苦与怒火,她心中一酸,只合上眼睛,从眼角处滚落下来一颗泪珠。
“你哭什么?”谢承东握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她的身子,“梁建成死了,你很难过是不是?”
良沁仍是抿紧了嘴唇,一语不发,唯有眼泪不断的从眼眶里涌出来,那些泪水灼痛了谢承东的眼,刻上了他的心。
“为了他,你连儿子都不想要了?”谢承东声音艰涩,握着良沁肩头的手指,骨节处已是微微的发白。
“谢承东,”良沁终是睁开了眼睛,她的声音沙哑,喊出了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谢承东刚听到这三个字,浑身便是一震。
“我求你,你放了我吧。”良沁的眸子空洞到极点,只是轻声诉说;“你让我和我娘回江南吧,我求你。”
“为什么?”谢承东眸心暗的噬人,唇角露出一抹冷淡的笑,“就因为我给梁建成补了两枪?所以你宁肯连安儿都不要,也要离开我?”
听着这一句,良沁的脸色倏然变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毫不费力的淌了下来,不用她开口,谢承东已是明白了答案。
他的心瞬间灰了,冷了。铁一样的灰,冰一样的冷。
“傅良沁,他已经死了!”谢承东终是忍耐不住,将良沁的身子一把从**拎了起来,他将她拎到自己面前,几乎是对她低吼。
“我知道,”良沁眸心含泪,微弱开口;“他是被顾美兰打死的,因为你....害了顾家。”
谢承东的目光凝固了,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终是抬起了自己的手,向着良沁的脸庞掌掴下去。
那一巴掌,却是在即将打到良沁的面庞时,生生停在了那里。
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梁建成到底是哪里好,让你这样忘不了他。”谢承东声音低哑,他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站起了身子,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良沁,几乎是猝不及防,眼泪便是顺着眼眶里淌了下来,落了一脸。
他不可思议的抹了一把脸,待触到那些温热的泪水后,谢承东扬了扬唇,他没有再和良沁说什么,而是脚下不稳,犹如醉酒的人那般,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良沁的屋子。
前院,办公楼。
“司令,您已经喝了不少的酒了,当心烈酒伤身。”邵平看着一地的酒瓶,再看主位上的谢承东,心中不免忧急。
“你放心,我没醉。”谢承东声音沉稳,即便数瓶烈酒下肚,他的眼睛却还是黑亮而警醒的,没有丝毫的醉意。
“司令。您这又是何苦。”邵平叹了口气。
“邵平,”谢承东放下了酒瓶,手指在自己的心口处指了指,和他道;“这里,永远都别把这里交给一个女人。”
“司令....”邵平刚欲开口,便被谢承东打断,“尤其是个没心肝的女人。”
谢承东说完,便是笑了,他又是打开了一瓶酒,也不打进杯子里,而是直接对着瓶口饮了下去。
邵平看的心惊,却又不敢多劝,只得离开了办公室,打算去主楼将傅良澜请来,岂料他刚上走廊,还不等他下楼,就见前面走来一道丽影,待那丽影走近些,邵平才看清,来的不是旁人,是齐自贞。
“三夫人。”邵平看见她,简直如同见到了救星,自打那次在总理府遇袭,齐自贞冒死为谢承东挡了一枪后,齐自贞母女在谢承东心里,以及官邸里的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谢承东这次打仗回来,也时常去看望齐自贞母女,倘若谁遇上个难事,若能请动齐自贞去谢承东面前求个情,哪怕齐自贞只说一句,都足以抵上旁人说十句。
此番看见了她,邵平立时上前,与齐自贞道;“三夫人,您来的正好,司令正在屋子里喝酒,属下劝也没用,夫人既然来了,还是赶紧儿劝劝司令,少喝一点。”
齐自贞闻言,秀眉便是微微蹙起,她今日穿了件玉色旗袍,十分贴身的料子,勾勒出曼妙柔软的身形,这些年,她的身材一直保持的良好,从背后望去,仍如二八少女般窈窕娉婷。
“我进去看看。”齐自贞也没有多说,径自走进了办公室。
刚推开门,便是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齐自贞关上了门,透过烟雾,就见谢承东正坐在那里,桌上七七八八摆满了酒瓶,烟灰缸里满是烟头,好好地一间办公室,被他糟蹋的不成样子。
看见齐自贞,谢承东吸了口烟,道;“你怎么来了?”
齐自贞走到谢承东身边,看着他因着酗酒,而变得通红的眼睛,她缓缓伸出手,抚上了他的面容。
谢承东微震,下意识便要往后退去,齐自贞却是搂住了他的脖子,她身上透着幽香,眼神中满是幽怨,和谢承东道;“我知道,你在为了傅良沁难过。”
“别提起她。”谢承东皱了皱眉。
齐自贞微微笑了,她的唇瓣上涂了一层密斯陀佛,散发着柔润的光晕,随着她这一笑,更是分外迷人,“你其实都知道,她不爱你。”
谢承东没有吭声。
齐自贞呵气如兰,将身子向着谢承东贴去,“瑞卿,在这世上,爱你的人,一直都只有我。”
谢承东眼底一变。
齐自贞没有再说话,而是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嘴唇。
夜色清凉如水,月光透过窗纱,照进了屋子里,地面上,散落着男人的军装,女子的旗袍。
主楼。
傅良澜这日起的稍晚,她穿着睡袍,刚出卧室的门,就见全珍带着两个丫鬟,已是在那里候着了,看见她起床,两个丫鬟顿时进了卧室收拾起来,唯有全珍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怎么了?”傅良澜睨了全珍一眼,示意她有话就说。
“夫人,昨儿夜里,齐夫人去前院找了司令。”
“那又如何?”
“司令留她,在前院过夜了。”全珍说的十分隐晦,傅良澜却也仍是听了明白。
“此事当真?”傅良澜微微攥紧了手指。
“早起去服侍的陈妈,将一切都看见了。”全珍低下头,有些脸红,“说是屋子里乱的厉害,一地的衣裳,陈妈去的时候,司令和齐夫人还在**,都还没醒。”
“这个齐自贞,倒是好手段。”傅良澜冷笑,从沙发上站起身子,在起居室里踱着步子。
“夫人,如今二夫人已经失了势,司令这些日子对齐夫人本就十分宠信,再加上又发生了昨晚的事,只怕日后,齐夫人要扶摇直上了,夫人不得不防。”
“我心里有数。”傅良澜声音沉郁,眉目间一片淡淡的光影。